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之安的眼睛瞪得老大,右手握着长剑剑柄,不住地颤抖。
迟韶笑笑:“这反叛军,上上下下,除我之外,都是男人。你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吃不消的。当然我可能低估了你,不过,这是要你来证明的。我只是想要探探你的武艺,来吧。”
张之安低头,长剑慢慢抬起,剑刃抵颈,剑光划过,长发落地。一把长剑,划破了她的衣裙,露出脚踝。张之安再次抬起头,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眼神坚定,浑身散发着江湖侠士的气质。
张之安提剑冲上前去,刹那间闪到迟韶身前,长剑甩来,径直向迟韶砍去。迟韶身体后仰,翻身下床,短刀随之拔出,挡在身前。张之安持剑刺来,迟韶将身一侧,右手两指捻住剑锋,向前一拽,长剑便脱离张之安的右手。张之安眉头微凝,右脚蹬离地面,随着长剑脱离,在空中翻了一圈,随之而出的是一柄发簪,带着檀香,从张之安手中甩出。迟韶转身,长剑随着手腕一翻,剑刃破空展出,将那发簪拦腰斩断。
张之安看得出来,迟韶并没有用上全部的武功,速度,力道,都只有四成不到。
两脚落地,她加快速度,一阵风一般闪到迟韶身前,左手一拳直直朝着迟韶腹部砸去。迟韶左手空出,一掌接住,随后握紧张之安的左手,一揽将她揽到身前,短刀入鞘,长剑剑刃轻轻抵住张之安的脖颈。张之安心头一颤,眉头凝在一起,右手一掌切在迟韶右手上,趁机夺过长剑,跳到一旁,剑锋指着迟韶。
迟韶看着张之安面容严肃,不禁笑笑:“不错,反应速度可以,力道够狠,敢打敢冲,可以上战场。”
张之安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冲迟韶行了江湖礼,目光坚定而自信地看着迟韶。
“好啊,这发也剪了,衣也削了,剑也拿了,武也动了。现在,你便是一介江湖人,自此与丞相张府再无瓜葛。”迟韶走到张之安身边,整整她的衣襟,“这剑便送你了,当做佩剑吧。还有,你要习惯以后再军队的生活,没有奴仆伺候,没有崇高的地位。一介女子,好好习武,保护好自己,切莫让他人玷污了。”
“是。”张之安看看那把长剑,颔首道。
迟韶看看张之安的衣着,倒也能看得下去,只是稍有些单薄。不过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只得道:“你去武凝的房里找两件外衣裹上,看的下去便是。待会儿我找人给你安排床铺,不必担心。”随后整整衣襟,披上外衣,欲出房间。
“迟大人,您不问我为何从丞相府逃出来吗?”张之安忽然叫住迟韶。
迟韶闻言驻足,回头看看张之安,不经意地笑笑:“你不说,我便也不问,事已至此,何苦执迷原因是何。”随后不问回复地离开,径出房间。
在迟韶离开的一瞬间,张之安突然特别羡慕迟韶,为天下处事可以是非观清晰,而其本人浪荡江湖,行事又可以仅凭借着“开心”二字。一身潇洒,无牵无挂,真好。
一出门,迟韶便碰到长孙渊,一身白衣,亭亭而立在风中,眉目清秀,一把折扇握在手中,背于身后。便是这样一位任何女子见了都忍不住小鹿乱撞的一位书生,根本进不了迟韶的眼。
“迟大人可是与那位姑娘聊完了?”长孙渊作揖道,飘逸的长发微微从脑后滑落到胸前,被初冬的风微微撩起。
迟韶不以为然,一边朝着武凝房间走着,一边默然道:“丞相张府的三小姐,张之安。方才割发,削了长裙,我试了试她,留下了。”
长孙渊一惊,急忙收了礼节,跟在迟韶旁边:“这......张之安一介女流,怎可以......”
