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午后的太阳吊在天边,丝雨裹挟着阳光飘落,水汽氤氲。
徐府。
“锦娘啊,你睁开眼看看娘亲啊,睁开眼啊……”
精致的房间摆放整齐,一位身着朴素的妇人趴在床头哭喊着,嗓音早已沙哑,一双丹凤眼红肿不堪。
床上的女子却没有一丝回应,连皮肤都是惨白毫无血色,头发被汗浸湿,黏在脸蛋上,眼睛里也再没有以往的亮色。
“你回来啊,不要留娘亲一个人……”
一旁的小丫头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来,“夫人节哀,小姐已经去了。”
“胡说,锦娘平日里最喜欢娘亲了,她与我相依为命十六年,多少苦都受过来了,怎会离我而去,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怎么就……呜呜呜……”
小丫头看着妇人仪容全无,嘴里嘀咕了几句,用丝帕轻轻试去她脸上的泪水。
……
“徐老爷节哀顺变,以后我康佳布庄所有布料一律按七折出售给徐府。”
徐老爷掩住眼睛,哽咽道:“锦儿是最喜穿新衣的,若是……若是她……还在……多好。”
“节哀呀,徐老爷。”
徐老爷轻轻点头,衣袖遮掩下,那张原本应该是老泪纵横的一张脸反而平静得可怕,眼中满是麻木。
……
“老爷,张天师到了。”
徐老爷逐渐回神,揉红眼眶。
“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
“是,老爷。”
徐老爷脚步蹒跚,老远就看见了家童口中的张天师。
张天师的身着与其他天师白底黄皮的服饰倒是不一样,天青色的料子在斜雨下闪动着,偏有锦色的花样绣在其上,宛若青天浮动的云彩,竟是十分的精致。
三千青丝被尽数挽于脑后,腰间佩戴的长剑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摆动着。
匀称的手骨节分明,握在伞柄上。
斜斜的雨丝落下,令他与淡墨色的油纸伞好似融为一体。
徐老爷伸手揉揉酸涩的眼,拭去眼角没有的泪水。
徐老爷语气里有些埋怨,“天师大人,锦娘……已经去了,你可一定要为爱女报仇雪恨。”
张楠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年过半百的老人,嘴角轻抿,眉头微蹙。
“抱歉,徐小姐已经殁命,徐老爷请节哀。”
雨幕下,白苏蹲在墙角,怀里抱着伞柄,一把油纸伞斜斜撑开,堪堪罩住白苏的身子。
一袭白衣洁白得好似盈盈发光,但无论是路过的奴隶还是主子,都毫无察觉,完全不知道这儿有个人似的。
将磕完的瓜子壳放进脚边的土坑里,白苏捡起一根木棍将泥土回填,起身在上边蹦了蹦,将土压实。
隐隐约约感受到一缕仙气,白苏抬起头,与对面墙角的一道光影对视一秒。
光影犹豫了一下,朝白苏走来。
白苏:“……”
有种偷窥被抓到的窘迫感。
光影四周出现一道光壁,隔绝了雨水,一名灰衣男子逐渐显现出身形。
在人间还能用法术,应当是天族的仙。
男子朝白苏揖了揖手,作礼,道:“惊扰到了仙子,深感抱歉,在下司命。”
白苏的视线从他眉间的朱砂痣一直扫到了下颔处,眼中亮亮的,不知在看什么,盯得男子头皮发麻。
白苏缓缓松开伞柄,伞便往上飘,好在飘动的速度不是太快,白苏回了礼之后,伸手刚好抓回。
察觉到男子探究的目光,白苏才慢吞吞地回道:“竟是祭之上仙,久仰大名。”
许久未曾听到自己的仙号,突然听到,男子反而愣了愣,“你知道我?”
白苏道:“听家中长辈提起过。”
祭之笑呵呵地,道:“敢问仙子名讳?”
白苏歪着头想了想,含糊不清地道:“阮歌,来自龙谷。”
“龙族帝姬?”祭之暗自吃了一惊,再次作礼,“见过小帝姬,先前看到帝姬,就猜到帝姬是龙谷的人,毕竟八宝玲珑伞天下如今只有龙谷还有使用,却没想到会是小帝姬您。”
八宝玲珑伞相传是龙神八子负屃所创,龙谷多雨,所以八宝玲珑伞早先仅是被龙谷众仙当做遮雨的工具,后来发现只要雨水滴落在伞面上,伞下的人就可以在凡人面前隐身,而且伞柄必须由使用的人抓住,否则就会往天上飘,飘到九重天都有可能,凡此种种,八宝玲珑伞被称为最无用的上品仙器,没有之一。
白苏:“……在人间仙力压制得厉害,正巧碰到雨泽仙官布雨,便拿出来用用。”
祭之轻咳了一声,不太自然道:“小帝姬勿怪,为了维持人间秩序,九重天不得已才下了禁制。”
白苏不置可否,由于天帝设下的这个禁制,天族以外的各族仙者在人间都不能使用仙术,仅可使用法器,法器的实力也大大削弱,同人间修仙者没什么两样。所以,在人间走一遭同到魔界走一遭殒命的机会差不了多少。
雨渐渐小了,白苏望了望天,向祭问道,“不知祭之上仙来人间所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