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尹小意识到那天说的话,掺杂了许多冲动作祟的胡话。长期积累沉淀的爱恋终抵不过一时的情绪,顷刻间便似山洪暴发,不管不顾地,从口中迸出。许洛和林格交往匪浅,她不能向许洛吐露心扉。而姜楠忙着举办婚礼,她不便打扰。转念又想,这样也好,与其贪念虚无的暧昧不如鱼死网破。
她再也没有理由去接近他了。
第二天,她强装镇定掩饰昨天的尴尬局面。正在撰写报告,程绘将一份文件递给尹小,说:“小小,拜托你把它拿去林格家。”
尹小手微微一颤。拿去林格家?他不在公司吗?
程绘解释说:“他发高烧不能来公司,又有份文件需要他看。公司里就属你和他
关系最亲近。”
最亲近?程绘怕是没亲眼目睹昨天的局面吧?
这时,窦鑫出现,语气担心:“尹小你不知道啊!昨天你下班走后,林格全身湿透回
来了,还抱着一堆纸星星。对了!就是你折的那些星星!”
她眼里燃烧起八卦的火焰,可程绘一句话就将它熄灭。
“好了,别说了。小小,快去吧。”
紧接着,程绘将林格住家地址发给了尹小。她惊讶地发现,他住在蓝润隔壁的小区。
临走前,胡佳希幽幽地飘来说:“他因你生病,你得负责。”
尹小惊愕道:“胡说什么呢。”
胡佳希不怀好意地笑着:“若不是你昨天说了那些胡话,还把星星瓶摔破了,人家会冒着雨给你费心费力捡回来?”
她都看见了?尹小心虚嘀咕:“那不是胡话。”
在去的路上,尹小眼前浮现出林格捡星星的场景。
满地的纸星星,豆大的雨滴。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年丢掉了雨伞,将星星一颗颗捡起,揣入怀中。雨捶打着他的背,顺着脖子流进大衣里,打湿了一片又一片,可他还在捡,一颗颗地捡着。
她摇摇头,将画面摇散。脑中一个声音响起:是他自作自受!另一个声音又说:他没必要把星星捡起来。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当林格开门的时候,尹小注意到他眉目间的憔悴。
“你来了?”
语气软绵无力。落下这么一句,他披着毛衣长衫,懒洋洋地向里屋走去。
尹小站在屋外,焦急喊道:“快拿文件!我把文件给你就走了!”
林格从玄关背后探出脑袋,问:“吃饭了吗?”
他在避开她的话。尹小摇头说没有,然后继续让他拿文件。
面对着急的她,林格并不理会。他顺势坐在沙发上,裹紧羊毛毯子,身体一抖说:“把门关上,进来吧!冷。”
昨天吵翻了天,今天就进他家门?尹小可做不到。她瞟向门右边的柜子,说:“给你放这儿了。我走了。”
“我饿了。没力气做饭。”林格抬眼哀怨地望向她。
就凭那一眼,尹小就已经败下阵。无论她说过多少要放弃他的话,这一刻面对他,她已经变回11年前那个只知道盲目跟随他爱恋他的女孩。
尹小站在厨房前不知所措。要说她的厨艺,除了三明治勉强过关,其余的姜楠都不敢恭维。而之前不是林格就是姜楠做饭,她还从未独立准备一餐。
“粥?感冒喝点粥,可以吗?”她探头望向林格。
林格呆呆地看着电视。不知是不是生病了的缘故,反应慢了半拍。
“好啊。反正其它的你又不会。”
一句话堵得尹小心口疼。我不会,你还让我做饭?故意的吧?
在她眼里,最简单的就是白粥了,但又未免太清淡。于是,她就做青菜瘦肉粥吧!切好菜,在等待瘦肉解冻的瞬间,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猛地转头看去,林格正蹲在电视机前,翻箱倒柜找着东西。长衫拖在地上,阳光落在他的偏黄的头发上,他那本白皙无血色的脸,这下反而更加朦胧看不清了。他拿出药来,起身就去接水,按住蓝色冷水键的瞬间,尹小像是管家婆上身,手上挥舞着菜刀,着急喊道:“热水!热水!”
林格像是夜行的小偷被抓住了般,脸上惶恐,不过一瞬的事,又乖乖地将水杯移到热水开关下。
从这个角度,尹小能将客厅一览无余。整个家装修得就跟他人一样,透露出精致的性冷淡风。浅灰色的墙,简单的白色矮桌放在白枝纹交替的地毯上,黑色的沙发简单摆上几个布艺,一旁再插上一束白净的满天星,冷淡干净中又有一丝慵懒气息。
等待熬粥的间隙,尹小将文件递给了他,却见林格死死地窝在一角,不肯移动。尹小这才注意,从开始到现在,除了吃药,他就一直坐在这个角落。
尹小皱眉问:“怎么了?”
“脏。”
他嫌弃地环顾四周,尹小也跟着扫了一圈。哪儿脏?桌子靠枕摆得整整齐齐,就连满天星的枝干都是干净的。他的眼睛又落在白木地板上,尹小这才发现,地板上有淡淡的水迹,想必是他昨晚湿透留下的。
该死的洁癖!
生病的林格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小小一只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一角,满目疲倦。尹小瞬间母爱泛滥,拿起拖把就开始做清洁。
“那份数据不是我给顾彦辰的。”
尹小停下,抬头看向他。林格掠过她,看着电视,语气无力却无比清晰。
“他怎么和你说的?”
尹小继续埋头拖地,以掩饰脸上的不快:“他说你为了能和Dream合作,所以拜托他把数据给我。”
“还有呢?不止这些吧,比如我是怎么想要出头的。”
尹小微微一愣。他竟然这么大方轻松地说了出来。便在这时,电饭锅响了,她起身转移话题说:“饭好了。”
忽然手被人抓住了,转头间,林格已经拿上外套,将她往外拉:“回来再吃。”
“去哪儿?”
林格回头,满脸疲惫,双目却十分坚定,“只有他能解释清楚。”
感冒后脑袋变得沉甸甸的,困意蒙住双眼让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车窗摇下的瞬间,风“呲”地吹进,林格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他咬住下嘴唇,右手撑住座椅勉强支撑住快瘫下的身体。
明明生病了,干嘛要到处乱跑?尹小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又不敢轻易说出口。那说些什么?尹小转着眼珠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我的星星呢?还给我。”
林格注视着前方,答道:“你不是折给我的吗?应该是我的星星吧。”
尹小没好气道:“我没有说要给你啊。所有权是我的!”
“你都扔了,还是你的?”
尹小忽然想到那天她把其它三瓶星星都扔进了公司楼道垃圾桶里。她自言自语道:“垃圾桶......?”
林格苍白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微微扬起下巴,说:“噢!垃圾桶里的也是我的。总之,谁捡到就是谁的。”
尹小败下阵,嘀咕道:“无赖。”
紧接着,耳边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压抑的气氛一笑而散,空气中淡淡的橘子香气,慢慢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