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4896700000004

第4章 鹤之白砚

1、“孕父”情绪

付朗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速度明显快过寻常人家的孕育,他开始还别扭着,照眼镜子都想把自己肚子捶扁,但后面在孟蝉的安慰下又想开了,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晚“大”不如早“大”,还不如早一点完事,快一点解脱。

可问题又来了,明明天气渐渐转凉,他却越来越热,夜里被子都盖不住了:“这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我怀了个火炉子,一身燥得慌。”

孟蝉没接过生,也没有过这种经验,苦想乱猜:“也许宴秋山那儿水土不同,山神的血都格外燥热一些呢?”

付朗尘伸手不停给自己扇风,一张俊脸不爽至极:“狗屁山神,害人精,生下来我就想掐死他。”

为了稳定“孕父”情绪,也让“孕父”舒服些,孟蝉开始每天端上好几盆凉水,给付朗尘擦上好几次身子。

与孟蝉第一次用手摸付朗尘的脸不同,现在付朗尘已经很习惯她触碰他的身子,尤其是孟蝉的手和脚一年四季都冰冰凉凉的,贴近他的时候让他很舒服,解了他不少燥热。

有一次付朗尘更是在孟蝉擦拭的时候,索性抓住她的手,一把贴在了自己脸上,一只手焐热了就再换另一只手,好半天都不松开。

孟蝉心跳如雷,身子都僵住了,付朗尘却忽然睁开眼,用力一扯,将她猛地拉近身前,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我特别想搂你睡觉,真的。”

两人一上一下,咫尺之间,四目相对,微妙的姿势令孟蝉一动也不敢动,声音更因紧张而发颤:“付大人,我,我……”

付朗尘却盯着她,忽然一下又松开了手,翻身一叹:“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再忍忍。”

日子就在这样冰与火的煎熬中慢慢过着,直到袁沁芳又差丫鬟往蝉梦馆送了封信。

这回却是约孟蝉陪她上一趟青云观,为“付朗尘”供个净瓶。

下月十八,太子将与一众皇族贵戚去往青州,那里有一处皇家园林,名唤“归逸园”,自从他的贴身婢女绿微死后,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去那儿小住一段时间,纾解散心。

以往付朗尘也在随行队伍中,他的声音能为太子回溯过往,追忆与绿微曾经的点点滴滴,为太子减去许多痛苦。但今年他不幸离世,太子仁厚,视他为挚友,感念他曾予自己的慰藉,便特意请旨开恩,将付家一门老小也加入了随行名单中。

这对付家来说是个天大的殊荣,对袁沁芳来说却是场不可预测的隐忧,因为慕容钰连同他那几个“跟班”也要一起去。

袁沁芳心中越想越不安,又不能拂了太子的恩赐,只能上趟青云观,为“付朗尘”供个净瓶,烧些香火给他,祈盼他在天之灵保佑,求个心理安慰。

因上次躲在蝉梦馆一事,她已成了惊弓之鸟,担心去青云观也会被盯上,便想这回邀孟蝉陪她一同去,私心里她已将孟蝉视作了自己的“护身符”,那脸上的伤疤更是慕容小侯爷的天然“克星”,若有孟蝉的陪伴,她便能安心许多。

信里言辞恳切,虽然提到孟蝉的脸,视之为“武器”略显不太尊重,但孟蝉也未在意那么多,对着小丫鬟点头答允下来。小丫鬟放下一盒桃花酥后,便欢天喜地地回去传话了。

当天夜里,孟蝉和付朗尘都没怎么睡着,心照不宣地想着那归逸园之行。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真恨不得立刻把肚里的货生下来,堂堂正正地回去护住沁芳,乱棍打死慕容狗。”

付朗尘额上渗出细汗,他一边伸手扇着,一边咬牙切齿着。

孟蝉听出他燥热难耐的情绪,反正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打了盆凉水进来,拧了帕子,蹲到床边为他擦拭起来。

“付大人别激动,这趟是随太子出行,付家老小也都在呢,小侯爷他们多少有些顾忌的,不敢乱来的。”

她细细擦过他额上的汗珠,又一路往脸颊、脖颈、手臂慢慢擦去。

付朗尘躺在床上,一边习以为常地伸出手给孟蝉,一边哼哼道:“付家老小都在我才担心呢,他们把沁芳卖了都未可知,我那位姑父,品性实在不敢恭维,卖女求荣的事情他不是做不出,更何况慕容那孙子毕竟还是个小侯爷,看我姑父收了彩礼就知道,他一定还觉得高攀了,迫不及待地就想把沁芳嫁过去呢。”

付朗尘分析得句句在理,听得孟蝉也担忧起来:“难怪沁芳小姐也着急,还想为你去青云观供个净瓶,指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她呢。”

付朗尘一声嗤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瓶,全是青云观那群不靠谱的道士瞎掰,想出的敛财招式,沁芳是白白去给人送钱的,不过她一向就不怎么聪明,打小我就看出来了,所以我这一‘死’,她才会六神无主,病急乱投医了……”

孟蝉擦拭的手一顿,还是头一回听人这么直言不讳评价自己表妹兼未婚妻的,她忍不住就想笑,付朗尘却悠悠一叹,修长的手指轻敲上自己的腹部。

“你还别笑,她就是个书呆子,可我从前一直觉得,她也不用太聪明,反正有我在,我一定会好好经营付家,活得比她久,照顾她一辈子,哪里晓得,天上的雷说劈就劈下来了……”

才说完这句“雷劈”,院子里就忽然传来一阵异响,似有什么扑翅落地,带来猎猎夜风,刮得窗户都晃个不停。

孟蝉和付朗尘同时一顿,对话戛然而止,付朗尘从床上坐起,两人看向彼此。

“难道是……遭贼了?”

孟蝉无声地碰出嘴型,付朗尘皱眉,也碰了碰唇回她:“不像,哪来动静这么大的贼。”

他耳朵听得真切,尤其是那扑翅之声,辨了好半天后,看向孟蝉:“谁射了只鸟掉咱院子里了吧?还是挺大的那种?”

孟蝉也觉得像是鸟,扯了被子盖住付朗尘:“你快躺下,我出去瞧瞧。”

她裹了披风,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

付朗尘才刚躺下,就听到院里传来孟蝉的惊呼:“是……是只鹤,一只会发光的白鹤!”

院里狂风大作,朗月之下,一只白鹤不住扑翅着,浑身光芒四射,付朗尘和孟蝉站在屋檐下看呆了,彼此面面相觑。

不知过了多久,那扑翅的动静才渐渐小了下来,白光中像是走出一道人影,施施然向他们跪下,院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带着三分害羞,七分紧张。

“都怪我道行太浅了,难得变回人,动静弄大了些,惊吓到二位,实在不好意思。”

如果搁在几个月前,付朗尘和孟蝉可能还会为眼前这幕惊讶一番,但连怀山神都经历过的他们,对院里忽然冒出只白鹤,白鹤又变成了人这等事已经能做到见怪不怪,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接受了。

屋檐下,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问出:“你是谁?”

白鹤少年将头埋得更低了,语气谦恭无比:“吾自青云观紫薇道君处而来,二位唤我白砚便可。”

“青云观?”

付朗尘皱眉,盯着少年看了片刻,嘴角略抽:“你们耳朵不是这么尖吧,难道听到我骂你们敛财,还特意派了只白鹤上门来示威?”

白鹤少年身子一颤,低着头赶紧道:“不,不是的,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有事相求,才冒昧前来打扰。”

“相求?求什么?”

