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剪了个平寸头,虽不高,一米六,还有点驼背,但身架是壮壮结实的,皮肤黝黑黝黑的,手臂粗壮有力。
吴妍钰站着看他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走进茶水间里。
她那专注的眼神里,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傻站着,傻望着,一下抿着嘴,一下又傻笑。感慨着这老人家,一把岁数了,还在干活。又欣慰着,一把岁数了,干活可不比年轻人差。
老伯驼着背,头也不回的走进去茶水间里。
吴妍钰安心了,又回到了下料机旁边。
午睡后的她,好像充满了电,干劲十足。
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小姑娘撑不到三天,即使别人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而她每天只工作五小时。
这些天的坚持,只是她一时的新鲜感,一时的好奇心,然而大家都在等她吃到苦头也就没兴趣,投降不干了。
“老头,你还说这小姑娘三天热度,今天都第四天了。”尔姨拿着做好的产品给了天叔,她对吴妍钰能坚持多久也是很关注,好奇之心一直都是大家在辛苦工作时的一种乐趣和娱乐。
“小娃娃,没吃过苦,这吃苦的新鲜感还热乎着呢。这个订单还有二十多天,你觉得她还能坚持多久?”天叔笑了笑,摇了摇头,从衣兜里拿出香烟,抽了起来。
尔姨也是等着看好戏的点点头,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天叔抽着烟,吐着雾,好奇的偷偷观察吴妍钰。
只见她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干活的时候完全不顾危险和脏乱,机器的砍铁声响,顺畅里还带着稳定快速的节拍,超级快速的节奏,两秒一下的大声响,似乎在催着厂房内的每一个人都把工作速度赶上。
吴妍钰毫不闲着,简直是跟机器杠上了。
如果可以帮机器再加速的话,她这急性子估计还会跟机器拼加速。
果然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
在下料机旁边蹲上蹲下,把裁剪好的铁线搬出来,来来回回的推着上百斤重的材料,没点腰力根本做不了。
为了不误事,她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不知道酸痛的机器人,重复着每一个大动作,估计早上机器故障罢工的事情把她吓得够呛的,总是容易操心的她,恨不得让机器立刻把全部工作做完。
如此,机器报废,她也不用管了。
天叔把抽完的烟头随地一扔,脚把烟头踩灭了。笑了笑,自言自语说,“这小丫头还真能吃苦。”又继续埋头苦干。
他的这双手,也像极了机械手,特别是对产品的制作细节已经了如指掌。
对于计件工资的他,这样的速度,最少月入两三万。
六月的天空,会偶尔来一场降温的雨,然而灰蒙蒙的,找不到一丝的阳光,让人觉得闷热又潮湿。
在这小空间里,和机器比拼速度,消耗了体力又动用了脑细胞,不到一会的功夫,衣服上的汗水足以证明我们有多么的努力和艰辛。
吴妍钰满头大汗,除了热还是觉得热。
这天气,这样的工作量,如果可以来一瓶冰凉的汽水该多爽。
她脱下了手套,走出厂房,直奔附近的小超市。
如此的没心没肺,向她这样到了已婚的年纪,天天素颜就算了,还穿着一身被弄脏的旧衣服在大街上自在的走着。也不怕遇到熟人,更没去想过路人的目光。
