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脸上在笑,可是心里却很难过。
五年了,秦蔚然和秦老在她心里,已经都是亲人了。
秦老以为秦姝只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罢了,随口就扯开了话题,跟秦姝讨论起宴会来。
很快,请柬就全写完了,因为是秦老的生日,邀请的人很多。
请柬派发下去,她开始去看地点。
陆之尧收到请柬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
薛绮罗的字迹他很熟悉,她不在的日日夜夜,他经常去她房间,去看她写的日记。
此时,请柬上的字迹,和薛绮罗的日记本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绮罗……”他看着请柬,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是遇见秦姝之后,陆之尧第一次叫薛绮罗的名字。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再回头看我?”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秦姝重新看他一眼。
每天夜里,他都后悔得要死。
后悔自己当初的犹豫不定,可是现在却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很快,秦老的生日到了。
这天,秦姝起得很早,一大早就去酒庄,看着他们布置现场。
筹办一场宴会,真的是非常麻烦。
她大可以什么都不管,但是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丢脸的可就是整个秦家。
将整个现场布置完,已经将近十一点,客人们陆陆续续到了。
“阿姝……”秦姝听到一声轻唤。
她回头,看见是陆之尧,眉头便轻轻皱起。
“陆总,请进。”她微微一笑,也不跟陆之尧计较,只是伸出手,对着陆之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之尧扯了扯嘴角,将手上的礼物放到了秦姝面前:“这是给秦伯伯的礼物,还请你转交。”
秦姝接过来,放到了旁边记录的人手中:“记下,这是陆总的。”
她脸色如常,好像陆之尧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宾客而已。
身后有宾客前来,陆之尧只能离开。
他站在角落,默默看着秦姝的身影。
此时的秦姝,身上已没有一丝薛绮罗的影子。
陆之尧恍然间意识到,秦姝已经离薛绮罗越来越远了。
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也已越来越远。
这种无力的感觉,让他很难受,可是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宾客来得差不多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姝有些诧异,那种感觉……很像阿泽!
她太激动了,急忙迎上去,竟然没看见端着酒杯过来的服务生,正好撞到了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一个没站稳,撞在了男子身上,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抓,正好抓到了男子颈上挂的怀表。
那块怀表咕噜噜滚到了秦姝的脚边,摔成了两半。里面有张照片模样的东西掉了出来。
服务生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王子峰皱眉,看着地上的那块怀表。
这或许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了,可千万不能坏掉。
他俯身上前,想要捡起那块怀表。
只是,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那块怀表的时候,秦姝的手却突然覆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什么?”她轻声问,声音轻得不像是她发出来的。
王子峰奇怪地抬起头看着她:“这可能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
秦姝表情木然,她的眼神一直都停留在那块怀表上。
“秦小姐……”王子峰调查过这个女人,知道她是秦家的千金秦姝,也知道她是五年前才被秦家找回来的。
一切都是那么巧,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王子峰提前出来了。此时,他就等在酒庄的门口。
看见秦姝,他连忙打招呼:“我在这里。”
秦姝顿了一下,看见王子峰,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随后,她迈开步子,走到了王子峰的面前:“走吧,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王子峰是开着车来的,便带着秦姝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秦姝不敢开口去问,因为她害怕自己问了之后得到的只是失望。
到了公园,两个人下车,慢慢地走着。
其实,王子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个时节的天气还是有点冷,公园里没有什么人。
其实是秦姝提议来这边的,她忘了自己身上穿得太少,一下车就开始瑟瑟发抖。
王子峰看着她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
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到了秦姝面前:“你穿上吧。”
秦姝回过神来:“你穿着吧,我这样可以清醒一点。”
正好旁边就是凳子,王子峰索性把衣服铺到了凳子上:“那坐下吧。”
秦姝正想要推辞,王子峰开口:“我也清醒一下。”
闻言,秦姝沉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王子峰在秦姝的旁边坐下,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沉默。
半晌后,秦姝开口:“能把怀表再给我看看吗?”