少年又一颤,似乎很是紧张,余光瞥了眼付朗尘挺起的肚子,又敬又畏,又忐忑又期许,终是鼓足勇气道:“我想求山神大人圆我一愿,替我赴宴秋山,取来十方泉中的神水,还我本来面目。”

他说着抬起头,在月夜之下,第一次让付朗尘与孟蝉真真切切看到他的脸——

一张腐蚀扭曲、骇人不已、如鬼魅般,与出尘身姿极不匹配的脸。

2、白砚心愿

白砚的名字是紫薇道君取的,他在青云观的山峦间飞了几百年,从来无名无姓,无依无靠,紫薇道君不仅从毒蛇口下救了他,还给了他一个名字,也给了他一个家。

他虽从那毒蛇手下死里逃生,但毒液却浸入了他的头脸,腐蚀了他整个面目。

紫薇道君并不嫌弃他,还给他上药治伤,他好了后却不肯再飞走,每日盘旋在紫薇道君的窗边,看紫薇道君研墨作画,抄写道经。久而久之,紫薇道君也便习惯了他的存在,还给他取了名字,就用了手边砚台的“砚”字。

白砚很喜欢这个名字,这让他感觉和紫薇道君相隔很近,朝夕不离。

但时日久了,白砚又生出了新的祈盼,想离紫薇道君更近一些,想亲自幻成人形,替他推砚磨墨,替他更衣焚香,伺候他左右,以报他的恩情。

可修行了许久后,当他终于能够幻出人形时,他却在溪边,照出了自己扭曲可怕的模样。

一颗心像是碎成了无数片,他从未这么绝望过——这样丑陋的他怎么配伺候在紫薇道君的身边呢?那一刻,照着溪水,他第一次燃起想恢复原本容貌的念头。

他开始遍寻途径,找尽一切能恢复自己脸的办法,甚至偷潜入青云观的藏书阁,查阅古籍,还飞去过深山老林里,找美貌的狐狸们“取道”。

但通通没有用,直到他某一天听宴秋山飞过来的一只云雀说,山里有一处十方泉,泉里有神水灌注,那神水能去腐生肌,抹去世间一切伤痕旧印,让人焕然新生。

他欣喜若狂,但云雀却接着又道,十方泉寒气逼人,传说是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神力圣洁,对妖类有震慑作用,山中生灵都无法靠近,除非是山神。

可山神在哪儿呢?云雀扑扑翅,无限寥落,山神早就不见了,听说是犯了天条,历劫去了,宴秋山这十几年来都没有山神管治,山里都乱了套,各种山精走兽趁机作乱,把山脚下的村民都吓跑了,几乎都快变成一座荒山。

云雀说完这些,遗憾叹声,它要换座山去修炼了,等山神归位了再回宴秋山,所以也帮不到白砚什么。

扑了扑翅,云雀最后同情地望了一眼白砚,飞入蓝天,消失不见。

白砚就是从那一天起,开始等待传说中的宴秋山神归位,期间他也有去试探过,看能不能侥幸靠近十方泉,但他连最外头那层林子都进不去,神力的威慑实在太大了,他依靠自己根本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还好,他等来了。

“山神大人,您不知道我感受到您的气息有多激动,求求您帮帮我,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是想长伴在紫薇道君左右,做个小道童也好,做个奴仆也好,总之,能待在他身边伺候他,我就心满意足了,为此我宁愿折寿十年。”

蝉梦馆里,白鹤少年跪在地上,字字恳切,话虽是对付朗尘说的,眼睛却紧盯着他的肚子。

想来就是这肚子越来越大,腹中山神气息越来越浓重,才将他引来了。

付朗尘听了这一大通后,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们鹤本来就长寿,折个十年不算什么。”

他这是习惯性开玩笑挑刺,也无恶意,却让白砚尴尬了一下,紧接着一磕头,语气更恳切了:“求求山神成全我,莫说是折寿十年、百年,便叫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付朗尘微眯了眼,修长的手指轻敲腹部:“你其实求的不是我,是我肚里这货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掐死他。”

这话让跪着的白砚再次感到尴尬,无措抬头,不知该怎么接,他显然是个没有太多幽默感的羞涩少年,还好孟蝉出来打圆场:“付大人说笑呢,你别介意……你是说付大人怀了山神,就能进到那十方泉,替你取出神水吗?”

白砚感激地看了眼孟蝉,点了点头:“对,有山神附体,一定能够进去的。”

听到这儿,孟蝉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赶紧上前,扶起白鹤少年,煞有介事道:“你放心,付大人是个大大的好人,他肯定会帮你的,他也不要你什么报答,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帮人……”

孟蝉那边一口应承着,身后的付朗尘坐不住了:“喂,少替我扯些有的没的,我有说要帮了吗?”

孟蝉回头,满眼的无辜,似乎难以置信:“难道付大人不是这样的吗?不是菩萨心肠,乐于助人,世间一等一的大善人吗?”

付朗尘看着孟蝉的故作惊奇,内心一阵腹诽,死丫头,又来这套了,真该去唱大戏。

他面不改色,呵呵一笑:“我还真不是什么大善人,不喜欢多管闲事,尤其是怀孕了就更不想动了。”说完,也不去看孟蝉的反应,直接扭头问向满脸紧张的白砚,“那十方泉的水搁在人身上也管用吗?”

白砚不明所以,但还是想也不想地道:“当然管用的。”

付朗尘点点头,忽然伸手拉过有些愣住的孟蝉,一把掀开她的斗篷,露出那右半边脸的狰狞伤痕。

“像这种陈年旧疤,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白砚一惊,好半天才霍然领悟到付朗尘的意思,赶紧点头:“能的,能的,孟姑娘这伤疤根本不是问题。”

“这样啊。”付朗尘低低一笑,看向拱起的腹部,修长的手指轻敲了敲,“看来,这处十方泉我是非去不可了。”

他望向孟蝉,将她拉到身前,就着窗棂洒下的月光,轻轻抚上她的右脸,她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他,于是他笑了,四目相对间,第一次笑得那样愉悦而温柔。

“我的确不是大善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我想看到你不裹斗篷,走到阳光下的样子。”

宴秋山一片幽静,夜色中大山连绵起伏,散发出一种无声的悠远与神秘气息。

一只白鹤背负两人,飞过大山,最终停在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外。

月光下,白鹤幻化为人,神情激动:“山神大人,林子尽头就是十方泉,我在这儿等你们,此恩永世难忘。”

付朗尘摆摆手,只是看向孟蝉:“你真要和我一同去?”

孟蝉坚定点头:“大人没听白砚小哥说吗?这神水离开十方泉越久,就越没什么用,我是个凡胎肉体,不比他身怀灵力,也许等大人取出神水来,对他还奏效,对我却没什么用了,我当然还是亲自进去比较好……况且,白砚小哥也说了,十方泉只会震慑妖,不会伤害人的,我跟大人一同进去不要紧的。”

付朗尘盯了她许久,忽然伸手,朝她脑门上一敲:“一堆借口,不就是担心我是个‘孕父’嘛,你那点小心思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孟蝉猝不及防,倒吸口气去捂额头,抬眼却依旧满满的无辜:“没有,没有,大人千万别多想,大人岂是寻常‘孕父’,大人可是怀了山神的男人,我怎么敢质疑大人的能力呢?”

“你够了。”付朗尘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一脸被打败的样子,无奈叹气,“好吧,那你牵紧我的手,千万不要离开我身边一步。”说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孟蝉的小手,紧紧地将她拉至身旁,月下低头看她。

孟蝉一愣,看着付朗尘认真的眼神,心里涌起一阵暖流,笑了笑,不由得也回握他的手,重重点头:“嗯,我一定不会放开大人的手。”

3、十方泉

盛都,月亮在屋顶上洒下一片清辉,榻上之人静静睡着,长发如瀑散落枕间,拥着一张白皙温雅的脸,正是徐清宴。

在孟蝉与付朗尘携手踏进林中的那一刻,他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抬眼便瞧见窗台上倚了个人。

那人一袭蓝裳,一双蓝眸,连一头长发都是水蓝色的,松散地系在一根发带间,逶迤垂地,侧脸美如皎月,惊艳似谪仙。

他扭头看向坐起的徐清宴,唇角微扬:“你也感觉到了吧,他们进宴秋山了。”

徐清宴胸膛仍在起伏,气息未定:“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阻止你。”蓝衣谪仙笑得慵懒,“竹君,你不能再乱来了。”他手指绕过自己的长发,闲闲把玩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眸望着徐清宴。

“山神历劫,你屡次干预,上回还与穷奇斗气,害它惊醒地龙,引发山洪,我怕你这次又冲动,所以特意赶来同你说一声,你还是悠着些吧,不要再横插一脚了,小心叫九重天上发现了。”

徐清宴历来就看不惯他这副吊儿郎当,从不上心的模样,当下深吸口气:“他们都进宴秋山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蓝衣谪仙笑得更美了:“我有什么担心的,不过是场人世历劫罢了,这才刚开始呢。你别太沉不住气了,等一切都结束了,该回来的自然就回来了,又不会少块肉。”

徐清宴盯着他,报以冷冷一笑:“你心还真大。”

蓝衣谪仙摊摊手:“我一向就很看得开,是你太斤斤计较。”

他又绕回自己的长发,老调重弹地对徐清宴道:“放心吧,我同他的感情,不比你同她的少,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徐清宴不说话,蓝衣谪仙便叹了口气:“好好睡你的觉,不该管的别去管,你又改变不了什么,命格早就天注定。”

屋里静默了许久,徐清宴才望着那袭蓝裳,面无表情:“我真希望有朝一日,能似你一样不看不闻,没心没肺。”

“多谢夸奖。”蓝衣谪仙坦然收下,拍拍手,笑靥如花,“好了,我走了,有空记得去我那儿下下棋,别的不说,你的棋艺倒还真是不赖,比九重天上一帮老臭棋篓子都强。”

说完,他长发一甩,衣袂飞扬,赤足在窗台上一点,半空中好似铺出一条水路,泛着荧荧蓝光,他就那样笑着融入水中,踏风而去。

徐清宴坐在床上一阵无语。

每次都走得这么风骚,唯恐别人不知他的来头,天上地下怕也再找不出一个这么爱显摆的了,他瞧都懒得瞧了。

身子向后一仰,索性直接躺了下去,徐清宴闭上眼,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上次在桃花树洞里,孟蝉向他一点点伸出手,呢喃的声音:“爷爷,爷爷是你吗……”

心里像有只手在胡乱搅动着,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画面碎片,一时不察,竟已徐徐多年。

他在浮世轻烟里守了她那么久,除了是她的“爷爷”,是她的“徐大哥”,还是她的什么人呢?

