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宝丽飞快地做着记录。
这个时候,索宝丽的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她幸亏把手机设置到了静音震动状态。
索宝丽没看更没接,隔着衣兜关掉了震动。因为李总的讲话太重要了,索宝丽不能落下李总的每一句讲话,因为会后,索宝丽还有个对李总专访的录像。
“……我到炼油厂一个车间调研过,我要了一个想跳槽的年轻班长的工资条看,上面实发工资一栏不到一千六,还包括夜班费……也就是说,一个生产一线的班长,对,还是个技师,工资只有这么多,当然还有一千左右的奖金,加起来不到三千块,这要是在广东**石化公司要被笑掉大牙的,怪不得最近几年,人才流失的这么严重,而且流失的都是些生产骨干和技术干部,我觉得这符合人性的起码要求……谁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待遇?我们公司都成了为地方炼油厂输送人才的免费培训基地了。”李总笑笑说:“我劝这个班长别跳槽了,我保证你两年之内收入翻翻……”
这个时候,索宝丽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索宝丽烦气地拿出手机一看,是高小艺。只有高小艺这个不长脑子的人才能这样做。
索宝丽索性关掉手机。
“张初生来了没?”李总的突然问话,让与会者心生疑惑。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公司驻上海办事处主任张初生的脸上。
张初生觉得挺意外的,他没想到李总怎么忽然叫起自己的名字?会议好像没安排自己发言吧。
他左右看看,还是站了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李总说。
张初生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凶多吉少,李总在公司任党委副书记的时候,张初生就领教过他的工作作风。
“不用介绍了吧?在坐的谁不认识我啊?公司驻上海办事处主任张初生,今年五十八岁,该退休啰……”张初生说。
下面一阵窃喜,因为张初生说“啰”的时候,故意瞪了一下眼角夸张了一下嘴型,诙谐地像在吹气球。
“开车来的?”李总问。
“是。”
“开了几辆车?”
“两辆。”
“什么车?”
“奥迪A8。”
“私车公车?”
“公车,办事处的。”
“来了几个人?”
“……六个……”
“都是什么人?”
“亲……戚。”张初生在心里骂了一句,是哪个王八犊子给李总说了什么。
“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到威海开会,竟然开了两辆办事处的车,还有六位亲戚,来旅游还是走亲戚?他们住哪儿?”李总问。
“……旅游……住办事处了……”
李总示意张初生坐下。
“在坐的可以想象一下,张主任这次来威海开会的成本是多少?他不会自己掏一分钱的腰包,亲戚的路费住宿费甚至饭费都会记在上海办事处的账上,张主任唯一的成本就是回去签个字,然后报销,之后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汪炎康――”李总忽然又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叫汪炎康的站了起来,显出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之所以不卑不亢胸有成竹,是因为刚才李总问张初生的那些问题,他都在心里迅速地酝酿了一番,时刻准备接受李总的突然袭击,这才是什么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果不其然,李总点了他的名字。不用李总说,他首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汪炎康,是公司驻北京办事处的主任,我是开自家车来的,就一人,连司机都不用,轻装上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可是让汪炎康没有想到的是,李总没有问和张初生同样的问题:“你跟我说说,北京办事处去年一年公司给补贴了多少?”
汪炎康刚才不卑不亢胸有成竹的自信瞬间消失,他瞅瞅李总身旁的公司财务处长,嗫嚅地说:“……详细的数额不太清楚……大概五六百万吧?”
“你告诉他是多少?”李总对财务处长说。
“八百万。”财务处长翻看着眼前的本子,又说“去年他们买了两辆奥迪A6,说是置换旧车,可是并没有置换,旧车还在跑……而且还长期租用了一辆中巴……”
“租车也是为了公司的领导去北京办事开会什么的……”汪炎康剜了一眼财务处长,心里骂了一句,这会儿装开正经了,北京办事处有他长期的包房。
“有多少公司的领导见天价去北京办事开会?据我所知,你们把中巴又转租出去了,一手要公司的补贴,一手出租挣钱……”李总指指汪炎康说:“你去年出国两次,以考察学习的名义带着老婆孩子一起去的……你一个办事处主任出国都考察了什么学习了什么?”