王子峰闻言,将怀表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放到了秦姝的手中。
秦姝仔细端详着这块熟悉的怀表,一时间眼眶有些发热。
“其实,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她抚摸着怀表,轻声开口,“只不过,被烧掉了。”
那场车祸里,她失去了很多。
其中就包括这块怀表。
“这个人……”她打开怀表,拿出了那张照片,指着上面的一个小女孩儿说道,“其实是我,你应该不敢相信吧?”
那个小女孩儿,依偎在父母身边,笑得很灿烂。
在外面等待的时刻,王子峰已经将这张照片看了无数遍,对上面的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那个女孩儿,跟眼前的秦姝完全不一样。
“她和你一点也不像。”王子峰淡淡地说。
“发生过一些事情,我换了身份,也换了容貌。”秦姝轻笑,虽然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担心,想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眼前的这个人。
“变得更加漂亮了是吗?可我还是觉得以前的我好。”她抚摸着照片,“这个就是我弟弟,薛亦泽。”
“薛亦泽……”王子峰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很熟悉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真的很熟悉,好像以前曾听过无数次一样。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女孩儿插着腰大声喊着这个名字。
只不过,这个场景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看清这个女孩儿的样貌。
“这个怀表你是从哪里得到的?”秦姝手中拿着怀表,轻声问。
王子峰沉默片刻,这才说道:“这是我养父母给我的,他们说五年前捡到我的时候,这块怀表就在我脖子上挂着。”
“捡到?”秦姝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皱着眉头反问。
为什么是捡到呢?
“对,我的养父母是在一个海滩上捡到我的。听他们说,那时我昏迷不醒,后面还有追赶的人,好像我是和那些人一起偷渡过来的。”王子峰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所以现在说起这些,语气十分平静。
“后来,我养父母把我带回了家,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身份。但是我已经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
秦姝静静地听王子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心情很是复杂。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薛亦泽的话,该多叫人心疼啊。
“我的养父母说,我以前很胖的,病了一场之后便迅速瘦了下来。”王子峰长叹一口气,“还有,我的脸也受伤了,做过微调。”
其实,他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自己大概就是秦姝的弟弟薛亦泽。
他这些年,在容貌上变了很多,所以秦姝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很熟悉,可是却认不出他来。
“你以前很胖?”秦姝喃喃地重复着王子峰的话,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
“对,以前很胖。”王子峰低头,看着秦姝手中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面,女孩儿身边站了一个小胖子,笑得很羞涩。
秦姝轻笑:“阿泽以前也很胖的。”
她的手紧紧攥起,看着王子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王子峰:“你真的是阿泽吗?”
这个人,应该是阿泽吧?
王子峰虽然也很激动,但是还算是有些理智:“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过这张照片,等我回去可以问问我的养父母,我之前是不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他之前和照片上的小胖子长得是一样的话,那么他就是薛亦泽无疑了。
秦姝愣愣的,感觉自己快要不能思考了。
她找了这么久,突然之间好像一切都柳暗花明。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是激动。
“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去做个鉴定就知道了。”秦姝的理智终于回来了。
他们两个是姐弟,就算他们都改变了容貌,但血缘却是不可改变的。
只要去做个鉴定,就全部清楚了。
王子峰浅浅一笑:“也是……”
何必这么麻烦呢,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个鉴定就能解决的事情。
“我不方便去,你去做吧。”秦姝冷静下来,开始井井有条地安排。
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万一和薛亦泽的关系被别人知道,那她就不能再用秦姝这个身份了。
所以,她现在必须时刻小心,不能让自己暴露在危险当中。
“好。”王子峰也不问缘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现在刚刚回国,应该没有人会盯着他。
秦姝从头上拔下来了几根头发,交到了王子峰手中:“小心点,别被人发现了。”
她小心地叮嘱:“我目前的情况很特殊,等以后再给你说,但是现在一定要小心。”
她现在,是绝对绝对不能暴露的。
王子峰似懂非懂地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该说的也都说了,两个人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便离开了。
等待结果的日子里,秦姝的心情竟然出奇地平静。
本来以为会很紧张,可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蔚然,我可能找到阿泽了。”秦蔚然是盟友,秦姝觉得没必要瞒着他。
在酝酿了几天之后,她还是决定跟秦蔚然坦白这件事。
秦蔚然正在处理文件,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什么?”