他不知道,哪一天,她才会知道。

才会真的回来。

穿梭在幽密的林间,付朗尘与孟蝉紧握彼此的手,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暗处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带着几分审视、几分好奇、几分忌惮。

“是山里的飞禽走兽吧?”孟蝉小声开口。

付朗尘修长的手指轻敲腹部,笑了笑:“它们山大王回来了,自然要窥一窥,咱们走咱们的,别怕。”

他说着握住孟蝉的手又紧了紧,孟蝉也便往他身边又靠近了些。

两人越往里面走,寒气便越强劲袭来,孟蝉裹在斗篷里,手脚都冰冷起来,呼出的气都冒白烟了。

付朗尘肚里怀了个火炉子,倒是一点也不冷,就是腹中开始隐隐作痛,越走越一阵阵抽疼。

一个冷,一个痛,走了一半都支撑不下去,靠在一棵树下缓缓气。

付朗尘见孟蝉身子直哆嗦,也不多说,只将她一把搂入怀中,贴着他腹部的火炉子。

孟蝉脸色微红,却也觉得舒服不少,不知过了多久,她手脚总算都暖和过来,只是一抬头,这时才发现,付朗尘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咬紧牙,神情不太对劲。

“疼,好疼,好像有人在肚子里拳打脚踢,没完没了地喷火一样……”

付朗尘按住腹部,终于再也忍不住,身子在树下痛苦翻滚起来。

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怒意,来自于他肚子里的家伙,简直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似的,嚣张地要摧天毁地般。

“这山神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被罚,怎么对宴秋山有这么大的恨意,搁人间怕是个十恶不赦,反骨逆天的货……”

付朗尘疼得直打滚,孟蝉手足无措,那高高挺起的腹部似乎听到付朗尘说的,红光大作,一动一动地表示抗议。付朗尘“哎哟”一声,疼得更厉害了。

孟蝉赶紧抚上他的腹部:“你……你快别说了,他好像更生气了……不气不气,你是最好的山神了,你乖乖点,别再折腾付大人了。”

付朗尘痛苦皱眉,咬牙道:“管个屁用,疼死老子了,什么破烂玩意儿,不会要在这儿生了吧……”

孟蝉看到付朗尘紧紧咬住嘴唇,几乎快破皮出血,担心他伤到自己,来不及多想,便把手伸去给他咬。

付朗尘剧痛间才胡乱咬了一口,便硬生生别过头,冷汗涔流:“傻啊你,给我捡根木棍来。”

孟蝉忍住疼痛:“不成,木棍会磨伤你的嘴。”

付朗尘急了,左看右看,忽然一口咬住孟蝉的斗篷,整个身子颤得不像样。

孟蝉也赶紧将他脑袋顺势抱到自己膝上,一边为他擦拭汗珠,一边着急地哄着腹中闹脾气的山神。

“好山神,你乖乖的,别再闹了,知道你不喜欢这儿,但我们得赶紧办完事才能离开呀,你先不要闹了,我们一办完立马就走……”

她眼见付朗尘痛苦模样,心疼不已,恨不能将痛楚全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可却别无他法,只能不停用哄宝宝的语气哄着山神,祈盼这位大爷安生下来。

也不知道是否孟蝉的“母性”光辉真的奏效,还是山神认清事实过了气头上,在一轮又一轮的抽痛后,付朗尘闹腾的肚子总算一点点缓了下去,红光也彻底淡去。

此时的付朗尘已是气若游丝,躺在孟蝉膝上面无人色,歇了好一阵后才渐渐能开口说话:“我现在才知道,女人有多不容易,生儿育女当真不是人干的事,尤其是还怀了个抽风的王八蛋……等这孽畜一生下来,老子铁定掐死他。”

他虚弱地哼哼着,吓得孟蝉一把捂住他的嘴:“快别说了别说了,小心又被他听见。”

两人在树下歇了大半夜后,终是缓过劲来,相互搀扶着,不敢耽误,继续往十方泉而去。

所幸接下来的一路山神未再闹腾,还微闪着红光,让付朗尘四肢涌遍暖流,精力神奇地充盈起来,一下就跟没事人似的。

付朗尘冷冷看了眼肚子,语带嘲讽:“哟,这是打了一棍子,再给颗糖哄哄,觉得我特贱特好欺负是吧?”

孟蝉心惊肉跳,赶紧去拉他,讪讪一笑:“也许是他知道错了想弥补一下,毕竟母子连心,哦不,不……是父子情深,父子情深。”

付朗尘睨她一眼:“你这嘴脸,倒很有一番母子连心的味道。”

两人说说走走,竟不知不觉就到了林子尽头,一抬眸,被眼前盛大的美景怔住了——

夜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涟漪泛起,散发着清寒之气,幽静又神秘,如戴着面纱的女子,在月下如梦如幻。

4、花开的声音

伸手捧起泉水,孟蝉有些紧张,在付朗尘的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往自己之前受伤的胳膊与腿上洒去。

这是付朗尘交代的,先用身上其他受伤的地方试一试,以防万一,最后才浸泡脸颊。

即使做好了见证神奇的心理准备,但两人还是被接下来的一幕震惊到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泉水淋过之处,闪着荧荧微光,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清冷的寒气间,最终一丝一毫的痕迹也寻不到了,整个光洁如新,焕然重生。

月下,两人都看呆了,不知过了多久,付朗尘才道:“什么感觉?”

孟蝉依旧眼神发直,愣愣着没从震惊中缓过来,似乎胳膊和腿都不是自己的。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付朗尘长睫微颤,已经一推她肩头,骤然拔高语调:“那你还等什么呀,快,快把脸凑到水里去!”

孟蝉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捧水浸脸,付朗尘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

荧荧水光中,孟蝉觉得脸上一阵冰冰凉凉,极是舒服,她不由得道:“付大人,要不你也来试试?”

“我?”

付朗尘天生一张好皮,半点瑕疵也没有,女人都要羡慕,当下他笑了笑,摆摆手,并不打算凑这个热闹。

“得了吧,我才不试呢,回头泡得更嫩了,跟娘们似的,有什么好的,倒是该把慕容钰那家伙叫来,他准能在这儿泡个十天十夜不上岸你信不信?”

孟蝉被逗笑出声,差点呛了口水进鼻子里,而付朗尘已经在旁边迫不及待地要看成果了。

“快,快,抬头给我瞧瞧!”

孟蝉从水中抬首,脸上湿漉漉的,睫毛根根分明,柔和的荧光中,她一张脸像是迅速发生变化,付朗尘恍惚看见一张极美的容颜,如蝴蝶破茧而出一般,美得光芒四射,他眼睛都挪不开了。

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在他欣喜若狂想要惊呼出声时,那道光又消散了下去,右脸上的伤疤“死而复生”般,霍然浮出皮肤,硬生生将神水压制了下去,一切简直匪夷所思。

“怎么……怎么会这样?”付朗尘整个人都呆住了。

孟蝉见他这副模样,也赶紧照了下水面,身子也一僵。

付朗尘不信这个邪了,猛地一把拉过孟蝉,亲自捧水为她浸脸,一道又一道地淋向那伤疤,水花四溅中,孟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似是两股力量在交锋一般,最终听到孟蝉的闷哼呼痛声,付朗尘才赶紧放开了她。

她喘着气瘫软在泉边,一张脸水光滟滟,在付朗尘紧盯的目光下,伤疤却分毫未褪,彻底压过了神水,在月下再不起变化。

久久地,付朗尘彻底气馁,仰面躺在了草地上,对月咒骂:“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来到了这儿,耍人是不是,不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好人有好报嘛,好报在哪里……”

孟蝉又听他口无遮拦,身子一颤,吓得想去捂他的嘴:“嘘,大人你忘了你怎么‘死’的,天上可是会落雷下来的……”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有点失落,但也还算好,只是觉得辜负了付朗尘的一片心意。

付朗尘却是拍开孟蝉的手,叹了口气,起身望着她,好半晌才幽幽道:“你别难过啊,其实看惯了也挺好的。”

孟蝉赶紧抬头,没事人般,一个劲地附和道:“是啊,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损失什么,再说……我还得陪沁芳小姐去一趟青云观呢,脸上的疤还有用呢,正好吓吓那慕容小侯爷,这回没除去也挺好的,不然拿什么恶心他呢?”