汪炎康开始不自在了。
“你坐下,你还有其它的事情,公司会找你谈话的。”李总目光炯炯:“别的驻外机构我就不问了,都是大同小异。”
驻厦门深圳还有天津办事处的主任都缩着脑袋不说话。
“我们公司每年光给驻外机构的补贴就将近三千万,你们有着国家那么多固定的优质资产,本应该为公司创造更多的经济效益,却抱着金碗要饭……”李总又加重了语气说:“一线工人为公司创造的每一分利润,都要付出艰辛劳动,我给他们涨点夜班费,就有人出来说别惯着工人,我惯着工人是因为他们能给国家给企业创造经济效益,我惯着那些吃里爬外坐享其成中饱私囊的经营者,这个企业不就完蛋了?供销运输部的改革已经充分说明,堵住两头高买低卖的恶劣行径,企业的效益就能上去一大块……”
副总经理刚要鼓掌,看看周围的人没有鼓掌的意思,也就尴尬地把手放了下来。
“言归正传,下面,我就把公司驻外机构改革的总体要求和步骤说一下……”李总说。
会议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
索宝丽赶忙打开手机启动键,高小艺的两个电话,还有高小艺的两条短信。
高小艺的一条短信是:“宝丽,我已经和梁木头办理了离婚手续。”
另一条是让索宝丽下午务必早点去她家,听她妈妈继续讲述她和于燎原的爱情经历……
到餐厅吃完饭,在回公寓的路上,索宝丽给高小艺打了个电话:“离了?”
“离了。”
“高兴不?”
“不高兴。”
“失落?”
“有点。”
索宝丽笑了笑说:“下午会议四点结束,一完事,我就直奔你家吃饭……阿姨喜欢吃海鲜吗?”
“喜欢,但吃不多。”
“知道了,下午在家等我。”
“好嘞。”
回到公寓,索宝丽把上午李总的讲话笔记整理了一下,一些内容补充到了会议开完后,对李总专访的提问中去了。
下午是副总经理主持会议,重点讨论李总上午讲话的精神,并对改革的几项内容提出修改意见……
下午三点半会议就结束了。
索宝丽甚至觉得开这样的会议,有点像走过场的感觉。上面顶层设计,下面坚决执行也许会更好一些。
索宝丽到了离办事处不远的海鲜批发市场,买了三百多块钱的海鲜,就打车直奔到了卓华的家。
没想到,梁木头在卓华家坐着,好像有满腹的委屈似的闷闷不乐。
索宝丽朝梁木头点点头,梁木头就说:“索宝丽,你给评评理,小艺怎么那么无情呢?说离就离了,我后悔不该离了……我跟她也说了,我的毛病也不是不可治愈的,何况都有了效果了,可小艺就是不信……你替我美言几句好不好?”
“你说你们俩像不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把离婚当成码积木玩了,码起来推到,完了再码……”索宝丽说。
“你还是先回去吧,”卓华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既然离婚了,就别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
“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高小艺说,“要说欠,我这近十年最大好的青春,都消耗在等你的时间上了,你不吃亏。”
梁木头无奈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说一句:“你就是个花痴。”
“滚,二椅子。”高小艺吼着。
梁木头踉跄地出了门。
高小艺余怒未平,喘着粗气:“什么东西,还说我花痴,男不男女不女的,今天才算看透他……”
“别骂了,留点想头吧,怎么说也这么多年了。”索宝丽说。
“宝丽说得对,好的时候穿一条裤子还嫌肥,翻脸了拿剪子铰裤子也不怕铰到肉了。”卓华说。
索宝丽拍了拍高小艺的肩头,算是给她安慰,说:“振作起来,没什么了不起的。”
高小艺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本来让你回家吃顿饭,可还买这么多海鲜……。”卓华对索宝丽说。
“阿姨,今天晚上不做饭了,我们专吃海鲜,趁在威海这几天,多吃点,回去就没有这么新鲜的了。”索宝丽说。
“好好,我到厨房收拾去,你给我教训教训小艺,你说小艺离婚是不是太仓促了点?结婚才两天半,就……你说她这是随谁啊?”卓华无奈地走进厨房。
高小艺说:“宝丽,我姐这两天就回来,她已经从上海出发了,她先到淄博谈项目签合同,再从淄博直接回威海。”
“是吗?我能见到她吗?”索宝丽心里一阵激动。
“肯定能,即便是你开完会我姐回不来,你多等两天也无妨吧?”高小艺说。
“等两天完全可以。”索宝丽说。
“我结婚的时候我姐回不来,我离婚的时候,她回来的到挺及时的。”高小艺撅着嘴说。
“她回不来自有回不来的道理,回的来也自有回来的理由。”索宝丽说:“你最大的不幸是什么知道吗?”
