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代号金雕是老刑警王国治。三年前接受公安局长交给他的任务，来到外甥的酒店，实际是千方百计到蔘花休闲酒店。警方已经确定酒店经理徐迪渉毒，准确说是明天罡掌握这一情况，他才派王国治从酒店开始调查。当时，明天罡有些犹豫，徐迪是王国治的亲外甥，亲舅舅去调查亲外甥是否合适？可是，找不到比王国治更合适的人，忠诚、能力、信任之外，还有条件，恰恰是亲舅舅才有可能接近外甥，不然不好靠近徐迪。他把王国治叫到家里，不是以公安局长的名义，而是老战友，拿老伴的话说是两个老家伙起腻（缠磨）。
“走，国治跟我走，有对你口（适合口味）的东西。”明天罡下班叫上王国治。
“馇（做）小豆腐？”
“不仅仅呢！”
王国治坐上局长的专车，涌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想说还是做官好，车接车送，司机在场，玩笑要分寸。他们一起到公安部门工作，明天罡做技术员照相，王国治做侦察员，同属于刑警。但那时不那样叫，统称公安。王国治有台国防牌自行车，很坐棒（结实），驮两个人没问题。明天罡的拼装车--永久的大梁，飞鸽的轮胎，红旗的车把……杂牌车经常闹情绪，链子老是断，上班不能迟到，时不时的坐王国治的志愿车。唉，如今自己驮的人坐专车了。
“喂，到了，下车啊！”
王国治听人叫他才缓过神来，随明天罡进楼，开门便闻到美味，国防牌自行车：五十年代初期青岛自行车公司生产。
均为自行车牌。
他高声说：
“嫂子辛苦！”
明天罡妻子幽默道：“局长的命令我敢不执行啊！菜谱都是他安排的，好像要进行忆苦思甜。”
“是嘛，都有啥东西呀？”王国治问。
“稀罕物，害得我跑了几个农贸市场，才弄到。”明天罡妻子诉说采购艰辛：馇小豆腐的原料不好买，她跑到第四家市场在豆腐坊买着，干白菜也买到了。还有一个菜，冻豆腐拌冻葱加大酱，好在是冬天，冻豆腐、冻葱解决容易些，大酱成了难题。如今很少有人家做酱，超市卖的黄酱、红酱、豆瓣酱，王国治都不喜欢，非得黄豆大酱不可。终于见到一个卖大酱的中年男子，他做的酱自创的品牌：郭家大酱。她闻闻，味道纯正买了，“你嘴叼，比局长还不好伺候！”
两个男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明天罡说：“你还侥幸呢，也遭到攻击了吧？”
两个人坐在桌前吃过去岁月东西时，明天罡妻子编个理由到别的屋子里去，空间留给他们。
“别绕哄啦，有事说吧！”王国治说。
“喔，找你吃点东西，就有事啊？”明天罡还不承认，觉得说事儿还没到时候，酒才喝两杯。
“这是你说的，没事，光喝酒。”
“嗯，是有件事。”
“咋样，你是不能白搭饭菜呀！”
公安局长讲了三江的毒品形势，然后说：“公安部责成省厅来办，倪厅长命令我承办，成立一个专案组，选一名精干人员接近毒网，把毒枭一个个找出来。”
“计划可以呀！”
“选人难住我。”明天罡望着他说，“这个人十分难选，弄不好，还是前功尽弃。”
“禁毒支队的人现成的，比如郎多……”
“我们缉毒如此被动，每每行动无功而返，是内鬼策应所致。”公安局长说，“禁毒队的人一个都不抽，在队外找。”
王国治读懂公安局长的眼神，是要选自己。果然不出所料，明天罡说：
“老伙计，你得出马。”
“我？”
“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儿，你顶一个班，一个排。”
“别飘扬我啦。”王国治没推辞，决定接受任务，玩笑地说，“为保住你这个局长，我得干！你可是立下军令状的呀！”
“谢谢，老伙计！干杯！”明天罡举杯敬酒。
事情定下来，公安局长的眉头还锁着，王国治说：“怎么，还有什么难事？”