她故作不在意地笑着,付朗尘却盯着她,神情渐渐凝固,似乎很不开心。

“你别这样说自己,什么恶心不恶心的,沁芳失言不懂事,你别同她计较。那慕容钰更是有眼无珠,矫情得上天了,自己长得跟个娘们似的,还好意思嫌弃别人,你都不知道他天天揣面镜子,那才叫把我跟叶五都恶心坏了……”

付朗尘皱眉一大通地说着,末了,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孟蝉右脸的伤疤。

“我就觉得你这样挺好看的,真的,好像脸上多了一朵花,秀丽别致极了……你日后不要再总将自己裹在斗篷里了,也不许再乱埋汰自己了,听见了没?”

他在月下望着她,神情认真,一字一句,清朗的声音带着特殊的魔力般,似乎真的让孟蝉在安静的四野之中,听见了一朵花开的声音。

她怔怔望着他,忽然低下了头,憋住眼里涌起的热流,不让水雾模糊了他的温柔。

神水对孟蝉的脸不奏效,对苦等林外的白砚却有用得很,清寒的泉水淌过脸颊,他在荧光飘洒间,腐朽的头脸摇身一变,倏然恢复本来面目,睁开眼,竟是五官清隽,衣袂飞扬,一派仙气出尘的模样。

孟蝉高兴极了,比自己容颜恢复还觉神奇,身边的付朗尘却抱着手,语调不明地哼哼着:“不愧是白鹤变的,真是天生就长了一副修仙的脸,你这模样,别说去紫薇道君身边做小道童了,就算天天搁道观门口站着,做块揽生意的活招牌都绰绰有余了。”

白砚一愣,天生羞涩的他又尴尬了一下,他看了眼孟蝉未恢复的脸,当然知道付朗尘在不爽些什么,当下对着二人又千恩万谢起来,末了,掏出一枚银白色的骨哨,郑重地交给付朗尘。

“恩公,这骨哨请您二人收下,日后但有吩咐,只要一吹响它,我必定化鹤归来,任凭差遣,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付朗尘接了骨哨,脸色这才好了点,他扭头直接往孟蝉手心里一塞:“你回去找根绳子串起来,挂脖子上,戴着别掉了,哪天指不定就用上了。”

孟蝉接过,心头暖暖的,也对白砚绽开一个大大的笑。于是白砚也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地一拂袖,荧光闪烁间化作了鹤形。

“我这便送二位回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回到蝉梦馆的第二天,徐清宴便意外登门,坐在院中瞅了孟蝉一下午,茶都续了好几壶。

孟蝉莫名心虚,想起之前徐清宴叮嘱过她的话,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告诉他,但她这回与付朗尘去帮白鹤,又没想过要告诉他,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还有心灵感应不成?

孟蝉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担忧地看向里间,她今天一下午,都在徐清宴的眼皮子底下无法分身,也不能端盆凉水进去为付朗尘擦擦身子,此刻怕他已是汗如雨下,牢骚发尽,还不知道闷成什么样了吧……

“孟蝉,我要走了。”

堂前,徐清宴仿若未觉,放下茶杯,忽然在黄昏中站起身。

孟蝉一怔,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徐清宴:“又……又要回老家了吗,徐大哥?”

徐清宴笑得温浅,夕阳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清俊如竹。

“是啊,要回去一段时间,已经跟神捕营告过假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你……”

说到这儿,他声音轻缓起来,那双蕴满星河的眼眸望着孟蝉,别有深意。

“看到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自从徐清宴来到盛都,成为神捕营的仵作后,每隔大半年都要告假回乡一次,没人知道他回去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的家乡在哪儿,但他每次都会同大家告别,渐渐地,孟蝉与苗纤纤也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一回,孟蝉莫名地觉得,徐清宴的告别有些哀伤。

她将他送到门口,不禁站在黄昏里,鬼使神差地拉住他的衣袖,忐忑问道:“徐大哥……你还会回来吗?”

徐清宴扬起唇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当然还会回来了,我还想吃你做的酒酿丸子呢,你可得多给我留点儿……”

孟蝉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定了定,对着徐清宴重重点头,露出笑脸:“一定,我会等你回来的,徐大哥!”

徐清宴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去,走入了黄昏中。

长风拂过他的衣袂发梢,他望向斜阳微眯了眼眸,耳边蓦然响起,那袭蓝裳常对他说的一句话。

“来吧,不看不闻也就不会乱了心,去我那儿下几盘棋,保管时光快如流水,一切都会迅速归为原样。”

也许,镜花水月,浮世轻烟,他真的该抽身而退,静静等待山神归位就好了。

但这回,他不想回宴秋山,也不想去九重天,他想独自上路,撑一叶小舟,走走停停,离她越远越好,以天地为庐,聊寄闲情。

毕竟,浮云苍狗,四季轮转,人世一转眼不也就过去了吗?

踩着自己的身影,徐清宴低头一笑,发出了最后的叹息。

再见了,阿九。

5、好一出金蝉脱壳

天晴好,风万里。

马车停在青云观门口,孟蝉扶着袁沁芳下了车,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心胸都开阔起来。

她们在观中才为“付朗尘”供了净瓶,正跪在堂前焚香悼念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慕容钰那故作惊喜的声音。

“沁芳小姐,当真有缘,没想到在这儿也会碰见?”

袁沁芳身子一颤,孟蝉握了握她的手,回头也对慕容钰几人一笑,不胜惊喜:“是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没想到我又与小侯爷见面了。”

慕容钰后退一步,被几位同伴及时扶住,他表情抽搐:“怎么哪儿都有你,你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孟蝉笑了笑,不经意般地把头发撩开,露出右脸的伤疤,向慕容钰眨了眨眼,满脸无辜:“不,这是缘,妙不可言的缘。”

整个上香过程中,因这份“缘”,慕容钰带着几个同伴哀怨地远远站着,若是不小心被孟蝉回头望上一眼,他就赶快掏出镜子,看看自己压压惊。

上回在蝉梦馆的经历,实在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他一见孟蝉就忍不住想吐,避之唯恐不及。

很快,香便上完了,事情进展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袁沁芳与孟蝉对视一眼,喜在心间,不再去管慕容钰几人,只齐齐起身,进了青云观后院的厢房。

人一进去,慕容钰就来神了,招呼身边几人:“那房间没打听错吧,你们给我在外头守好了,可千万别让那丑丫头进来坏事!”

房里暖烟缭绕,布置素雅,散发着淡淡的紫檀香味。

慕容钰轻轻推开门,果然看到了那道倩影,着一袭烟青色的衣裙,独自一人憩在矮榻上,一头秀发清丽如云,分外撩人。

他扬唇一笑,放缓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榻上的佳人。

“沁芳小姐,你我还当真是有缘,都预订了这同一间厢房,你说巧不巧?”

那道倩影一顿,似乎始料未及。

慕容钰于是笑得更得意了,只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为那头秀发已回过头来,拥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的确很巧啊,慕容小侯爷,我就说了,咱们之间的缘分妙不可言吧。”

孟蝉笑得纯良无害,从头到脚都写满了“真诚”二字,尤其是她顺手撩开的头发下,那块童叟无欺的暗红伤疤。

慕容钰的身子陡然一僵:“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穿着沁芳小姐的衣服,她人呢?”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骏马嘶鸣,慕容钰霍然明白过来,猛地上前推开窗户,只看到付家的马车正出了青云观后门,一路绝尘而去。

他瞳孔骤缩,手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怒意涌上心头,把窗户狠狠一甩,转身拂袖一指孟蝉。

“丑八怪,好啊,好一出金蝉脱壳啊!”

孟蝉见他这回真气得不轻,不禁也有些生畏,向后退了几步:“我,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些什么,原来侯爷也订了这间厢房吗?那我岂敢与侯爷相争,我愿让给侯爷,我现在就走,不打扰侯爷休息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用手去撩头发,就是这动作压垮了慕容钰脑袋里最后一根弦,他霍然几步上前,怒气冲冲地一把按住孟蝉肩头,咬牙切齿道:“别撩了,你还想走?你太过分了,你一次次地恃丑行凶,一次次地坏我好事,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走吗?你当我真没法子治你吗!”

付朗尘从清晨等到傍晚,等到月亮都挂上了树梢,孟蝉还是没有回来。

他坐在窗边望眼欲穿,修长的手指轻敲着腹部,皱眉道:“都这么晚了,她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挺起的肚子自然不会回答他,只是一阵一阵地闪着红光,似乎也在担心着未归家的孟蝉。

付朗尘低头,没好气地一哼:“闪闪闪,一天到晚就知道闪个没完,你以为你是蜡烛啊?一点用都没有,你不是山神吗?怎么不能给我开开天眼,看看那丫头在哪儿?干吃白饭的货,要你有什么用?”

