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抬起手来朝着连依的肩膀便用力向下插了去。
狠狠地连刺两针后,连依疼地大呼小叫,不停地喊着“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可她怎会心软,一心想要报仇雪恨的她只想让连依去给她娘亲陪葬。
当她的手再度抬起时,却只觉腹中突感剧痛难忍,疼的她一个趔趄,倒退了半步,险些跌倒于地。
她慌张地向旁一抓,整个人便倚在了门框边上。
眼下,家中仅剩的下人阿环暗中观战了许久后,见她体力不支,心力交瘁,因而忙冲上前来搀扶着她。
阿环带着哭腔劝说道:“大小姐,你就放过连姨娘吧,她都已经疯成这样了!也怪可怜的……怕是也没多久活头了……”
极有可能是暴怒引发胎气受损,本欲再施酷刑的她已觉自己的精气神被掏空了,心力也大大地受了损。
阿环见她脸色苍白于是忙扶着对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远处的连依仍在不停地向那牌位磕头,且还痛哭流涕地喃喃自语。
“大小姐,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是赵习瞻逼我的,真的是他,不是我呀……”
与此同时,坐在一旁休息的她止不住地浑身冒着冷汗,打着寒颤,且小腹竟觉一阵一阵的疼。
她只感万箭穿心、五内俱焚……
诅咒、痛恨、愤怒、沮丧、悲伤、痛苦、难过……
所有的坏情绪一股脑地挤进了她的身体,令她几欲爆炸。
她已是精疲力竭,见自己没能力为娘亲报仇,但却也不想在家里停留片刻。
这个家从前是她的避风港,是她温暖的怀抱,而如今她却一点一点地发觉这里竟暗藏了那么多令人发指的肮脏丑恶。下一刻,她痛定思痛,决心从此以后再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情绪稍有稳定后,她虽疲乏不堪,但仍是咬着牙,强撑着身体站起身后走了下去。
身后的阿环揉了揉酸酸的鼻子,抽噎着喊道:“大小姐,你去哪?”“天大地大,我自有去处!”
!!!!!!!!!!
“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躺在床上的凌天紧闭着双眼,表情极度痛苦,眼角还隐隐潮红。
“娘,日上三竿了,你怎么还没醒呢?今日可是蜻蜓姨和新伦叔喜结良缘的日子,蜻蜓姨还等着您去帮她装点呢?”
凌罗站在门口叫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满头大汗的凌天腾地坐起了身子,神情惊愕,气息紊乱,胸口上下起伏着,好一会儿,她双眸中的恐惧才渐渐淡去。
这时她看向了走进的女儿,问道:“几点了?”
“八点了,娘,您是怎么了?这么晚才起?不会是又做恶梦了吧?”凌罗关切地问着。
“是啊,不过我也好多年没做过这个可怕的梦了,要不是你来叫我,怕是我会困在梦里,醒不了呢!”
“瞧您说的,那我刚刚是英雄救美喽!”
凌天展颜一笑,将女儿揽入怀中,凌罗则露出了整齐的小白牙,母女俩相依相偎,温暖着彼此。
“哦,对了,今天师姐和新伦哥成亲,哎,瞧我,竟然睡到现在,哎,昨夜念戏词念到了深夜,又失眠了,后来怎么都睡不着,我得赶紧去洗漱,不然要被师姐怪罪了。”
说着,凌天匆匆起身。
近日,天兴戏班双喜临门,先是穆思远和叶展盈在凌天这个大媒人的撮合下彼此生意,结成伉俪,二人算是苦尽甘来。
第二桩则是小蜻蜓终于打开了多年的心结,答应嫁与小生孟新伦为妻。
二人在戏台经常上演反串桥段,一个女扮男装,一个男扮女装,也算女才男貌,日久生情。
他俩在一起后,邝云经常调侃:“其实啊,粗犷豪迈的小蜻蜓是夫君,秀气内敛的孟新伦才应该是娘子!”
