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白泽……”男子望着无念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冰冷,心中的痛苦和愧疚愈加深重,只好先自报家门:“不知你母亲……唉,她一定不会提起我的……我,我是你的一个……远房表舅。”他像是在对无念说,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心中瞬息万变的情绪无法掩盖地流露着。
无念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常常看到母亲独自一人默坐神伤的样子,每次扑上去抱住母亲问她在想什么,母亲总是轻抚着他回以嫣然一笑,年幼的他从不知道那微笑背后隐藏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可是此刻,无念的心神之中却有什么东西隐隐一动,他看着眼前这个人,多年前的疑问蓦然间就有了答案。
他,就是母亲的那绵绵不断的哀伤的根源。
尽管无念成长于纶音濡染之中,此刻却依然从心底迸发出一团熊熊怒火。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愤怒,仿佛它从来就是蛰伏在那里,一直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身影一闪,无念已经置身于白泽面前,紧握的拳眼看就要给予白泽狠戾一击。
然而此刻白泽的整颗心却完全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了——那一层笼罩在无念体外的青光,温柔娇美的光晕是多么熟悉,尽管已阔别多年,却依然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白泽忍不住想要去触摸,就在指尖触及的刹那,那清光散作数不尽的星辰,滔滔不绝地涌入他的掌心。那是等待已久的孩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归宿。
当星辰进入白泽体内,无边的幸福与哀伤就将他淹没了,原来青鸾是用他们之间全部的爱与回忆来封印无念的妖力,作为对此生挚爱的纪念与馈赠。而此刻,她苦心准备的这份厚礼终于抵达了终点。
白泽痛苦地抱紧双肩,仿佛怀中紧紧拥着最爱的人,紧紧地,紧紧地,生怕再一次失去她。他单膝跪地,泪水无声地淌湿了衣襟,其实内心早已哭到绝倒。
无念这一拳本该是重重地打在白泽脸上的,然而却被那股灌入白泽掌心的力量挡了下来。
无念也已经感知到那是母亲的力量,原来即便已经去世她也不忘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从自己的生命中分出最美好的一股力量留在爱子身边作为守护,而此刻,她的意愿也很明确——不愿无念伤害面前这个负心郎。
无念将双拳捏的咯咯作响,生生忍下了心底的怒火,他不愿,也不能违逆母亲的意愿。
他最亲爱的母亲啊!
无念眯起双眼再一次狠狠地觑了白泽一眼,然后霎然转身离开,将他丢在身后,如同丢弃一件垃圾。
既然母亲不愿他以怨报怨,那他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跟这个人耗,他还急着去隔壁看他的静缘怎么样了呢。
无念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静缘床边,只见他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可是那双俊俏的眉头却紧锁一处,脸颊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这一次无念看得清清楚楚,一股暗红色的妖气正在静缘的胸腹之间盘桓,虽然很淡,却很明确地企图攻入静缘心包,无奈力量不足以一举成功。正是它折腾得静缘如此难受。
原来这就是火蜘蛛留在静缘身上的“毒”!无念无暇细究自己为何突然能够如此清楚地看见它,眼下最迫切的是赶紧将它从静缘身上祛除。念头甫生,无念只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迅速膨胀而出,在他还处于惊奇之际,那股力量早已溢出体外,将静缘身上那股黑气风吹飘烟一般扫了个无影无踪。
无念还未回过神来,但眼见得静缘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原本紧闭的双眼也缓缓张开了。
“啊……好累……”静缘喃喃道。
他张开眼,直接对上的就是无念关切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暖。
“我睡了多久?”他莞尔一笑,问道。
“一个时辰。”无念用一块细纱巾给静缘拭了拭脸上的汗,又仔细端详了一下,看得出他的确是好多了。
“还难受吗?”到底是不放心,还是要确认一下。
静缘从枕头上撑起身来道:“说来也怪,刚刚睡着的时候还很难受,可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就感觉好了一样。”
无念扶他坐好,还在背后垫了一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师父,我好饿。”
“我知道,你先喝些水。”无念端来一碗温热的汤水,亲手喂给静缘。
静缘尝了一口,只觉得清爽悠畅,不禁好奇:“真好喝!这是什么?”
“就是水啊,只不过加了一点去浊扶正的草药而已。快趁温热喝了,凉了喝不得了。”
静缘就着无念的手,将那碗药汤一饮而尽,顿觉神清气爽,这两天身上的不畅快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
“师父啊,想不到徒儿竟然也让师傅这样伺候了一回。”静缘顽皮道。
无念见他转眼就恢复的活蹦乱跳了,心底也高兴得很,不觉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道:“你还知道呀?等你好了就要你加倍还回来!”
“师父真无情!我还没好呢就想着要我还债了!”
“那就先给你吃饭,喂饱了再还吧!”
师徒二人在这里开心调笑,完全没去理会隔壁房间还晾着的那个人。不过无念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并没有走。
静缘跟在无念身后下楼,在楼梯上就瞥见客厅里站着一个俊美华贵的身影。
“师父,那是谁?”静缘惊奇道。
“不用管,刚来的一个要饭的。让他在那里等一会儿吧。”无念淡淡道。
“天呐?哪有这么有钱的乞丐?师父你可千万别信他!”静缘大惊小怪的声音和无念冷冰冰的话语全都一丝儿不落地传进了白泽的耳朵里。
白泽纹丝不动,背影依旧释放着无限的高贵潇洒。
这个时候当然不要动的好,假装听不见比什么都好!
被青鸾的儿子骂也就算了,谁让自己做了负心郎呢?她儿子恨我骂我情有可原。可是,另外那个家伙呢?居然敢怀疑我是骗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