挺起的肚子猛然一动,显然被说得不高兴了,开始剧烈闪起红光,付朗尘倒吸口冷气,熟悉的抽疼感又来了。

他按住腹部,额上冷汗涔流,也来了火:“说你两句脾气还这么大,你就会窝里横,你有本事别躲我肚子里啊,快滚出来,回你的宴秋山去!”

一提到“宴秋山”,那肚子闹腾得更厉害了,情绪似乎无比激动,把付朗尘疼得死去活来,付朗尘也是硬气,死扛着不肯说一句软话。

“你有本事就把我疼死,大不了一尸两命,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撂下这句狠话后,肚子果然一颤,红光渐渐消停了去,带着几分愤然、几分委屈、几分不甘……付朗尘甚至还心意相通,虚妄中感受到那肚中几分对孟蝉的怀念,他苍白着脸,敲了敲肚皮,语气难得地软了下来:“现在知道想你娘了吧,可惜老子不是你爹,没工夫哄你,你还是祈祷你娘快点回来吧……”

青云观,月色清寒,半山腰处,人烟罕至。

月光笼罩着一间简陋狭窄的小屋,屋里一片昏暗,一道人影瑟缩在角落里,正是孟蝉。

她又饿又冷,门口却守着两个慕容钰的手下,寸步不离,不知何时才会放她出去。

看来慕容钰这回是动真格的了,把她扔进来的时候都还余怒未平:“你不是老阴魂不散嘛,这回看你还怎么出去吓人,你就一辈子待在这个黑屋子里吧!”

冷风呜咽,屋里潮湿寒冷,被褥都没有一床,孟蝉抱住膝头,努力忽略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她现在后悔极了,早知道被拎出来时,就应该在厢房里多顺几块糕点出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弹尽粮绝”,饿得头昏眼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沁芳小姐回去后发现她不见了,应该会来找她的吧,沁芳小姐肯定不会不管她的……只是她不在的时候,不知道付朗尘和肚里的山神情况怎么样,一个“孕父”和一个不时抽风的“火娃”,叫她实在有些担心……

正胡思乱想着,孟蝉的脸颊忽然开始一阵发红发烫,荧光闪烁,她按住右脸伤疤,暗呼不好,又来了。

自从上次从宴秋山回来后,不知道是不是凡人消受不起那神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的脸时不时就会开始“发作”,要么一阵发红发烫,要么一阵发冷发青,好像两股力量在交锋似的,叫她苦不堪言。

为此付朗尘气坏了,把宴秋山里里外外骂了个透,肚里的山神也难得和他站在一边,添油加醋般地闪着红光,倒把孟蝉弄得哭笑不得,还反过来安慰两人,说时日长了这症状自然就会消失了,反正她的脸已经这样了,再毁也毁不到哪儿去。

可如今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又冷又饿,脸还火辣辣作痛,孟蝉才觉得莫名孤单难受,她叹了口气,抱住膝头:“你再闹也没用,我现在被关在这儿,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你,比起脸,还是填饱肚子来得更重要……”

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她身心俱疲,埋下头去抱紧自己,终是在风拍窗棂间沉沉睡去。

第二天,叫醒孟蝉的是一阵米香,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就听到屋外的人似乎在一边吃饭,一边喝酒抱怨。

“我说,小侯爷要把人关多久?咱们难道就一直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我哪知道,小侯爷昨儿个就走了,随太子去那什么归逸园,本来咱兄弟俩也要跟着去的,结果居然撞上这门苦差事,真是走了个什么霉运……”

孟蝉一怔,原来前往青州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吗?难怪沁芳小姐没来找她,想来早已上路,根本不知道她不见了……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着,她越听越精神,索性悄悄往门边挪动。

“那看来得等小侯爷回来了,咱们才能从这鬼地方撤了,真是想想就恼火,都怪屋里那个丑八怪!”

“可不是嘛,咱们再饿她几天,多给她点颜色瞧瞧,谁叫她老坏小侯爷的好事,也拖累了咱哥俩!”

“说起这个,你听说没,小侯爷这回怕是能如愿抱得美人归了……”

门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笑声中也带着几丝猥琐。孟蝉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了门边上了。

“当然听说了,小侯爷这回可全都安排好了,那付大人的未婚妻进了归逸园,就是小侯爷的囊中之物,再也逃不脱了!”

“女人嘛,生米煮成熟饭自然就好说了,还怕她不从吗?”

两人窃窃私语间,同时发出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声。孟蝉越听越心惊,竟不料慕容钰真被付朗尘说中了,准备直接在归逸园下手!

众人抵达青州的当天,在归逸园中会有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慕容钰早作安排,将会在袁沁芳的酒水点心中下药,在她落单回去的路上,直接劫人上轿,套了嫁衣就送到后园别院,省去一系列拜天地的过程,掀了盖头就“洞房花烛夜”,就地把人办了。醒来后不从也得从了,反正袁沁芳的贪财爹把聘礼都收了,不过就是回盛都再补办一场婚宴罢了。

慕容钰的算盘打得响当当,孟蝉却靠在门边听得心慌慌,不行,她不能让沁芳小姐落入圈套,依她那样的性子,指不定醒来就一头往墙上撞死了。

可是怎么出去呢?怎么告诉沁芳小姐呢?现在队伍都已经上路了,再去追还来得及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孟蝉脑袋中盘旋着,她越想越着急,手心不自觉地抖动着,却是忽然福至心灵,一把摸到了脖子上挂的骨哨。

“恩公,这骨哨请您二人收下,日后但有吩咐,只要一吹响它,我必定化鹤归来,任凭差遣,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对啊,还有白砚,白砚就在青云观,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6、不看不闻就不会乱了心

冷月高悬,半山清寒。

好不容易等到屋外渐渐没了动静,孟蝉才小心翼翼走到封住的窗边,仰面看着那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微光,轻轻吹起了骨哨。

哨声悠远,从那高高的小窗口里飞了出去,越过孤山寒月,缥缈入云……

一声鹤鸣划破夜空,白羽扑翅而来,光芒夺目,落在了屋外,施施然化作一介清俊道童,透过门缝看见了孟蝉。

“孟姑娘,你怎么会被关在了这儿?”

骑在白鹤身上,孟蝉被带着飞入夜空,大风掠过她的衣袂发梢,她心急如焚,只恨不能再快一些。

白鹤穿梭过云层,没有飞往蝉梦馆,而是径直飞去了奉国公府。

是的,孟蝉在情势刻不容缓间,忽然想到可以去求助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付朗尘的至交好友,奉国公府的五少爷,当今皇后的亲侄子——叶书来。

停在叶府后,白鹤隐去身形,躲到暗处等孟蝉。

孟蝉搬出付朗尘的名头,好说歹说才让守卫进去通传,她着急地在门前来来回回地走着,不知踱了多少圈后,才总算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孟姑娘,果然是你,你怎么会来这儿?”

孟蝉心神一振,一时转身过猛,饿得头眼发昏没站稳,还好叶书来手疾眼快,伸手托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让她栽下去。

她揪住他衣袖,胸膛起伏着,脸色苍白:“沁……沁芳小姐有危险了!”

叶书来扶住她:“你别急,你慢慢说……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叶府,房里烛火摇曳,孟蝉一口气灌了几碗粥才算缓过劲来。

她已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给了叶书来,只隐去了白鹤,说是自己趁看守的人不备,才逃了出来。叶书来听后果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把正仰头喝汤的孟蝉都吓了一跳。

“慕容钰这厮真是太卑鄙无耻了,不成,不能让他胡来,要不我怎么对得起付七!”

孟蝉抹抹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望着他两眼放光。

叶书来于是顺手又给她夹了个鸡腿,接着道:“本来这趟青州之行我也是要去的,但往年都有付七做伴,今年他不在了,我也不耐烦去跟这群牛鬼蛇神打照面,哪曾想他们会无耻到这个地步,夜里也不怕付七从坟里爬出来吗?”

孟蝉把盛了鸡腿的碗推了推,以示自己吃饱了,她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叶公子你会去阻止他们的吧,那归逸园你能进去的,沁芳小姐这回可全靠你了。”

“我当然会去。”叶书来起身,折扇一打,“我现在就准备车马,抄近路,一定要追上随行队伍!”

他说着就要踏出门去安排,却是脚步一顿,又想起什么般:“不行,我还得先进一趟宫。”

孟蝉也跟着站起:“为什么?”

叶书来道:“你不了解慕容钰,那小王八蛋浑起来天不怕地不怕,我必须得先去趟宫里,找我姑姑要块牌子才行,不然还真未必压得住他……到时真闹起来了,手里至少也有东西镇一镇那王八蛋,否则他恼羞成怒了,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孟蝉听明白了,可却有些急切:“那会不会来不及了?”

