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入府一年有余,与胤禛琴瑟相合,二人年岁相差虽大,却有能说到一处的缘分,胤禛尤喜年氏能诗会画,对年氏也十分珍爱,回府的日子里大多是年氏相伴。
如英见此,心中自然酸涩,便时常入宫,灵璧看出其中的意思,也不阻拦,许她时常带着元寿、元祺入宫请安。元寿聪慧伶俐,小佟妃、和嫔两个尤其喜欢他,一来二去的,小佟妃便将元寿接到承乾宫亲自照料,诸位阿哥的孩子大多养在宫中,如胤祯的福保便十分得皇帝喜欢,钮祜禄氏自然也盼着元寿能得到皇帝青眼。
已而便是六月,皇帝奉皇太后、携后妃诸子于热河避暑。
吃着年老夫人的药,灵璧的哮症已渐渐平息,又因胤禛喜爱,对年氏也生出几分爱屋及乌的意思,此次热河出巡,便许了胤禛要带着年氏的恳求。
年氏体弱,但对灵璧却极为孝顺,时常侍奉在侧,如英逐渐放下成见,婆媳三人相处得甚为融洽。
行至围场已是八月十三,天气已现料峭之意,年氏此前便已诊出有两个月的身孕,灵璧不欲她辛苦,便命年氏在行宫养胎,又留了如英照料她,身边出缺随从外,只剩两个跟随多年的心腹福慧、阿茉跟在身侧伺候。
塞外风景如画,长风吹过被日光渲染至金黄的牧草,灵璧拢了拢披风,眯眼看着原处的一轮红日。
她在等待着,这日光的消散,等待着,长日的结束。
福慧走到她身侧,低声道:“主子,一切妥当了。”
灵璧眯眼,微笑道:“什么时候到?”
福慧道:“明日是皇上宴请拉藏汗王的时候,该是明日便到。”
灵璧颔首,复又看向远处的落日,“那可真是一场大戏了。”
次日午间,阿茉、曼冬等人伺候着灵璧换下家常的元青色绵裳衣,换上缎绣团凤纹藏蓝吉服,外着石青色吉服袍,曼冬取来点翠镶五宝五凤钿,细细与灵璧戴上,灵璧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不知多久没有这样严妆,镜中威严无匹的人几乎是自己都认不出了。
满目风霜,周身疲倦,不知何处是尽头。
戴着纯金镶红包护甲套的手划过眼尾,灵璧慢慢起身,沉声道:“走罢。”
到了宫宴举行之处,位份低的嫔妃已经坐定,见灵璧来了,纷纷起身见礼,灵璧免了众人的礼,坐于左侧第一个席位处。
昔日四妃,惠妃被囚,宜妃双腿有疾,行动不便,荣妃主持宫务,不便出宫,也便只有灵璧一人偶尔出席。
宫宴之上大多是新面孔了,灵璧兴致缺缺,直到诸位皇子献礼,这才略略提起了些神思。
大阿哥胤禔、二阿哥胤礽被圈禁,胤祉、胤禛、胤祺献上自己的礼,轮到胤禩时,梁九功得了灵璧的眼神,向皇帝道:“皇上,八贝勒往良妃娘娘灵前祭酒,当是赶不上了,他命人送了礼来,可要这个时候瞧瞧?”
见过了胤祉献上的孤本、胤禛献上的大清堪舆全册、胤祺的画册,皇帝对胤禩的礼自然也有了些兴致,便命人传上来。
不多时便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蒙着黄布的笼子走了过来,灵璧半倚在椅背上,等待着皇帝将黄布亲手掀起。
和嫔道:“这个东西可是奇了,奴才瞧着这个比诚亲王、雍亲王、恒亲王献上的礼都要大些,却不知是什么。”
皇帝起身,走到那笼子前,却听不到里头有声音,他迟疑着伸出手,黄布掀开的一瞬,赫然是两只垂死的海东青!
皇帝原本和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向铁青,戴着扳指的手握拳,显见是怒到了极处。胤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遽然色变。
皇帝喜爱海东青乃是内外皆知的,曾经还在诗中以海东青自比,如今胤禩却派人千里迢迢地送来两只死了的海东青,是何居心?
胤禛下意识朝着灵璧看去,却见她面色淡淡地朝着自己摇了摇头,心下当即有了主意,只看着众人行为。胤祉的反应最强,当即站起身,愤然跪下:“胤禩竟送此物来,其心可诛!”
他连八弟也不称呼,只言胤禩,竟是不顾惜兄弟的情谊,胤禛随之起身,跪下道:“皇阿玛息怒。”
听胤禛如此说,旁的阿哥也反应过来,下饺子似的跪了下来,恳求皇帝息怒。
皇帝胸脯剧烈地起伏,面色涨紫,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之中,缓缓倒地,胤祯、胤禑反应奇快,迅速扶住皇帝如大厦倾倒的身躯,胤礼连声叫着传太医,好端端的宴席仓促地散了。
皇帝御帐内。
杜君惠捻须,细细把脉之后,将皇帝的手放回被中,回头看向灵璧,道:“皇上前些时候就有心悸复发之症,微臣一直以施针佐以汤药压制,如今被这毙鹰气急,心悸之症更重,只怕往后一二年间只能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灵璧颔首,绕过屏风,新入宫的妃嫔们跪在行幄外间,一个个红着眼眶,为自己未知的命运而担忧,灵璧俯视众人,扬声道:“皇上无事,你们哭什么?”
众人怯怯地拭泪,安常在低声道:“奴才们……”
灵璧打断了她的话,“从今日起,皇上要安心静养,妃嫔若无传召,不许前来打搅,若被本宫发觉,谁敢肆意打搅皇上,当即庭杖其宫中掌案五十,禁足三月。”
众人忙收了声,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