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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秒,他忽感一记闪电将自己击穿,从头顶震颤到了脚趾。
半晌才缓过来的沈念恩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而后他终于坦然回说:“与宝利行做生意不要计较那么多,只要不赔,尽量按照他们的价格出船。”
沈娇蓉对宝利行的不满由来已久,依她所见,卢湛的行为实属过度压榨,欺人太甚,表哥却始终迁就他们。
因而,她听完后很是愤懑,接下来,所言之语更是句句带刺:“卢湛的恩我觉得你还的已经够多了,不能一直都给他开后门,任他欺负,再者说,应泉兄把两艘船都带走了,咱们现在是靠香港的船转手过活,而且商行还有那么一大帮人要养,这样赔本赚吆喝何时是个头呢?”
许久后,推开窗子看见满园绿意的沈念恩见一阵清风袭来,众生灵皆摇曳轻摆,很是自在,继而颇感惬意的他背过了手去,嘴角勾起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娇蓉,你看!这园中的花花草草开的多好,每一个生命都好像在对我点头致意!”
沈娇蓉没能领会他话中的隐意,不晓得其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因而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立在其侧边,目光亦瞟向了窗外。
“你看!活着多好,只有活着才能看见这世间最美最好的风景!”
半晌后,沈念恩才巧妙地将话题拉回到此先:“所以卢湛对我的救命之恩,大过一切,我本做牛做马都在所不辞,现在只是让些利给他,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如今,损失点利益在我看来算不得什么,只要命还在,我还怕没机会再赚回来嚒!”
毕竟沈念恩才是那个绝处逢生的历经者,是那个与死神擦肩的幸运儿,沈娇蓉若想感同身受确实有几分困难。
她正在细细体味对方所言之时,女儿吴康慧却突然冲了进来,且还气急败坏地跺脚嚷嚷:“娘,两个哥哥跑去哪了?怎么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是不是出去玩了不带我呀?”
瞧女儿那流着眼泪的傻气模样,沈娇蓉心想还是先出去安慰安慰女儿为要,于是携康慧走了出去。
终于落了清净的沈念恩总算可以继续追思心中的娇娥,这时他的嘴角又一次泛起了淡淡笑意。
“虬枝,若是你能陪我一同看这绿意盎然,花草繁茂,该多美多好!”
又想到刚刚提到卢湛的救命之恩,恍惚间,沈念恩的记忆缥缈到了十一年前腥风血雨的天字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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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乌云如墨,绵延数里,雷鸣电闪肆虐于远方的天幕,仿佛有意想不到的大难临近。
他同三十几个死囚一道被押送至天字码头边的太平沙法场,尽管心死成灰,可呼啸的烈风还是牵引起了他一路低垂的头颅。
他见席蓬下的长方桌上摆的锡制笔架被吹的疯狂旋动,监斩官不得不将其放置于桌台之后。
又见路旁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痛苦的哀嚎,似要被连根拔起,因而不得不拼命地挣扎,抓住大地。
再见空中飞旋着来自后方集市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布幌,不知道它们将会被命运之手丢弃在哪个角落。
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雷声渐近,他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写着惊恐难安,心惊胆寒,唯恐灾难转瞬降临。
他心里不禁默叹:“怕不是老天爷都看到了我等的冤屈,山河万象都在为我们哭泣。”
转眼间,呼啸的暴风夹着硕大的雨点,劈劈啪啪地砸了下来。
本想继续等候吉时的监斩官见情势不妙决定立即升座行刑。
紧接着,刽子手们提起刀来直接向第一排犯人的头颅砍去。
须臾间,雷电轰鸣,鲜红的血水同风雨交汇,整个天地都似包裹在了红雨之中。
下一秒,刽子手们疾跑着将砍下的血头拎到监斩官面前,监斩官照例提起朱笔仓促地在每个犯上的头上点了一点。
弹指间,天幕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将无数条瀑布朝大地倾泻而下,监斩官只感地动山摇,头顶的席蓬疯癫巨震,似有随时坍陷的风险。
这时,有人在其耳畔嘀咕:“大人,风太大了,属下认为今个这情形多半不是一般的暴雨,怕是台风来了。”
监斩官闻后心头猛颤,其实他也正有此预感,可合计了半秒后,他还是决定继续行刑。
刽子手们得了指令,顶着飓风骤雨艰难地举起大刀向第二排的犯人砍去。
眼看第三排的斩令将下,可一瞬间,一股股翻滚的潮水疯了似的涌上码头,像饥肠辘辘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欲要毁天灭地,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