他不是没听清,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自己辛苦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心思,都没有什么进展,可是现在秦姝突然对他说:“我可能找到阿泽了。”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什么一样。
“我说,我可能找到阿泽了。”秦姝也知道秦蔚然的心情,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已经去做亲子鉴定了,结果大概还有一周就能出来,到时候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阿泽了。”
“可靠吗?”秦蔚然闻言,皱眉。
这件事,秦姝应该通知他的。
对方是阿泽还好,万一不是,将这个消息泄露了怎么办?
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办?
“我有种感觉,这个人就是阿泽。”秦姝轻轻开口,“亲人之间,是有一种很奇妙的关联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秦蔚然:“你知道吗?在宴会上,我见到他的第一感觉就觉得他很熟悉,虽然他现在和以前的阿泽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秦蔚然闻言,有些好奇地问。
以前的薛亦泽他是见过的,一个很可爱的小胖子。
“变得很瘦很高很帅了。”秦姝轻笑,“真的不敢想象,我们家阿泽竟然也会变得这么帅。”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秦蔚然轻笑,他愿意去相信秦姝的第六感,也愿意相信这个人就是薛亦泽。
只是,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一点好。
这份报告,还是不能只看对方手上的那一份。
他不动声色地问:“他现在是什么人?”
能出现在这么高规格的宴会上,应该身份也不低吧?
秦姝丝毫没有隐藏,对于秦蔚然,她一向都是不设防的。
“他现在叫王子峰,好像刚刚跟着家人回到中国。”
秦蔚然点头,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没过几天,秦蔚然这边也暗中打点好了一切,把样本送到了信任的人那里做检验。
说实话,虽然他愿意相信秦姝,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两边同时进行,他也能放心一些。
如果他们只让对方检验,万一对方做手脚,他们只能傻傻地任人欺骗。
现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人不少,谁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有人派来的呢!
还有陆之尧……
他知道了阿姝的身份,好像也没有对阿姝死心。他怎么知道王子峰是不是陆之尧找来冒充阿泽的?
如果阿泽回来了,陆之尧和薛绮罗之间的障碍还能少一点,他重新打动她的可能也就更大一些。
这一点,不止陆之尧明白,他也明白。
所以,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想,他都要小心一点。
一周之后,王子峰这边的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两个人的确是姐弟关系。
秦姝得到结果的时候,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
因为这个结果,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了。
而秦蔚然因为托了关系,几乎是和王子峰那边同时得到了鉴定结果。
这个王子峰和秦姝,竟然真的有血缘关系。
原来,他真的是薛亦泽。
“姐,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顺便叫上蔚然哥,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找我,我应该好好谢谢他的。”王子峰……不,现在应该叫薛亦泽了,兴高采烈地建议。
薛亦泽虽然现在还是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秦姝这个姐姐。
或许这就是血缘的神奇吧!他不记得这个姐姐,可是却觉得她很亲近,莫名地就是想靠近她。
“好,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等会儿给你打电话。”秦姝很温柔地说。
秦蔚然和薛亦泽,现在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两个人。
她也想让他们两个见见面。
只是,秦姝过去的时候,秦蔚然正在发火,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是谁让她进来的?你是怎么做事的?”他板着脸,训斥着漂亮的秘书。
秘书一脸惶恐,看起来想为自己辩解,但是在秦蔚然的怒火之下,又不敢插嘴,只得委屈地站在那儿。
看见秦姝进来,秘书如临大赦。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大秦总生气的时候把小秦总搬出来,肯定管用。
秦姝诧异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看见秘书的眼神,她就知道这是指着她解围呢!