先是算了算厂房里有六个人,看看有哪些好喝的汽水,又亲民价格的,拿了六个,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冰可乐,还拿了一打小矿泉水。
付了钱,提着回厂。
这样的重量,看得出这几天工作练出来的臂力不是吹的。
出力活,她是不情愿,但是想到大家都能喝的舒畅,乐呵呵的提着走。
吴妍钰给每个人都递了一瓶冰的饮料,甜美的微笑,“辛苦了,给,这天气多喝点水。”
她不会说太多关心别人的话,但是,偶尔套近乎还是勉强及格。
大家拿过水后,都礼貌的说了谢谢,立刻打开喝。
这天气,喝口冰饮料,真的是透心凉。
在艰苦的环境下做苦力活,所有的不适症状,一瓶冰凉的饮料足矣浇灭,没啥比它更好了,大家的马力又恢复正常。
吴妍钰好像一只骆驼,要么不喝水,要么就大口的干了一整瓶。
“小妹,我们现在做了这么多,厂里面再堆下去,连坐的地都没有。”尔姨望了望周围,对吴妍钰说。
“我等会问一下我爸爸吧。”吴妍钰望了望周围,确实连走的地都没了。
“应该是送去电镀厂。而且得催催他们。”尔姨好心的说。
“好的。我知道了。”吴妍钰说。
说做就做,急性子的吴妍钰立刻拨通了吴骍华的电话,着急的说。“喂,老爸。厂里面现在都堆满了。我们连坐的地都没有了。”
知女莫若父,吴骍华估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好,没其他事情就挂了。”
“嗯,没有。”吴妍钰像打报告说。
吴骍华翻了翻通讯录,拨通了说,“喂,赵大哥,您好啊。上次跟您说的那款产品,厂里面已经够满一车了,您安排个车过来装呗。”
“老弟,你好。今天的车都出去了,而且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明天吧。”赵锦荣坐在办公室里接待客人,喝着茶。礼貌的接听了来电,又看了看时间。
如今的行情,也只有他不愁没生意了。
“好的,好的。”吴骍华看了看时间,确实是有点晚,不得不同意。
小厂房里面的产品推积如山,为了尽量空出地让人行走,不把路全堵死,每个人都很自觉的把产品都往高处叠起来。
吴妍钰依然专注着她的下料机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唱起了她最爱的那首英语歌。
“钰儿,差不多吃饭了。你现在回来,我去炒菜了。”邱爱莲拨通了吴妍钰的电话。
“今晚晚一点吃吧,现在才五点多,差不多七点我再回家吧。”吴妍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不行,你爸爸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今晚回家吃饭,估计六点就到家里了。”邱爱莲边准备边说。
“好吧,好吧,我现在回去。”吴妍钰也是只能顺从了。
今天下午火力全开,早上罢工的工作量,下午全争夺回来了。但是,她还觉得不够。
“蒋小勇,你帮我看着它,等会这捆铁线用完了,你搬这里的铁线上去。”吴妍钰也只能指挥蒋小勇了,指了指角落里的铁线。
“好,你放心吧。”蒋小勇带着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听从安排,至少他从不会在工作上讨价还价,只要是他力所能及的,他都不会拒绝,也不会丢给你不情愿的表情。
“真乖。那我回家了,晚点再过来跟你交接。”吴妍钰卸下了手套,收拾收拾就走了。
她站在门口,打了开关,厂房里的灯全亮了起来。
她看着这些人,审视着一堆又一堆的产品,自言自语的说,“吴妍钰,加油,加油。”
呵呵,自己嘲笑自己,就是个傻姑娘,还不忘跟老天爷祈祷,给点傻福,不要再出任何的状况了。
大哥看她傻里傻气的,站了起来,酷酷的问,“发愣呢?”