“是啊，有啊！”明天罡说，“老伙计，涉及到你呀！”
王国治莫名惊诧。
“徐迪是你外甥吧？”
“对呀！”
“我得到情报，他应是贩毒团伙的人，具体什么位置不清楚，你进毒网得从他的酒店开始……”
“我是徐迪的舅舅，亲娘舅，老话说，娘亲舅大。”王国治对这个外甥有一定的感情，他中学在三江城里读的，就住在他的家里，涉毒一事影达乎（隐约）知道一点，但是他认为不会太严重，派自己去执行秘查毒枭任务，从外甥身上打开缺口他信心十足，局长的担心可以理解，毕竟是舅舅查外甥，需要给领导一个态度，当然不是对个人情感很好老战友的表态，他说，“我会秉公，决不枉法。”
“我相信你，老伙计！”公安局长说。
“你相信的不是老伙计，是一名老警察。”
言行慷慨激昂容易做到，实际生活中怎样慷慨激昂？王国治卧薪尝胆三年，经历常人无法想像。明天罡通知他到604号开会，特意说：“全体专案组成员都到。”
“我公开露面啦？”
“至少是在专案组全体成员面前。”
终于要回到战友身边，回到误解--因没机会提拔而不满，没到退休年龄提前退休--他的人中间去，心情五味杂陈，他想哭想笑想骂人。
“终于啦！”王国治有发芽的感觉，以前自己是孤独的树枝，终于可以放出绿叶。
二
“捕蛛行动”专案组人员最全的会议，所有的人从后台走到前台来，像演员登场亮相，他们来到爱民小区，走进46栋604号。此前有三位成员来过，都是明天罡单独召见，成员间没有碰过面。是部署的需要，保密的需要。今天揭开神秘面纱，也是需要。
追踪K2的捕蛛行动到最后总攻阶段，彼此联合作战，再也不是单兵的各个击破，参战人员人人要清楚目标，集中部署。
先后到达的人员翁力、郎多、戴涛、罗红泥，众人望向专案组总指挥，是不是人员到齐了。
“还有一位未到，”公安局长说，“金雕。”
如果用神秘来形容这个专案组的话，金雕是神秘中的神秘了。他最早到专案组的，除了明天罡，没第二个人知道他的真实任务。
王国治走进来，大家惊讶。
“同志们，我重点介绍一下。”明天罡的语调提高了些，“三年前，王国治按我的命令，他以提前退休为名，去执行捕蛛任务，代号金雕，他以帮助外甥开酒店为名，开始触网……我们今天之所以掌握了全部毒枭情况，都是他的功劳。”
顿然暴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没什么，没什么。”王国治谦逊道。
“对王国治的嘉奖，以后要隆重进行，‘捕蛛行动’最后胜利，你们都是英雄！”公安局长讲话鼓舞人心，他说，“同志们，到了总攻阶段，我们面对堡垒是一张巨大的贩毒网，它坚固的程度可抵御集束炸弹，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张网在三江编织多年，有境外的毒枭，有我们内部人员……他们共同编织了这张网。”
室内气氛严肃，只有声音，是公安局长的讲话声。堡垒耸立在前面，攻破它是每个人的强烈愿望。
“大家各自讲下情况。”明天罡说，“国治，你先说。”
王国治像是出了一次远门归来，心情是重逢的喜悦，有些激动道：“同志们，我想你们啊！”
淳朴的语言极富穿透力，战友都想过来拥抱他。三年里，他落掉叶子的光秃树枝一样，孤独在风雨中，最难忍受的是队友不理解、甚至是误会的目光，卧底人员必须经历误解而无法解释，默默地承受。
“回来了，回到警队。”王国治努力控制情绪，说，“三年里，我最渴望的事情，大家知道我没离队，误解真让人受不了。”
误解，一种情况是被人误解，第二种情况是不得不被人误解。前者可以解释消除误解，后者就不能去解释。
“我说说吧！”王国治平静了许多，坐在昔日战友中间，他说，“我早发现徐迪跟小树叶洗涤剂公司林黛玉接触，他们经常在一家小饭馆见面，我跟踪了几次……林黛玉的丈夫是市药研所长，化工专家……”
王国治讲完，明天罡看郎多，意思叫他接谈。