但是她虽然乐于帮忙,却也不是没有原则的。
要是这秘书真的犯了错误,那她也帮不了她。
看见秦姝,秦蔚然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烦躁地挥挥手:“行了行了,你出去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有下一次,你也不用来上班了。”
“我知道了,大秦总。”秘书松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
秦姝在沙发上坐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坐下之后才发现,秦蔚然的衣服上竟然有一摊水渍,看起来不像是自己泼上去。
“衣服上怎么了?”上面的水渍应该是别人泼上去的,难道是秘书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洒上了?
也不应该啊,这水渍也太靠上了吧?
“刚刚下面一个经理的秘书过来了。”秦蔚然烦躁地将西装脱了下来,当着秦姝的面,一边往衣橱那边走,一边把衬衫也脱了下来。
秦姝有些不自在,赶忙挪开眼:“来勾引你的?”
这种事情,她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
秦蔚然这种黄金单身汉,公司里可有不少人觊觎呢!
只是,这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而且这种伎俩也太拙劣了。
“你这是幸灾乐祸?”秦蔚然拿出一件崭新的衬衫,套在了身上。
他转过身来,一颗一颗地系着扣子,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不爽。
被这个蠢女人这么对待,他已经很生气了,而更让他生气的,是秦姝的态度。
他被人勾引她就这么开心?
就算不吃醋,最起码也应该生气吧?
秦姝轻笑:“哪有?只是觉得这些女人太低估你了。”
秦蔚然的自制力一向很强,眼光也很高。要是他能看上这些女人,他早就该孩子一大堆了。
想到这里,秦姝不禁一愣。
其实当初知道秦蔚然喜欢她的时候,她是很惊讶的。
因为她实在是算不上优秀,秦蔚然怎么会喜欢她呢?
“对了,你过来有什么事情?”秦蔚然穿好衣服,站到了秦姝的面前。
两个人的办公室离得不近,平时没事儿的话,秦姝是不会过来的。
“哦,是阿泽,说想和你一起吃个饭,晚上有时间吗?”秦姝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说道。
秦蔚然毫不犹豫:“当然有时间,晚上下班一起走吧。”
薛亦泽是薛绮罗的亲弟弟,他自然要赴约了。
况且,他还真的想知道,现在的薛亦泽变成什么样子了。
之前的薛亦泽十足是个小胖子,虽然也很可爱,但是却和帅气这个词搭不上边。
而现在,秦姝说他长得很帅气了?
秦姝点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好,那下班我过来找你。”
她转身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秦蔚然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晚上,两个人一起去了约定的酒店。
他们到的时候,薛亦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乍一看见薛亦泽,秦蔚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帅气得不像话的男孩儿会是当初的那个小胖子。
看着等在那里的薛亦泽,秦姝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都不想动。
秦蔚然已经上前和薛亦泽热络地聊了起来。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太累了,她现在只有这一个感觉,真的太累了。
有时候,真想就这么放弃算了。就算是把陆之尧弄死,她又能怎么着呢?难道过去受过的苦会消失吗?难道那个孩子会回来吗?
都不会的,这些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所以,她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可是,如果她不去做些什么,她可能早就疯了。
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她是靠着对陆之尧、对陆家的仇恨活下来的。
如果没有这些仇恨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还能靠什么支撑下来。
那样的话,她的人生好像就没有意义了。
呆了半晌后,秦姝一步一步退了出来,沿着路慢慢走着。
多想就这样走到地老天荒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烦。
路边,一辆车一闪而过。
“停下。”陆之尧皱了一下眉头,对着司机说道。
司机连忙把车停在了路边,隐晦地提醒陆之尧:“陆总,我们快迟到了……”
陆之尧看着走过去的那个落寞的身影,沉思片刻,说道:“推了吧,就说我临时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