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利的父亲是市农林局的局长,母亲是小学老师,因为母亲有病,是那种忽然想起你是谁,又忽然忘了你是谁的病,所以早早地就病退赋闲在家了。
姜建利有个大哥,在威海军工厂当维修工,维修军舰,已经结婚了。按照国家的政策,姜建利是必须要当一把知青的。尽管他父亲是局长,在威海的地面上有极强的人脉,但是当时的政策谁也撼动不了,就是市高官的儿子,也照样走知青这条康庄大道的,何况是局长的儿子。
姜建利的母亲退了休在家这些年,病情竟出奇地好转了,谁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非是医院治疗的结果。先前大把大把的吃些西药片子,越吃越糊涂,姜建利一气之下,就把成箱子的药片子都给扔了,并且规定母亲每天早晚两次去海边遛弯,特别是清晨一定要赶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母亲就是偶尔忘了点什么事,也属于正常的智商范畴内。
姜建利的母亲和我很熟悉,经常和我开玩笑。这会儿她正给姜建利缝被子呢,说是知青点没炉子,太冷,家里的被也太薄。
“燎原,还是你有福气,用不着下乡了,而且马上还要回北京了,还能在北京就业,多好啊。你看看小利,还得去当农民……”姜建利的母亲说。
“阿姨,您就放心吧,姜建利到哪儿也吃不了亏,再说了下乡也就是走个过场,一年半载的就回城就业了。”我安慰老人。
“也是,锻炼锻炼也挺好,定日子回北京了?”老人问。
“还没有,反正年底之前吧。”我说。
老人叹口气:“燎原啊,你这一走小利可就闪一下啰,前两天还在家抹泪,我以为他不乐意下乡呢,一问才知道他舍不得你,你说说,你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你俩能没感情吗?”
我的心里一抽,忍着难受,让眼泪晃动在眼睛里,不让流出来。
姜建利在旁边可忍不住了,低着头,啜泣地埋怨他母亲:“妈,说点别的吧。”
见儿子掉泪,老人的眼睛也红红的,说:“说别的你到是听啊?我不让你打架你怎么不听?”
“怎么回事?”我问姜建利。
“本来你回北京我心里就不好受,老管居然还堵我家的下水道,说我妈洗衣服的脏水溢到他家门口了,还一个劲骂我,一个劲地马勒戈壁马勒戈壁骂着……”姜建利擤了一把鼻涕:“我不弄他弄谁?嘁。”
老管其实一点不老,比我们大两届,和姜建利住一个院子。
“把人家的头敲出几个大包,眼睛还被打肿了,幸亏老管他爸懂事,净说他儿子的不是。”老人说。
“他们不占理,说不着建利,活该,老管就长了一身欠揍的臭肉。”我说。
“你们俩真是一丘之貉。”老人笑着。
“哎,燎原,邱桃真跟你说去留的事了?是不是她逗我玩?她在社会可是混了几年,那心眼子咱是玩不过她。”姜建利说。
“她没逗你玩,是真的。”我说。
“真的?有结果吗?”姜建利问。
我看了一眼姜建利,就这一眼,我才真正体会到了我俩友谊的分量;同时,留在威海不去北京的砝码迅速増重。
“基本有结果了,就看我妈的了。”我说。
“你到是说明白点好不好?什么叫基本?什么叫就看你妈的了?”姜建利问。
“基本就是我不想走了,就看我妈同不同意了?”我说。
“走走走,我找你妈去,只要你同意不走,我豁出去让你妈打我一顿我也乐意……”姜建利说。
“邱桃大概已经在给我妈做工作了,你不用去了。”我说。
“她给你妈做工作?她凭么给你妈做工作?我舍不得你走,那是咱俩因为光着腚长大的,她呢?”姜建利用夸张地表情神秘地问:“该不会她有么想法吧?对,准是这么回事。”
“你甭瞎猜,我和卓华还没弄明白呢,怎么能和邱桃……真是……”我说。
“你可别小瞧邱桃,油着呢,属泥鳅的,你想抓她尾巴,难,等你攥住了,她就会把整个身子都给你,你信不信?”
“你是不是一直想攥住她的尾巴?那就去抓啊。”我说。
“你别说燎原,单从邱桃的长相看,她不输卓华,我是有贼心没贼胆,再说人家现在的对象是个大学生,虽然木了点,但怎么地也是个大夫,咱跟人家么法比你信不信?”姜建利说。
“你这个‘信不信’的词是不是少说几次?马脸就好说‘对不对,’你这又来个‘信不信’……我不信,有能耐就去追,跟那个大夫公平竞争。”我说。
“追么,还没等着追,我就矮了三分,只能老远看着解解馋了。”姜建利吧嗒着嘴说。
“你这还没行动就怯场了,这不是你的风格,要是你把打老管的劲头,放到追求邱桃身上,那肯定是无往而不胜。”我说。
“你寻思我是你啊,你女人缘超好,糊弄女同学又是你的强项,有情调懂浪漫,还会作两首酸诗,我不行,甘拜下风。”姜建利撇撇嘴。
“想学艺?”我逗姜建利。
“学么艺?”姜建利问。
“学追邱桃的艺。”我说。
“你拉到吧,我学不来,这辈子也学不会,就是学会了也用不上,理论跟实践肯定有焊缝。”姜建利摇着头。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叫姜建利的声音。
姜建利急忙去开门。
“燎原在你这吗?”是邱桃。
“呀,呀,燎原都叫上了,先前你不是都叫于燎原吗?这会儿怎么叫上燎原了?改昵称了?”姜建利问。
我在屋里不得不承认,真的像姜建利自己说的那样,他这辈子也学不到“艺”了。
“你管着了吗?燎原到底在不在?”邱桃问。
“燎原不在,”姜建利又咳嗽两声说,“于燎原到是有一个,进来吧。”
“我不进去了,问阿姨好……叫燎原出来我有话跟他说……”邱桃一脸的兴奋。
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站起来走出门外。
“燎原,跟你说个好消息,阿姨同意你留在威海了――”邱桃就差跳起来了。
“真的?”姜建利几步跨到我后面,一把把我抱起来,转了两圈说:“太好了太好了。”
姜建利把我放到地上,朝邱桃挤眉弄眼地问:“燎原不走了你为么这样高兴?”
邱桃脸红了,可是不尴尬:“我这是替你高兴呀……再说了,燎原不去北京了,有我的一半功劳,换了谁,也说服不了燎原他妈……”
“这话我信,你不应该叫邱桃,应该叫油桃。”姜建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