“我负责林黛玉，先从查出境人员入手，发现她一年中几次出境，目的国都是缅甸，分析她去和境外毒枭会面，K2配方可能她卖出去的。”郎多说。
“研制K2配方的人是谁？”
“下面我就说这个研制K2配方的人，”郎多说，“林黛玉不具备研制毒品的条件，缺乏专业技术，她的丈夫于超却有研究能力，研制K2配方应是他。药研所有一个设备先进的小实验室，他自独使用，谁也不准进入，我们已经进入了小实验室，省厅专家带走可疑物样品，鉴定结果尚未出来……”
“翁力，你接着讲吧。”明天罡说。
“我到禁毒支队后……刘宛泽接触最频繁的外边人是林黛玉，他们见面在行走的汽车上，多是刘宛泽开车在某一处接上林黛玉，车在街上行驶，有时也开到郊外。内部人员，佟铁伟跟他关系特殊……”翁力讲了情况。
“戴涛，你讲讲。”明天罡说。
“我的前段工作主要是破小秃和周发两起命案，小秃是线人，牵涉贩毒，我们始终沿着他因暴露线人身份被贩毒团伙除掉的思路破案，觉得小秃的暴露可能是出卖……红泥和丁小益约打鱼人谈话，次日他莫名被杀，周发被一根绳子勒死，同勒死小秃手法惊人一致，尤其是那个绳扣的系法，我们认为不是巧合，是同一杀手，同一团伙所为，还是暴露或者说出卖。周发命案可疑较为集中在一点上，有人向犯罪团伙透露消息，这一点，由红泥详细讲。最近的一次行动，我们秘密抓捕小秃的上线大东子，让丁小益故意泄露给刘宛泽，谎称发现了大东子的踪迹正在搜捕，二十分钟左右，大东子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让他快逃，且不知大东子的手机在我们手里……”
明天罡说：“红泥讲讲吧！”
“我补充一点……”罗红泥对戴涛讲的做些补充，主要说丁小益在医院无意对刘宛泽说了次日约谈打鱼人，再没别人知道这件事。
“你们各自介绍了情况，基本勾勒出三江毒网的轮廓，几个主要人员浮出水面。大家下面梳理梳理，给毒枭们排排号，确定一、二、三……犯罪嫌疑人。”明天罡停顿一下，说，“我向大家通报一个情况，据公安部禁毒局获得的情报，制造、贩卖新型毒品K2的团伙来到三江，他们以拍摄电视剧为掩护，在三江制贩毒。”
“拍电视剧是假的？”有人疑问。
“不是，”明天罡说，“郎多你说说电视剧的情况，你是顾问。”
“他们拍的电视剧名叫《卧底》，真拍。该剧是涉案剧，描写禁毒警察出生入死打入贩毒团伙卧底，不幸暴露，实际被内部警察出卖牺牲。”郎多读完剧本，很受感动，剧本还真不错，“两天前在三宝影视城举行的开机仪式……”明天罡应邀参加了开机仪式，场面相当的隆重，三江的社会名流受到邀请，局级以上干部几十人到场，合作单位市电视台长讲话，细心人记下任炳政讲话稿中用了二十九处“大”，例如：大手笔、大制作、大戏、大器……“现已经开机。”
“刘宛泽去演戏？”
“饰演禁毒队长。”
“正面人物？”
“是。”
刑警分析起来，有人问：“毒枭约他过去，不止演戏吧？”
“当然。”郎多认为刘宛泽是张俊池弄到身边，目的尚不被掌握，但可推测，刘宛泽出现在剧组，其他警察再想接近拍摄现场--三宝影视城难啦，起码多一道障碍。
三
刘宛泽在团伙中是几号人物？“捕蛛行动”专案组讨论占用时间最长。反复讨论，为推断出他充当角色，是军师？是打手？只负责获取警方的情报？
“小秃、周发同为一个凶手所为，使用同样的绳子。还有三年前遇害的线人杨树林，也是用绳子勒死，可见凶手对绳子独有情衷，或方便接触绳子。”戴涛推测道，“此人应在刘宛泽手下，就像大东子，他的手下有一伙这样的人，我们可以推断出，刘宛泽在团伙的角色是打手。”
职业使他具备做打手的条件，贩毒团伙经常打打杀杀，豢养一批打手，需要一个人来管理。刘宛泽是不是这个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