“不知道,但是你肯定又要损我是不是?不过我还是想聆听一下索大人的教诲。说。”高小艺给索宝丽往杯子里续上茶水。
“你最大的不幸就是认为自己是地球的中心,世界都要围着你转,你说可能吗?”索宝丽啜了一口水。
“矫情?”
“非常矫情。”
“可我不这样认为。”
“你认为是什么?”
“我喜欢向人倾诉,喜欢被同情。”
索宝丽笑了两声:“这就是典型的矫情,还不承认,自己都说出来了。”
卓华从厨房走出来,边解围裙边说:“我看宝丽说的没错,从小艺身上我看不出女人坚韧不拔的精神。”
“坚韧不拔那是男性,我不想当女强人。”高小艺说。
“我看你还有个毛病,就是不虚心。”卓华说:“你看看你姐姐,都当外企的总裁了,如果没有坚韧不拔的精神作支撑,她能这么有作为吗?”
高小艺嘀咕着说:“姐姐的基因好……”
卓华没听清楚高小艺说了什么,可在旁边的索宝丽听见了,问:“这活怎么说?”
高小艺看了看卓华又进了厨房,伸了伸舌头说:“你难道没听明白我妈昨天的叙述啊?于燎原肯定就是我姐的亲生父亲,你瞧瞧我妈一说到于燎原的时候,目光里的柔情让我都嫉妒,一说到我爸……不提了,宝丽,你说,我妈是不是到现在心里还有于燎原?”
“有没有我不敢说,即使有,我也理解,刻骨铭心的感情谁也忘不掉。”索宝丽说。
“你能理解?”高小艺露出不屑的表情:“那时候她和于燎原才多大呀,就那么几年的同学关系,还至于这么生死相依念念不忘吗?”
“要不我说你对感情的理解太浅薄呢,别看你又是追又是等梁木头近十年,但是,你压根就没弄懂感情的真谛是什么?”索宝丽说“我相信,卓华阿姨对于燎原的感情是镌刻在心里的,镌刻在心里的感情是不张扬的,它不会随着时光的流失而消失,即便是不能如愿以偿,铭记也是一种永恒的念想,忍着痛,忍着辱,甚至忍着耻,一步步走过来了……我想,卓华阿姨目前就是这样的状态……你再看看你,唯恐别人不知道你的这点破事,好像你是世界上最冤屈的人……”
索宝丽所说的话,卓华在厨房静静地都听到了,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了。
“那我妈怎么不去找于燎原,他凭什么让我妈一个人受尽磨难?一个人把我姐拉扯大?”高小艺愤愤不平。
索宝丽小声地说:“也许当时有当时的情况……一会儿我们再听听卓华阿姨的讲述后,我们也许就明白了。”
“你怎么对我妈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不光是积累创作素材吧?我觉得你有点神秘……”高小艺说。
“神秘肯定是有点,不过你会知道的。”索宝丽说。
卓华从厨房端出来一大盆煮好的海鲜,对索宝丽和高小艺说:“快来吃,趁热……”
索宝丽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卓华手里的盆子。
索宝丽瞬间发现,卓华的眼角还挂着泪痕,这绝不是在厨房熏出来的。
索宝丽想,刚才她和高小艺的对话,卓华或许无意间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