“你他妈安分点不行吗?!她的去留是老子决定的你管得着吗!”迟韶呵斥,看到长孙渊一副不允退让的神情,却也平缓道,“还有,不要拿男女议事,我不听。女子又如何,她武功过硬,战场上可以保命!胜过男儿!老子也是女子,这不还领兵攻城吗!”随后不多加理会,转身离去。
长孙渊跟在身后,不敢多言。
“哦对了,武凝何时才能醒来。”走到武凝房门前,迟韶这才问道。
长孙渊颔首:“三日之后。”
迟韶凝眉,轻轻推门,回头看看长孙渊:“是否具体。”
长孙渊叹了口气,神色从容:“是。”
迟韶不再问,转身走过长孙渊。
“迟大人。”长孙渊突然叫住迟韶。
“何事。”迟韶回头。
长孙渊抬头,看着迟韶的双眼道:“西北地区有人来犯......或说,有人前来支援康宁郡府。”
迟韶凝眉:“何时的事。”
长孙渊道:“今早刚来的消息。迟大人,这该如何处置。”
迟韶不禁笑道:“你还说你是来参与军谋的,我怎么瞧着,只是一个来吃软饭的。”
迟韶的话说的恶心,不过长孙渊还是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是最初那般坚定。
迟韶见这话恶心不到他,准备回房,甩道:“有人来犯,自然是打回去。不过不是我打。叫城界的府兵严格看守,有人来犯叫我,让徐文打回去。”
长孙渊道:“是。”
迟韶轻轻推开房门,只见张之安将头发束起,淡妆拂去,一件裙装稍作改良,裙摆收起,只及脚踝,露出白色长裤,一双布鞋十分合脚。迟韶还未进屋,张之安便起身,作揖道:“迟大人。”
迟韶笑笑,叫她起来。都道是女子心灵手巧,织布裁衣,却未曾想到,这短短不足半柱香时间,张之安便能把这衣服改得这般精良。
长孙渊倒是颇为吃惊,右手持着一把折扇,手指在上面摩挲着。迟韶动怒依然面不改色的书生,却在这时稍显不安。清晨被自己带来的大家小姐,看上去四肢无力,神情温和,性情柔弱;方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姑娘,目光坚定,笑容得体,一把长剑配在身边,江湖气味正浓,却又脱不了大家儿女的典雅。这般一看,倒让他心神不宁。
“不错,全然是一副可以随军出征的样子。”迟韶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子不自觉向后闪躲的长孙渊。
张之安在迟韶面前看得一清二楚,轻笑两声,侧头对迟韶身后的长孙渊道:“长孙先生,如何啊?”
长孙渊心头一颤,顿时不知如何作答。张之安见他这副慌乱的神情,不禁一笑:“长孙先生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竟会在一介女子面前慌忙了手脚。倒也是有趣。”
“好了,我们还是议论议论这烨炎城该如何攻破吧,听你们在那儿你推我让的,太没意思。”迟韶走入房间,将地图拿出,铺在桌上,张之安和长孙渊分别站在两侧。
“烨炎城地域浩大,不好攻入,这是其一。烨炎城北临褚阳城,防守严密,这是其二。烨炎郡守蓝霆,近不惑之年,性格狡诈,善用军谋,我听闻,这人少年之时曾被褚皇室洗脑,被灌输了‘一心忠于大褚,完全听令于圣上,不得有二心’的思想。此人与徐文、武凝等江湖人不同,得到我方反叛军进攻的消息定会排兵布阵,阵法难破,这是其三。”迟韶指着烨炎城,对旁边二人道。
长孙渊看着地图上的线路,右手伸出,指着其中一条道路道:“还是如攻破康宁城之前我所说的一样,从城南攻破。在下建议先包围烨炎城,将烨炎城边防占领,再让前锋军队突进城内,中锋部队听前锋部队信号攻城,稳固对烨炎城的占领,最后再做扫尾工作。”
“此法甚好,不过我认为差了点。”张之安笑笑,抬眸看看长孙渊,二人对视片刻,这才低头指着地图道,“传统军谋,也是张孙先生所说的,兵分三重,前、中、后,不过,在下认为可以从方位排兵,打对方措手不及。”
长孙渊疑惑道:“所以张姑娘的方法是?”
张之安笑笑:“分三路军队,一路从东南方攻破,另一路从西南方攻破。第三路军队等其余两路军队发出信号之后从烨炎城正南方突击,与其他两路军队在城中汇合。两方同时出击,搅乱军心,第三方军队再一击溃败,占领烨炎城。这还不是所有。在此之前,先包围烨炎城,攻占边防。”
迟韶闻言点点头,张之安的方法很保险,如果真的能做到,那烨炎城不成问题。
长孙渊微微凝眉:“如按姑娘所说的那样排兵,据在下粗略估计,这是可是需要至少两万的兵力,反叛军兵力本来就不足,更何况,这还需要挺到褚阳城......”
“不,我们可以等,我是说现在,在康宁城等。”迟韶突然打断,随后从衣服里掏出一块兵令,“那日,我劫持太子,与他达成协定,太子三万府兵,随我调动。现在太子帮我隐瞒反叛一事,不让皇帝出兵,等到他瞒不住了,三万府兵便归于我方旗下。所以说,我们只要调动目前可以掌控的兵力围城,掌控烨炎城边防就可以。”
长孙渊有些吃惊:“那我们还需在康宁城内待上多久?”
迟韶凝眉,片刻后道:“十二日。十二日之后,开始围城。在此期间,我们需要做的有三件事:一是想好蓝霆出兵我方的应对方法,不论如何调动,都可应接不暇。二是追查与徐文有关的毒莲一事,徐文的毒若是解不了,这兵也带不动。而且据我猜测,曹缦会在这十二日内有所行动,攻占褚阳城之后,他十有八九会找机会毒死我,进而,找到了毒莲坞所在之处,曹缦的反攻也可以破了。三是平反周围诸城,巩固我方的势力。就是如此,二位可有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