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在太原郡的西北面,西河郡在太原郡的正西方,休屠各部匈奴自西河而来,与吕布他们碰上的可能性极大。
黑屠骑士顿时大惊,军阵有微微的骚乱,随即便又纷纷剑拔弩张,枕戈待旦起来。
“不要慌!”吕布大吼一声,吩咐张辽收拢军队,又催马向前,对魏越厉声喝问道:“到底有多少匈奴骑兵?”
魏越面色难堪,一边抽打马匹,一边忙忙惊叫道:“不清楚,乌压压的一大片,起码也有五六千人啊,老大!”
“五六千人!”
黑屠军各自低呼一声,面现紧张,手中紧握长矛,如临大敌。
吕布心里也是一惊,这五六千人可不比以往遇到的杂兵胡匪,既然敢来攻打太原,必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但他反应却极为快速,当即一指树林与成片的柱状石块,大声令道:“所有人熄灭火把,找掩体隐蔽,准备伏击敌人!”
一声令下,黑屠军神情猛然一定,刹那间躲藏到巨石块与大树的后面,从马上取下弓弩,张弓搭箭,严阵以待。
吕布向魏越挥了挥手,指向前方,示意他不要停下,继续往前冲。
魏越一看黑屠军埋伏进树林与石林中,立即便明白了吕布的用意,他对身后的几名骑士大喊一声:“加快速度,冲过去,不要停留!”
魏越带领残余的五骑斥候从这片满是树木与巨石的地带飞驰而过,人虽少,马蹄声却异常嘈杂,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已经足够吸引敌人的注意了。
雨,依然在下,变得如黄豆般大小的雨滴打落在树林,巨石,以及黑屠骑士的甲胄上,发出“啵啵啵”的击打声,但黑屠骑士们如同一座座石雕一般,没有人动过一下。
一双双犀利的眼睛在巨石与树林间窥伺着,就如一群耐心的森林幽豹,静静等候猎物的到来。
很快,伴随着“隆隆隆”的马蹄声,大地仿佛都在震颤,其实也确实是在震动,因为敌军实在太多了!
只见一群黑压压、连绵绵、势汹汹的匈奴骑兵高举着火把,奋力追赶而来,红艳艳的火光直冲云霄,这才是一条真正的红色巨龙啊!
相较而言,黑屠军赶路时火把相连之景,只能称之为小蛟或者小蛇了。
吕布霍地注视着无穷无尽的匈奴铁骑,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直线,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宝剑。
这绝不止五六千军队,至少有一万以上的匈奴铁骑!
渐渐逼近了,透过火光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匈奴人狰狞的面庞,他们大呼小叫,神情凶悍,并且,他们的头上还戴着精良的铁盔,身上还披着灰色的厚重铠甲。
吕布眼里闪过一抹浓烈的阴沉之色,匈奴异族的武器与装备从何而来?
总有那么一小搓人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枉顾民族,他们是在自掘坟墓!
这难道就是五胡乱华的开端吗?
敌我实力悬殊巨大,黑屠军握弓的手全都有一丝丝的颤动,额头沁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就连雨水也淋不凉的内心此刻却是一片冰冷,他们的眼睛望向自己的兵主,默默地等待着命令。
是战?是逃?
吕布从箭壶中抽出一支利箭,细长尖锐的箭头即便在黑夜中也在闪烁着淡淡的慑人寒光,他将箭轻轻搭在硬弓之上,右眼微眯,硬弓缓缓被拉作满月,锋利的箭头瞄准了为首的匈奴大将,眼中充满凝重的色彩。
这一箭若是射出,且不说那名匈奴大将是否会一箭毙命,自己与黑屠军恐怕都会陷入有死无生的境地!
究竟是战败而逃还是不战而逃?
他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箭,如一道惊雷,划出一痕闪电,裹着雷霆万钧的愤怒,只在空中一闪,“扑”地一声便扎进了那名匈奴万夫长的头颅。
这一箭的力道是如此的强劲,从眉心穿入,从后脑透出,然后继续凄厉尖啸着飙射向远方,坚固的将军头盔如同一层薄纸,匈奴万夫长眼睛骤然瞪大,摔落下马,仰面重重倒在地上。
战!
吕布一箭射出便是军令,黑屠军纷纷射出手中之箭,只一刹那,树林中便是箭如密雨,一千六百支利箭狂暴地倾泻而出,呼啸着扎入人山人海,处于惊愕的匈奴铁骑中。
箭如雨,雨如织,箭雨交织,分不清究竟是手中箭还是天上雨。
惨叫声此起彼伏,怒吼惊啸,战马长嘶,匈奴军纷纷从马上坠落,霎时间马背上便少了一大片人,不少战马也中箭到下,匈奴铁骑陷入惊慌之中。
但是,死去的人却连匈奴大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有埋伏,射箭反击!”匈奴军官惊叫道。
没等匈奴人的箭矢射出,黑屠骑士的第二轮箭雨又到了,箭如飞蝗,密密麻麻,一头扑入匈奴大军中,又是一阵哀嚎惨叫声响起。
黑屠骑士正准备射出第三轮弓箭。
可惜,经过起初的骚乱,匈奴人已经开始组织反击了,他们一边射箭,一边怒喊咆哮,更有许多匈奴铁骑朝着树林与巨石这边,凶狠无畏地冲锋了过来。
上万支的流矢混着漫天的瓢泼大雨,倾天而下,天空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深邃,仿佛凶兽盘亘,遮蔽了苍穹,没有一丝星光,没有一丝月光。
黑屠骑士面容大骇,只有躲在巨石与大树之后,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吕布看见有数十名弟兄只是躲得稍微慢了一点,便全都被射成一只只的人形刺猬,千疮百孔,血流如注,死状凄惨,他眼睛顿时一红,牙齿紧咬,嘶声大吼道:
“逃!”
黑屠骑士立即翻身上马,亡命飞逃。
匈奴军再次射出一轮铺天盖地的箭雨,骑马奔逃的黑屠骑士死伤惨重,大股大股的匈奴铁骑急速飞驰,开始向黑屠军围剿而来。
吕布回头一看,远远望见无数的匈奴铁骑,呈弧月形绞杀过来,迅如疾风,势如恶虎,月镰越勾越长,眼看就要将黑屠军完全裹住、尽情收割,他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绝望,或许自己与张辽有极小几率逃脱,但黑屠军却绝对会全军覆灭!
这是自己的第一支嫡系军队,是自己的心血,更是自己的袍泽啊!
紧接着,生死攸关之际,吕布却蓦然发现,那些如凶狼般追袭而来的匈奴铁骑正在收缩阵形,随后又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满脑子都是疑惑。
他们竟是放弃了追击?
吕布不知道的是,就在匈奴铁骑大举追袭他们的时候,那名头颅对穿的匈奴万夫长竟然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面色煞白,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头逐渐消失的血洞,眼神莫名,声音沙哑道:
“勿追!汉儿狡诈,恐有埋伏!”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响亮,或者说很轻,并且,沙哑尖利得像生锈的铁器一般,但上万匈奴铁骑却猛然顿住了身形,目光敬畏与狂热地看向这名身影不算高大的匈奴万夫长。
“是,大帅!”
雨,未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