只因这一句话,这一夜,灵璧都睡得不大安稳,历史上的帝王为稳固帝位而杀死儿子的惨剧在眼前打转,那些隐藏在字里行间的血腥味包裹着周身,似乎能拉扯着人下地狱,身边躺着的人执掌着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他能用这权力保护自己的儿子,也能砍下他们的头颅,胤禛……会不会也成为这权力下的一抹血色?
翌日,荣妃到永和宫来递交上月账务时,便见灵璧坐在梳妆台前蓖头发,香甜馥郁的栀子花水味道弥漫一室,灵璧揉着酸困的额角,自铜镜中看着荣妃的身影,“荣妃姐姐快请坐。”
荣妃看她披散着一头乌发,调侃道:“这个时辰了,妹妹却还在睡懒觉。”
阿葵一边为灵璧按揉着太阳,一边道:“我们主子昨夜睡得不大好,到四更时分才睡了一个更次。”
荣妃道:“若是为了昨日惠妃的话,那妹妹大可不必如此,皇上立四妃为的便是能够制衡后宫局面,惠妃素来是个不能容人的,我若与你相争,得利者便是她。”
灵璧揉着额角,衣襟上缀着莹亮的米珠,盈盈一动,便有浅浅的光华流转,“姐姐明事理,这点妹妹自是不怀疑的,胤禛的婚事还要姐姐多费心呢。”
荣妃将账册摊开,“今年有几位皇族成婚,这开销便大了些,妹妹看看,若是无误,这账册便要送去给皇上过目了。”
荣妃、灵璧二人核对过账目,荣妃便将账册送去乾清宫,阿茉道:“主子再去歇歇吧,您眼下都青了一片了。”
曼冬领着送早膳的太监进来,道:“主子怕是歇不成了,内务府协同礼部准备下聘之物,礼单由铎弼大人送来,眼下大人正在外头等着呢。”
阿葵道了声‘事务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灵璧换了身祫褂,又将长发以钿子挽起,才命铎弼进来,铎弼递上礼单,道:“其实这聘礼皆是有定数在内的,四阿哥的这份,臣是按照大阿哥当时的规制拟定的。”
灵璧将礼单交还给他,“其实皇上看过也便是了,哥哥不必特意到本宫这里走这一趟。”
铎弼迟疑着道:“其实,臣今日前来是另有一桩事……”
灵璧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便让殿内的人皆到外头去,只余阿葵、福慧在内伺候,铎弼这才道:“臣将内务府从前采购置办之物一一看过,其中平嫔娘娘下采购的日用食物一档有些错漏。”
灵璧道:“这日用食物皆有定额,除非有人自出银钱,平嫔买了何物?”
铎弼道:“是凌普采购了些丹参,平嫔娘娘孕中胸闷,或许用了丹参,只是后来臣去太医院核对时,周太医给平嫔娘娘开的方子是用桂枝的,桂枝性温,而丹参则不同,臣觉得不妥,所以定要来回禀娘娘才好。”
此言一出,阿葵、福慧勃然色变,当日胤禨出生孱弱,永和宫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袁晗嫦那场惊吓所致,没想到一早就被人暗害了。
灵璧沉下脸色,长长的指甲套无声地敲击着紫檀宝座上的金线紫菀花软靠,“此事你暂且不要张扬,也不要告诉旁人,只当不知道就好。”
铎弼不解,只下意识信从,“是,那臣先告退了。”
铎弼离去,正殿内的主仆三人皆沉默下来,阿葵惴惴地看着灵璧阴沉的侧脸,不禁想起了昨夜皇帝的话:“凌普……是与太子亲近的。”
一个与太子亲近的人怎会去买不利于平嫔腹中之子的药物呢?
是受人指使、还是无意为之?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只是袁晗嫦、宜妃容不下这个孩子?
这其中的原因,灵璧不愿深究,她只吩咐了一句:“今日铎弼大人前来为的是皇家下聘之事,你们没听到别的什么,出去也不许和人说一个字,尤其不能在平嫔娘娘面前说起。”
七月初八,皇家赐下仪币和赐币,分别给未来的福晋和福晋的家人,费扬古过世,便由费扬古之妻爱新觉罗氏与如英的哥哥行三跪九叩之礼,收下皇家赐礼,是日,内务府、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费扬古家中设宴庆祝,此为定婚宴。
八月十五,费扬古家人将福晋的妆奁送至东二所,灵璧早吩咐了人好生招待着,次日便是成婚大礼,她这做额涅的忙得脚不沾地,直至各处皆妥当无误,才放心歇下。
成婚当日,胤禛身着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前行三跪九叩礼,又到生母灵璧面前行二跪六叩礼。
銮仪卫预备红缎围的八抬彩轿,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新人。
吉时降临,内监将彩轿陈于中堂。如英身着礼服出阁,随侍女官服侍这上轿,红缎绣瓜瓞延绵的轿帘放下。八名内监抬起,十六只大红灯笼、二十只明亮的火炬在前引导,女官随从于彩轿两侧,仪仗队伍,内务府总管、护军参领各自率领属官与护军前后护持。到东二所外,胤禛下马,女官一左一右搀扶着新福晋回房。
月儿正圆,皎洁无暇的月光爱抚着屋内成双成对的人,如英羞赧地摩挲着手中的珍珠十八子,余光瞥着一身喜服的胤禛,行过合卺之礼,一时命妇、喜娘皆退了出去,胤禛道:“你今夜便在此歇息,我去偏殿睡。”
如英忙道:“自然是四爷在这里,妾身去偏殿。”说着,便要站起来。
胤禛拦住她,“今日已闹了一日,明日你还要随我去拜见皇阿玛、皇太太和额涅,且有的辛苦呢,快歇息吧。”说着,便往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