叶书来沉吟道:“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我知道一条去归逸园的近路,虽然偏僻崎岖,沿途有很多山匪,但现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拿了牌子我就上那条路去追!”

他言及此,看了眼孟蝉:“孟姑娘,你先回蝉梦馆等我,我这边一准备好就过去接你,这回说不好你也得同去了,万一真闹开了,可能还需要你站出来指证慕容钰呢,你愿意吗?”

孟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却抿了抿唇,依旧忧心忡忡:“这个不是问题,可我就是担心来不及……”

“没事,你放心,我们抄近路能追上的……敢碰付七的未亡人,这回说什么也要给那小王八蛋一个教训才行!”

蝉梦馆里,白鹤载着孟蝉飞入院中,里间的付朗尘闻声奔出来,眼下一圈乌青,显然这两天没睡好。

他还来不及问孟蝉哪儿去了,孟蝉就已经从白鹤背上跳下,先掠至他跟前:“付大人,我要同你说件事情,你千万别激动……”

事实证明,男人遇到这种事是不可能不激动的,付朗尘一张俊脸都要冒烟了。

“慕容钰个龟孙子,他哪里是喜欢沁芳,他千方百计使下流勾当,不就是想气得老子诈尸嘛,老子还真诈尸给他看!”

他在月下思忖再三,终是当机立断。

“叶五聪明是聪明,就是太谨慎了,这种时候哪能面面俱到呢,等他从宫里要了牌子出来,黄花菜都凉了,不成,我们现在就出发!”

孟蝉听了倒是毫不意外,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回蝉梦馆的一路上就同白砚说了,少不得要拜托他飞一趟远的,白砚自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所以此刻院中,听了孟蝉的打算后,倒换成付朗尘意外了。

“你这丫头真是……”他像是刮目相看,又像是感动万分,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若你是个男的,我一定疑心你爱上沁芳了。”

孟蝉哭笑不得,却又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头,只瞧见自己的影子随风摇曳,笼在月光里,藏着许多许多不能为人道的秘密……

叶书来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才赶到蝉梦馆,却看到门前挂着一把大锁,一道鲜艳的捕快服与一袭青衫站在门前,一边拍门,一边往院里张望着,神情急切,正是苗纤纤与徐清宴。

苗纤纤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徐清宴,她是前两日就发现蝉梦馆的大门锁了起来,孟蝉不知哪儿去了。起初她也未在意,可后面一留心之下,发现孟蝉都两宿未归了,她这才有些着急,今日一下了神捕营就过来看看了,门果不其然还是锁着的,但意外的是,她正拍着门呢,一扭头就遇上了徐清宴。

这真是又惊又喜:“徐大哥,你不是告假回乡了吗?”

徐清宴风尘仆仆,似是匆忙赶来,他向院中眺望扫去:“路上忽然想起有样东西落在孟蝉这儿了,所以回来拿一下,怎么,孟蝉不在家吗?”

事实上,徐清宴都出了盛都,踏上兰舟,顺江漂流了三百里,忽然感应到孟蝉出事了,这才匆匆折回的。

孟蝉不知道,当她被困小屋,脸上红烫难安时,江上的徐清宴也骤然感应到,因为那红疤就是他五年前亲手“种”上去的,他冥冥中感觉有股力量要冲破那个封印了,暗道不好,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一拂袖,足踏水面,折回了岸边。

不看不闻就不会乱了心,说得轻巧,做起来岂是那样简单,他终究又失败了。

又回到这蝉梦馆外,又是同样的黄昏,只是那个说要给他做酒酿丸子的人并不在,他心头没来由地发慌。

最后一次吧,徐清宴在心中对自己叹道,最后一次插手回护,找到阿九,确认她安然无恙他就离开,再也不回头了。

镜花水月,浮世轻烟,他不再做尘中客,只化回山中竹。

这一次,真的会是最后一次。

7、一孕傻三年

蝉梦馆外,叶书来刚将来龙去脉一说,徐清宴就目光一紧,拂袖一发力,一脚踹开了蝉梦馆的大门。

“嘭”的一声巨响,苗纤纤和叶书来猝不及防,尘土飞扬间,震惊得同时张大了嘴,而那袭青衫却已经掠飞入院,一阵风似的搜寻了一遍后,对紧跟进来的苗纤纤与叶书来道:“人不在院里,什么线索也都没有,怕是她等不及,自己去追那随行的队伍了。”

叶书来想到昨夜孟蝉连声担忧的“来不及”,一拍折扇:“一定是这样,她昨夜就急得不行……可她自己一个人如何去追呢?为什么就不多等等我,也太性急了……”

他话还未说完,苗纤纤已经一瞪眼:“都怪你,去宫里要什么牌子,磨磨蹭蹭的,救人如救火,姑娘家的名节多重要,孟蝉当然急了!”

叶书来不甘示弱,狠狠瞪回去:“你懂什么,我那是考虑周全,凡事都得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时,那袭青衫已经眸光沉沉,飞掠出院,几个闪身消失在了黄昏中,等两只斗鸡歇下来时,这才发现,徐清宴已经不见了。

叶书来也赶紧想起正事,不与苗纤纤再纠缠,出门踏上马车就想出发,却哪知苗纤纤急声跟来,按住腰间刀一跃而上。

“等等我,我也去,我也去!”

她身手敏捷地抓住车门,低下头就想往里钻,却被叶书来一记扇柄狠狠敲在了手背上。

“你去做什么,只会添乱,快滚快滚!”

苗纤纤吃痛吸气,怒视叶书来,却不肯撒手,反而将车门抱得更紧了:“不行,孟蝉是我最好的姐妹,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再说我还是神捕营的人呢,上头钦赐的第一女捕快,跟你去只会帮忙,不会添乱的!”

听她这么不要脸地吹自己,叶书来都气笑了:“不行,我跟你八字相冲,你要去也别搭我的车!”

苗纤纤一瞪眼,却不与他再辩,径直回头朝车夫一笑,谄媚万分:“大叔咱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吧,上回多谢你送我回城,这次你也快马加鞭,想怎么颠怎么颠,放心,我身子骨硬朗得很,不像某些娇娇少爷一颠就吐!”

那车夫笑呵呵地一扬鞭,骏马嘶鸣,车子一下启动,叶书来措手不及,苗纤纤也身子一个踉跄,直接将叶书来扑到了车厢里面,两人跌作一团,叶书来被压得一声痛呼:

“恶女,你这个不要脸的恶女,你压到我骨头了!”

白鹤一路朝青州飞去,追云逐月,昼夜不停,大风迎面拂来,他的速度却明显不及上一回去宴秋山,甚至每次扑翅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吃力。

付朗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是在那紫薇道君旁饿了多少天啊?”

白鹤翅膀一抖,又沉默地飞了一段路后,忽然道:“我跟在紫薇道君身边,他教我看了很多书,但我愚笨,只记住了一句,就是‘吾日三省吾身’。”说完,就不吭声了。

付朗尘揣摩了半天,一时不明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白鹤终于憋不住,艰难地扑了扑翅,弱弱的声音中带着些委屈:“恩公,不是我没力气,是……是你太重了。”

付朗尘一愣,坐在他前方的孟蝉已经肩膀抖动,咬唇憋笑憋得辛苦,合着白砚这是拐弯抹角地在提醒付朗尘要“自省”啊。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付朗尘低头看了眼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他抬眼对白砚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跟在紫薇道君身边伶牙俐齿不少啊……”

白砚赶紧转移话题:“多亏孟蝉姑娘身子娇小轻盈,我才能勉力挥翅,这再多一个人我就真的载不动了。”

孟蝉终是在风中笑出声来,为付朗尘打圆场:“现在其实就是载了三个人,付大人肚中的可非凡物,整座山都压了进去,自然格外重一些了。”

隆起的肚子似通人性,觉得孟蝉在夸他一般,亲昵地闪着红光,一动一动地蹭着孟蝉的后背,好像个伸手讨糖吃的乖巧孩童。

孟蝉心里也颇为可喜,扭头摸了摸那闪烁的红光,叫了声“乖乖”,便轻轻在风中给他唱起了歌谣。

付朗尘长睫微颤,一时好笑又无奈,肚子却被孟蝉的手摸得很舒服,那歌声也极温柔动听,叫他不由得都微眯了眸,看向远方,享受这片刻的静谧。

天地悠悠,白鹤载着二人一山,飞过月下,继续没入了夜色中……

马车行驶在颠簸的山路上,苗纤纤掀开车帘,尘土弥漫,她呛声着回头,对赶路赶得面无人色的叶书来道:“你不是说抄近路,很快就能追上吗?队伍呢,队伍在哪儿?”

