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愣了愣,然后仔细的想了想,自己为什么要穿这种衣裳呢?
“无他,穷也。”
想了许久,李尘还是觉得这个答案比较贴切,符合自己家里的实际情况。
有个词叫安贫乐道,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家里明明揭不开锅,也绝不偷不抢,坚守自己的道义。
“你......”
老者抬起的右手,指着李尘,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
“罢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原本想怒斥李尘一顿的老者摇了摇头,跟脑疾之人计较有啥劲。
“日后闲暇之时,你还是多看看书吧,老夫希望你能参加科考,日后代圣人言,教化天下,而不是整日为三餐而忙碌的村野愚民。”
“这天下间的道理都写在经史之上,不读圣贤之书,焉能明事明理,只不过胡度一世罢了。”
倘若自己的一番话能让竖子回头,借用佛家修行话语,那可算功德一件。
可叹的是,三十年来,自己依旧是个举人,功德何时能修的圆满,白发老者暗自生哀。
先生就是先生,教育起人来,不露声色便把人批的体无完肤。
王布仲在旁恨不得拍手叫好,乡野村夫,他这辈子都看不起。谁让你以前被乡亲们吹夸得多厉害,品行多端正,现在可好了,那些夸赞变成巴掌,啪啪啪的往你脸上打去。
“老先生说的是。”
李尘看着眼前的白发老者,心想你活该考不中,“敢问先生,世间所有道理真相都在先贤的墨册上吗?依先生之意,圣人当真无所不知。”
“这不是废话吗?天下众多的流派,唯儒家独大,还不说明道理。”王布仲脸上写满不屑。
老者捋了捋白须,没理会王布仲的言语,非常自信的回答道:“这是当然。”
“那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指教。”
“请讲。”
李尘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开口道:“今天早上,我在院内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此时大如车盖,而等到中午时分,则如盘盂般大小,于是猜想太阳刚出来时,是离人近的,而在中午时分,则离人远。先生高才,想必是知道答案的,敢问可对乎。”
说罢,李尘静悄悄的看着他们师徒两。
这时,巧巧拉了拉他的衣袖,有些疑惑,掩嘴轻声问道:“公子今日不是午时才起吗,我叫了公子好多回,可公子早上硬不起来......唔......”
李尘连忙捂住她的嘴,我不就打一比方,何必来拆我台,要是再从你嘴里传出早上硬不起来,以后真没脸见人了。
“嘘,别说话。”李尘看着她那满是疑惑的表情,很郑重的说道。
王布仲总感觉这个问题再哪见过,答案却一时想不起来,就说道:“你以为圣人都跟你一样,会去考虑这种愚昧无知的问题?”
“你闭嘴。”老者对王布仲怒斥道,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瞬间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太过了,那大好心情此时却乌云密布,如坠谷底,可偏偏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还一无所知,大言不惭。
“先生我......”王布仲看到他那严厉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心想你不是帮我的吗?难不成这个月的月钱又忘给了?
......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池塘里某只鱼,隔着水面望着这一幕,心想这是怎么了,为何那人一脸坏笑。
“此事......老夫真不知道。”
老者脸色微红,刚刚说完世间所有道理真相在书上都是有迹可循,转眼间就被这个巧妙问题难住了。
圣人不是无所不知的吗?
为何列子之后也没哪个圣人对此作出回答。
......
李家村的菩萨,其实就是半截身子埋入地里的石像,也不知是从哪座山头请来的,风风雨雨里,护佑了李家村不知道多少载。
穷苦人家,哪怕对菩萨再虔心,也拿不出多少钱财来置办祭祀器皿。
至于请乐师,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不过李家村却是个例外。
因为他们村有一位财多地广的刘老太爷。
故而,每次春祭说不上多隆重,多热闹,但该有的场面却从没少过。
这是刘老太爷引以为傲的一件事。
时辰一到,所有的锣鼓唢呐交替着演奏祭祀礼乐,起起落落的厚实的锣鼓声,如水波般向四周传递开来,把李家村的每一片土地全部覆盖住,每一颗幼苗都沉浸在那虔诚的声乐里。
偶有几处余音,被风吹送到远处,徒让其他村的乡民羡慕。
“哎......大家互相让一让,不要挤。”
“我先来的,凭什么让你先上。”
“先来又怎么样,菩萨看不上你那点东西。”
“......”
刘老太爷在旁看着闹哄哄的乡邻,脸上充满笑意,头香已经被他上了。
不管外面世道怎么变,皇帝怎么折腾,都跟我没关系,手里握着大量的地锲,做梦都踏实。
人活这一辈子,不就谋个风光吗?他老了,外面的世界,折腾不上了,也就在这小小的李家村,露露面,才能勉强维持生活的样子。
目光看到人群中非常显眼的一个年轻人,刘老太爷嘴角微微上扬,十分不屑。
那年轻人自然便是李尘,这是在场的唯一一位站着穿长裳的。
拥挤的场地,对他来言,显得略显空阔,就像事先说好似得,大家都对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几道目光,依旧似有似无的看向李尘的腰部位置,仿佛在验证什么的。
可惜,这是徒劳的。
远处,几个人小声的议论交谈着。
“他还有脸来,真是恬不知耻。”
“是啊,瞧他无耻的样,那身衣服他配穿吗。”
“真是报应啊,看他家以前多富,当初,刘老太爷家产还没他家一根手指头粗呢。”
“就是啊,他家肯定干过缺德事,所以菩萨把报应降在他头上。”
“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本事也没有,还靠丫环养活,啧啧,真是丢人。”
“肯定是中了邪,所以性情大变,我早就说过那条河不干净。”
“......”
李尘往那边瞄了一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得不说,这些长舌怪说起话来真是恶毒,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听多了自己都以为是不是偷人媳妇了,这么遭人唾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们这么奚骂我,肯定是因为不够了解我。
因为评价一个人的前提,首先得了解他。
他们都不是明白人,肯定受到了蛊惑,评价一点都不符合实际。
所以得找个公正熟悉的人来评价。
李尘对着巧巧,和善的笑容,“你说,公子我真有那么不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