“没啊,我正准备回家吃饭再过来。”吴妍钰面对着这么严肃的人,自己也只能谨慎点,严肃回答。
“还过来,今天不累啊。”大哥依然带着鸭嘴帽,带着坏坏的笑。
“还行吧。我平时超级懒,从不运动,就把生活中的体力活当作是一种运动,锻炼锻炼身体也好。”吴妍钰是不会在陌生人面前示弱的,精力充沛的又说又比划。
“别明天吃不消,起不来。我去给大家买饭盒。”说完,他开着摩托车走了。
从一开始的好奇心,到今天偷偷观察了吴妍钰的爆发力。
陈铭觉得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自言自语的说,“我看你还能逞能多久。”
说不累,那是骗人的,肌肉已经有些酸痛了。
但是她很清楚,今天只是热身,接下来,她要更加坚持住,只有这台老古董机器把全部任务完成了,她才能放心的休息好,睡好觉。她不想做梦都梦见自己在修理机器,也害怕机器被修理报废了。
只要这件事情不在她能掌控得住的范围内,只要这个问题是她无法确定是否单靠自己就能解决的。那么,她只会日日夜夜担心。
才24岁的姑娘家,虽然说会乐观的挑战困难,可碰到点问题就像拎着一颗定时炸弹,非要立刻解除危险才能安心的样子,该活得多累。
谁也劝不了她,因为她是典型的处女座,自己都劝不了自己。
回到了家,她还是马上去厕所,挤出她爱的香味洗手液,仔细的清洗着,两只手都措出滑滑的泡泡,她很享受着洗手液的味道和清洁,除了可以把机油尽量都洗干净,还有这些白色的泡泡带来的舒适感。
处女座的这些细节,真的是不想多说了,超级无敌浪费水资源,而她却很享受水冲在手上的感觉。
把一切细菌都洗干净。
“妈,我回来了。”她走到厨房里,看到了邱爱莲正忙碌的炒菜,凑近的看。
“先喝汤,自己去盛。”邱爱莲打量了她一身的脏衣服。
“好。”吴妍钰盛了一碗汤,站在邱爱莲旁边,边看她炒菜边跟她聊天。
“妈,我看你是怎么炒菜的,怎么做出来这么好吃。”吴妍钰好奇心发作。
“等你以后结婚了,有了孩子,自然而然的就会做饭炒菜,这个不用学的。”邱爱莲边说边眉开眼笑,好像女儿明天就要出嫁了。
“妈,你是有多不想我呆在家里,天天说这件事,我听都听烦了。”吴妍钰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特别是看到亲妈每次说到这件事情,脸上的那种喜悦,更加让她反感,自己在这个家里是有多碍事。
“迟早都要嫁人,干嘛不在最好的年纪去嫁人。而且,女人年龄大,还不好生孩子。最好就是在你二十六,二十七岁的时候生孩子。”邱爱莲见女儿生气,自己话也不懂得少说点,反而是恨不得多说点。
“开什么玩笑,二十六岁生孩子,我跟谁生啊我。我三十岁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吴妍钰差点就把碗掉地上了。
“女人三字开头,就没人要了你。”邱爱莲急急忙忙的回去看炒菜锅。
“那更好,没人烦我。”吴妍钰朝厨房里面的邱爱莲说。
“你,我先把菜炒了。免得焦了。”邱爱莲怕把菜弄坏了,毕竟吴骍华今晚回家吃饭,怎么样她都要好好的煮一桌。
吴妍钰累了一整天,还是开开心心的回到家里,可是亲妈再次说一些让她心情不好的话。
既然亲妈是过来人,为何亲妈不懂她的心情。难道在她的那个年代,女人都是很期望快点嫁人的吗?
可是她,听到这些话题,那种心累和疲惫感,比在厂房里干活还要增加好多倍,特别是亲妈嘴里说的,更加心酸。
吴妍钰无精打采的坐着,喝着汤,连帮忙摆碗筷的力气都使不出来。邱爱莲看她低头丧气的,也不忍心喊她搭把手,自己把一桌饭菜做好。
“我回来了。”吴骍华推开了门。边说边走到饭厅。
“我刚煮好,先喝点汤。”邱爱莲赶紧给吴骍华盛汤。
吴妍钰则很没有礼貌的不言不语,继续吃饭。
吴骍华也是安静的吃饭。
邱爱莲见到这父女俩,也是一头雾水,“人家说,女儿都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咋你跟儿子似的,像个仇人。你爸回来了,你也不打声招呼。”
吴妍钰瞪了邱爱莲,不想回答你,给你一个带着杀气的眼神,闭嘴,别惹我。
“吃饭,吃饭。”吴骍华暗示邱爱莲少说点话。
虽然气氛不太对,大家都带着杀气和尴尬。换做别人,估计恨不得吃快点走人吧。但是吴妍钰仍然一副毫不在乎,事不关己的样子,慢悠悠的吃饭。
吴骍华越是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她越是不说。
为何她如此倔强,为何她如此逞强。况且是在亲生父母的面前,越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