叶书来靠在车厢里头,俊秀的一张脸有气无力,折扇都快握不住了:“不应该啊,按往年队伍的行进速度,应该早就追上了呀……”

他似也很不解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忽然一敲扇柄,脸色都变样了:“我知道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是付七,付七不在队伍里了!”他挣扎着起身,对上苗纤纤惊诧的眼神,懊恼不已。

以往每年的青州之行,路上都有付朗尘作陪,他会给太子追溯往事,用声音为太子入梦寻绿微,这样一来,路上自然就会耽误不少时间,但今年没有付朗尘了,队伍肯定是一骑绝尘,速度当比往年快上数倍不止。

一想通这个,叶书来几乎是胸闷得要吐血,他百密一疏,万万未料到会砸在这个地方!

“我若未估算错,这时候队伍八成已到青州,往归逸园去了……”

比他更气的是苗纤纤,她按住腰间刀,简直有种想砍人的冲动:“你不是说你考虑周全,胜券在握,万无一失吗?”

叶书来被她凶悍的模样吓到,后挪一步:“恶女,你要做什么,你别过来啊!”

正扬鞭的车夫忽然听到车里一阵喧嚣,传来叶书来的大呼小叫:“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他摇头一笑,不以为意,已是对这两人的吵吵闹闹见怪不怪,却是骏马忽地嘶鸣一声,前方尘土飞扬,大队人马潮水般涌现,扛着几面杀气腾腾的大旗而来。

马车剧烈颠簸起来,山路上大风猎猎。

车夫定睛一看,脸色陡变,心头狂跳间,声嘶力竭地发出了一声真正的惊呼——

“少爷,不好了,山匪来了!”

8、偷梁换柱

白鹤抵达归逸园时,宴席已经结束,万籁俱寂,天地间静悄悄的,园内却分明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付朗尘心急如焚,在七拐八绕的偌大园林里,脑中飞速运转着,似展开一幅地图般,伸手精确地为白鹤指明着方向。

当白鹤悄无声息地飞入后园别院时,孟蝉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间房前,正是挂了两个看守人口中说的红灯笼,她神色一喜:“那间,就是那间,门口挂了红灯笼的!”

白鹤飞近,那门前果然守了几个侍卫,心虚又警惕地看着四周,在等什么似的。

与他们正面撞上,直接闯进去肯定不妥,白鹤在付朗尘的指示下,绕到了房子后方去,果然看到了一处窗口。

付朗尘对这园林的一花一草一设计了然于心,当下他便与孟蝉透过窗棂往里望去,床上正坐着一道熟悉的倩影,穿着嫁衣,披着红盖头,身子却软绵绵的,似乎坐不稳般,想来就是已被下药迷晕的袁沁芳!

付朗尘呼吸急促,一刻也等不下去,推开轩窗,径直跳入了屋内。

孟蝉跟在他身后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动作幅度过大,动了胎气。

两人靠近床边,掀开那红盖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两颊晕红的俏脸,袁沁芳媚眼迷离,见了付朗尘与孟蝉都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犹如云里雾里,不知东西南北,身在何处了。

付朗尘心疼无比:“沁芳,沁芳你快醒醒!”

他与孟蝉抓紧时间,一把扶起软绵绵的袁沁芳,急切地就想离开,却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几个嘻嘻哈哈,酒气醺天的声音。

“恭喜小侯爷今夜大婚!”

周蛮牛——孟蝉脑袋里瞬间蹦出三个字。

“阿钰你总算抱得美人归,这回要把付朗尘那厮都气活了!”

李麻子——又蹦出三个字。

“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都别闹阿钰了,还是让他快些去洞房吧。”

孙胖胖——好了,齐全了。

最后开口的果不其然就是慕容坏胚:“付朗尘算个屁,生前嚣张得要死,真当自己是东穆第一祈音师,怎么着,死后小爷我照旧睡他的女人,他能奈我何!”

门外几人发出一阵起哄笑声,尤其是慕容钰笑得最猖狂,隔着门都能想见他那张酡红炫耀的俊脸。

付朗尘脸色铁青,孟蝉却一个激灵,赶紧去脱袁沁芳的喜服,手忙脚乱地就往自己身上套。

“付大人,你快带沁芳小姐走,我留下来拖住小侯爷!”

付朗尘陡然回过神来,压低声音:“不行,要走一起走!”

孟蝉动作未停,一双眼只紧盯着门外的人影:“一起走不了,你忘了吗,你现在身子重,再多一个人白砚就飞不动了,他不能把我们同时都带走!”

付朗尘瞳孔骤紧,一手扶住袁沁芳,一手却还是去拉孟蝉:“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没时间再推来推去了,孟蝉将解下的斗篷一把盖住袁沁芳,使劲把付朗尘往窗外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付大人你别担心我,你忘了小侯爷多恶心我来着,就算发现是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顶多和上次一样把我关起来,我到时吹响骨哨,你们来救我就行了,快走吧快走吧!”

付朗尘被推得几个踉跄,终是一咬牙,攀上窗沿,扭头对孟蝉道:“那你等我,我一安顿好沁芳,立马就回来救你!”

孟蝉猛点头:“好好好,你快带沁芳小姐走吧,别磨蹭了!”

直到关上窗子,听到白鹤扑翅飞入夜空的声音,孟蝉的一颗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却也在这时,门外传来慕容钰醉里含笑的声音:“不和你们扯了,我要进去陪佳人了,以后你们可就要改口喊弟妹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慕容钰醉醺醺地走了进来,一张白皙的俊脸酡红一片,眼波流转间,仿佛染了胭脂般,美得动人心魄,一身喜服更衬得他艳光四射,玉骨清姿,的确是一副顶顶好的皮相,说今日的新娘是他也不为过。

几个“为虎作伥”的兄弟识相地为他关上门,彼此对视间,纷纷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笑。

浓烈的酒气在屋里弥漫着,榻上的孟蝉顶着红盖头,身子微颤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沁芳小姐,我来了,不不,现在该改口叫娘子了……娘子,今晚咱们洞房花烛夜,你就要做慕容夫人了,你高兴吗?”

慕容钰脚步踉跄,美眸盈满了水光,俊脸酡红,笑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床边。他伸出手,一把就要扣住孟蝉的肩头,孟蝉一哆嗦,身子向后一闪,按住盖头从慕容钰手臂下钻了出去。

慕容钰一下扑了个空,酡红的俊脸有些难以置信:“咦,你酒食里不是下了药吗,怎么动作还能这么敏捷?”

他醉眼蒙眬地偏过头去看孟蝉。孟蝉不说话,只是按紧盖头,紧盯盖头下的方寸之地,以此判断自己和慕容钰的位置。

她缓缓挪动着脚步,开始与慕容钰在屋中周旋起来,只盼能多为付朗尘他们拖延一些时间,飞出这座归逸园。

慕容钰兴许是醉糊涂了,望着自己古怪的新娘不仅不恼,反而吃吃笑了起来:“你今夜好像同平时不一样呢,还会与我玩捉迷藏了,行,我就陪你玩玩……你等着,我这就来抓你了!”

他说着猛地向前一扑,孟蝉吓了一跳,赶紧闪身避过,她一手按紧盖头,一手提着裙角,眼睛紧盯地上的路,心跳如雷地与慕容钰在屋里兜起圈子来。

慕容钰一扑,她一闪,再扑,她再闪,小小的身子灵巧如蝶,渐渐地也令慕容钰烦躁起来,酒醒了不少。

“我就不信今儿个还逮不住你!”

他认真起来,发了狠劲般,脚步快了不少,终于在孟蝉又一次转到床边时,他猛地一个飞扑,霍然将她压在了床上。

孟蝉身子顿时僵住,热血一下冲到脑袋上。

“可算逮住你了吧,娘子,任凭你怎么样也逃不出我的手心……”慕容钰醉眼迷蒙地笑着,大手一把掀开盖头,正要没头没脑地亲上去时,动作忽然一滞——

“怎么是你,丑八怪?”

他瞳孔骤然扩大,如一盆冷水浇头,酒劲彻底醒了过来,对着那块近在咫尺的伤疤,震惊得难以言语!

孟蝉赶紧趁机推开他,一刺溜逃得远远的,站在那儿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慕容钰捏紧双拳,怒不可遏地回头,万未料到天衣无缝的计划居然又会被破坏掉,他此刻想吃了孟蝉的心都有!

“丑八怪,你这回死定了,我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孟蝉一激灵,拔腿就跑,慕容钰起身去逮她,两人又在不大不小的屋里绕起了圈子。

好不容易跑到窗子底下,孟蝉拼尽浑身力气,撑着窗沿就想爬上去,却被慕容钰狠狠拽住一条腿,她惨叫一声,整个人瞬间栽了下来,正倒在慕容钰身上,两人齐齐跌倒在地。

屋外的守卫们听到几声巨响,对视间纷纷笑了,个个心照不宣:“不愧是小侯爷,威猛非凡,这动静大着呢,啧啧!”

外头夜风猛拍着窗棂,窗下跌作一团的两人俱摔疼不已,慕容钰勃然大怒,再忍不住,张口就想喊人,却被孟蝉猛地一把捂住了嘴。

两人一上一下,孟蝉压在慕容钰身上,满脸涨红着,心头狂跳间,那脸上的伤疤又开始闪烁闹腾起来,一阵发烫,一阵发冷,红光白光交错着,煞是诡异。

慕容钰被孟蝉捂住嘴,眼见着她一张脸变戏法似的,瞳孔越瞪越大,活见了鬼一般。

终于,孟蝉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感觉有什么冲破她体内般,两股力量撞碎在她脸上,白光大作间,她自己都不知道,一张脸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暗红的伤疤迅速褪去,皮肤宛若新生,白皙透亮,五官眉眼也像刹那长开了般,一张脸似破茧而出,蜕变成蝶,正是付朗尘在十方泉边惊鸿一瞥,水光掠影间,美得光芒四射的绝色容颜!

慕容钰看呆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孟蝉却在巨大的冲击后,脸上所有的痛感忽然瞬间消失,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她只当又熬过去一次,后背已是冷汗涔流。

却是长睫微颤间,俯首才发现,身下的慕容钰正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也不眨,木偶一般。她捂住他嘴巴的手一颤,莫名心头一紧,难不成……他被自己吓傻了?

正想着时,慕容钰忽然翻身一掀,搂住她的腰,反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眼眸痴迷着,呼吸急促:“我要你,我现在就要你!”

孟蝉猝不及防,伸手去挡,慕容钰狂热的吻便落在了她手心。

她一阵毛骨悚然,完了,小侯爷真被她吓疯了。

她奋力推开他,不断挣扎着,企图唤回他的理智。

“小侯爷,你看清楚点,我不是沁芳小姐,我是‘丑八怪’啊,你最讨厌的那个‘丑八怪’啊!”

慕容钰意乱情迷地按住她,灼热的吻星星点点落在她脸颊脖颈间,不住地喘息着:“什么丑八怪,你一直在我面前装了那么久,我再也不会上当了!”说着,他已是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孟蝉惊慌失措,内心陡然生出一股绝望之际,那慕容钰的动作却忽地戛然而止,他头一偏,直直倒在了她身上。

一切猝不及防,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孟蝉仰面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青衫,衣袂飞扬,长发如瀑,再熟悉不过的温暖身影。

她不知怎么鼻头一酸,脱口而出:“徐大哥!”

同类推荐
  • 龙蛋手记

    龙蛋手记

    龙蛋追更路漫漫,消磨时间,吼吼吼\^O^/!
  • 我们到底失去了

    我们到底失去了

    “若是顾思凉那个时候妥协一点该多好。”这是顾言芑在回忆她妹妹的时候,对季彦霖说的一句话……也许这么多年,顾思凉恨的不是顾言芑,而是她自己对于顾言芑和季彦霖的懦弱,对于周遭的妥协,可是,那时候的她都没有什么办法,现在过了那么久,她又有什么办法……
  • 我在机场等船来

    我在机场等船来

    “你知道两条平行线强行相交的结果是什么吗?如果没有停在交点只会越来越远。”没有开始又怎么会有结局,两个世界的人到底还是走不到一起。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 他比春风更美好

    他比春风更美好

    这是一个关于陪伴与信任的故事。他一张冷漠脸,原本英俊神勇的大神探,现在却萎靡颓废。她是不服输小姐,从校园到职场一路顺风顺水,人生从无意外。“素质是个好东西,你最好也能有。”初见面的两人就怼得干净利落。他背负四年前沉重回忆,埋头舔着伤口。她费尽心思想拉她一把,却成为“判官”的下一个目标。跟踪事件,诡异血迹,迷失荒野……她身边接二连三发生离奇事件。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选择守护,一场惊险的追凶之路开始了。有些人,怼着怼着就变成撩了。有些爱,最开始就已经写定了。因为路过太多不堪的风景,才更当知晓余生的意义。
  • 甜妻攻略:捡个帝少做老公

    甜妻攻略:捡个帝少做老公

    此生遇见你,赠我千般欢喜。“凌少,对于开学第一天就被叶皎皎封为男神这件事,请问您怎么看?”“有眼光。”“凌少,对于叶皎皎日常傻撩这件事,请问您怎么看?”“有想法。”“凌少……”“奏凯,挡着看我老婆了!”“……”叶皎皎:“男神,你知道什么是壁咚吗?来我教你。”“好啊,以后床咚树咚壁咚各种咚什么的,我们都来做一遍。”
热门推荐
  • 我是狠人大帝的同乡

    我是狠人大帝的同乡

    穿越到遮天这种高危世界,还是剧情开始的二十万年前,被系统弄成圣体的杨玄表示亚历山大,然而...看着面前拿着鬼脸面具的邻家小丫头,后背直冒冷汗的杨玄,心中是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能给我换个世界吗?!!!!!!!”p.s.非遮天同人的无限流,不喜勿喷
  • 大凉山逃亡记

    大凉山逃亡记

    几小时之前,我还在充满温馨的校园里,自由自在地吟诗读文,辅导学生课程。而此刻,竟然成了被追捕的杀人犯。我跑啊逃啊,简直象被追逐的野兔……蔗叶,象锋利的刀片,划破我的面颊,我没有顾及;石碴,象尖利的锥子,戳伤我的脚掌,我不敢喊叫。我已经不辨东西,气喘吁吁,被伙夫徐大贵拽着,在甘蔗林里穿梭,在河滩地上奔跑……跑着跑着,忽然,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又跑了几步一看,天哪!这就是曾经淹没过翼王石达开和他的数十万太平天国大军的大渡河呀!
  • 未来之王者荣耀

    未来之王者荣耀

    一个流传着无数英雄传说的未来世界,卡修掌握着英雄传承的技能卡牌,强大的卡修与天地异变之后的卡兽争夺着地盘。主角洛天辰携带着王者荣耀系统重生,附身废材,却一世沉沦。再次重生回到同一个起点,终于强势崛起,别的卡修装备一张技能卡,他则直接装备一张英雄卡,别人只有一个技能的时候,他已经掌握了英雄卡上的四个技能。这一世重生,他不再骄傲自负、争强好胜,只为弥补上一世对父母、对心爱女人的亏欠!已完本小说《未来之全民突击》,书友群的群号是:623517659群名:二少书友群
  • 胭脂雀

    胭脂雀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奈何天不遂人愿。生在乱世,身如飘蓬。阿柔以为自己是藤,幸运的依靠上一颗大树。到了最后才明白,自己不过是那树上,曾经停歇过的,一只可有可无的鸟儿。你爱的是天下,而我……可以选择吗?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THE INVISIBLE MAN

    THE INVISIBLE MAN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抬眸都是你

    抬眸都是你

    醒来!我是谁?为什么身边的一切开始渐渐脱轨?所幸的是我还有个弟弟可以宠着,我们相依为命便罢!本文双处,男女主互宠,另外还有医生男二副cp超甜,欢迎入坑!
  • 凤女的傲娇冷皇

    凤女的傲娇冷皇

    他是天生的王者,尊贵之身,却因手足的陷害,亲眼目睹父皇惨死,更成为被追杀的对象。她是山中不问世事的单纯少女,因为一次意外碰撞,救起濒死的他,注定从此以后的纠缠不清。在漫长的复国之路上,她舍身舍命陪伴始终,用才华和能力注他成就大业。然而,待他终于登临帝位之时,却对她弃如敝履。“秦程言,这辈子爱上你,是我最大的错误!”悬崖之上,她迎风而立,话落之时,纵身一跃,断情绝爱。那之后,他六宫无妃。多年之后,王者归来,她已是至尊之身,复仇,利用,不择手段,他只是挂着宠溺微笑,一步步走入她的圈套之中。最后的最后,她才明白,那个天大的误会,是他无情的开始,也是她爱情的终结……莫玉慈,你要这天下我都可以给,只是能不能,再把你交给我一回?
  • 女君要出嫁

    女君要出嫁

    小萌宠:主人,你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他不聪明,不帅气,不温柔,你到底看上他什么?女主:你们才都是没眼光呢,他有孝心,又稳重,还不花心;虽然不聪明,可有我在他不需要多聪明,虽然不帅气,可这种男人带出去自己就会回来,虽然不温柔,可温柔的男人会被说太娘气。男主:你们俩考虑过我的感受么?难道没听说过扮猪吃老虎?……
  • 我有一颗噬魂树

    我有一颗噬魂树

    【末世星空文】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人穿越到了异世界的故事。复杂点来说,这就是一个人开始另一段人生的故事。星球很小,外面很大。没有丧尸,有的只是疫变体和变异体(兽)。(不会写简介,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