几个月后,穆思远改编创作的《荆钗记》搬上了戏台。
凌天第一次瞧到剧本后,便被女主秦秀英的痴心不悔深深地感染。
见凌天如此痴迷于此角色,穆思远感到无比欣喜。
其实早在创作之初,穆思远心中的秦秀英人选便是凌天。
于是四月二十的傍晚凌天和孟新伦这对戏中情侣继《七月七日长生殿》《琵琶记》《临川一梦》后四度携手,再谱恋曲,引得广大戏迷纷纷前来捧场观看,眼下逢源街的戏院内密密麻麻地早已挤满了热情的戏迷。
不多时,《荆钗记》正式上演。一开场,着一身湖蓝色戏服由孟新伦饰演的汪仕鹏便昏死在了戏台上,在母亲和友人的呼唤下,心如死灰的他抽噎连连,气息奄奄。
“恨翻天,恨翻天,灰万念,灰万念……”许久后,艰难起身的汪仕鹏总算是聚了些力气,凄怆地感叹道:“为何苍天总无情,将我推向那深渊。”“谁个毒手将书改?此仇必不共戴天。”
故事前情如下,书生汪仕鹏幼年丧父,家道清贫,与母亲相依为命。贡元秦星见汪仕鹏聪明好学,为人正派,便将自己与前妻所生的女儿秀英许配给了汪仕鹏。仕鹏母亲因家贫,拿不出贵重之物,便只得以荆钗为聘礼。
而秀英那继母嫌贫爱富却想将她嫁给当地富豪孙林志为妾。秀英不从,只愿听从父亲安排,嫁给汪仕鹏为妻。总算秦秀英与汪仕鹏二人得偿所愿,结为了伉俪。
婚后半载,夫妇感情十分融洽,可恰逢试期来临,想要考取功名的汪仕鹏便只得告别母亲与妻子,上京应试。幸运的是,汪仕鹏高中状元,且授江西饶州佥判。丞相万俟见仕鹏才貌双全,欲招他为婿。可仕鹏深爱秀英,坚决不从。
万俟恼羞成怒,公报私仇将仕鹏改调广东潮阳任佥判,并不准他回家省亲。仕鹏离京赴任前托承局带回一封家书,不料信被随仕鹏至京的孙林志骗走,加以篡改,诈称仕鹏已入赘相府,让秀英另嫁他人。
孙林志回到温州后,即找秀英继母,再逼秀英嫁给自己。秀英悲愤之余却誓死不从继母的安排,因而投江殉节。
今晚,这戏目的开场便是仕鹏在赴任前接取母亲来京城,听说秀英投江而亡后,他顿感悲痛欲绝。
且如今的他已经知晓了有人篡改家书才会害的秀英投江,因而他恨不得亲手宰了那从中作梗的恶人。
这时,戏台上的汪仕鹏哀楚地发问说:“遗体灵堂今何在?定情信物可留存?”
汪母无奈地答道:“人与荆钗波涛淹。”汪仕鹏闻此后悔不已。
“悔不该贪恋功名……”继而,他涕泗连连地说道:“仕鹏独世何堪做偷生恋……”
汪仕鹏说的字字泣血,句句带泪,台下的观众均被引得动容不已。
下一幕于安抚秦载和家中,凌天饰演的秦秀英终于登台。
此时的她正在向义父义母诉说着自己的心声。原来秦秀英并未死。投江殉节后的她幸被新任福建安抚秦载和救起,且还被其收为义女,于是秦秀英被带到了秦府。
秦载和来到福任上后,即差人去饶州寻找汪仕鹏。
可差人打听的结果却出了纰漏,那人告知秦载和,新任饶州太守也姓王,到任不久便病故,回来后秦载和将这段话转告给了秦秀英。
死而复生的秀英误以为丈夫已死,因而亦是悲痛万分。
“今后我夫君忌日时,祭品有荆钗情足够,让我夫九泉含笑解千愁。”秦载和夫妇眼见秀英如此痴情,感动十分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间便是十年后,邓尚书和秦载和分别想要为自己的下属和义女做媒,毕竟二人一个鳏夫一个寡妇,且人品样貌都极佳,因而还算相配。可不知内情的秦秀英和汪仕鹏一个发誓决不再嫁,一个坚决不会再娶,弄得秦载和和邓尚书虽感为难但也无能为力。
秦载和在家中对义女儿苦口婆心地劝解道:“秀英啊!你的亡夫已经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夫人亦焦急地劝言:“秀英,你就见上一面吧!见一见也无妨啊!”
可秀英却信誓旦旦地坚持己念:“爹娘啊!女儿当年曾发盟愿,除非西山日出石烂海枯,我才会再嫁他人。”
见她如此坚持,秦载和夫妇也只得依从她绝不改志的心意。
没办法,第二日,秦载和和邓尚书再次相见,二人均是愁容难掩。邓尚书先解释道:“我这下属真是执拗的很,他竟然说除非西山日出石烂海枯,我才会再娶。”
秦载和一听惊奇极了,他立马接着说:“欸,我义女也是这般言语。”
可此时的二人还未参透当中的玄机。
半月后,秦秀英和汪仕鹏竟意外地一起前往玄妙观追悼亡灵,且二人还接连情意满满地唱和了起来。
秦秀英幽幽开口:“夜听雨打芭蕉盼黎明。”汪仕鹏亦是道出了自己多年的感悟:“状元第里比闺阁更沉静。”
顾影自怜的秦秀英摇了摇头接着唱道:“镜里洒满泪影。”
“念你心酸江边痴痴坐,盼妻现波中影。”汪仕鹏呆呆地诉说着。
秦秀英亦有所期:“但愿此生宵宵梦魂中,共对荆钗痴痴叙旧情。”
可正当二人追悼亡灵之时,无意间竟向不远处的对方瞧了瞧,可这一瞧不要紧,二人皆惊得口不能言。
台下的观众早已苦候多时,有的甚至摩拳擦掌,有的已是涕泗交流,盼来盼去就等着看二人重逢的这一幕。
盼望已久的观众估摸着二人十载相望终于是要破镜重圆了。
只见台上的汪仕鹏噙着泪水抖动着双唇道:“你……你是?”
他以为一定是上苍感念自己心诚,让秀英的魂魄前来与他相会。
而此时的秦秀英更是情难自禁,她起身之时双眼迷离,戏台的灯火与星月之辉不甚明亮,使得入戏极深的凌天竟好似出现了幻觉。
眼前之人是“他”么?就在凌天愁肠百转之际,扮演汪仕鹏的孟新伦见对方没有接上下面的台词,为了避免尬场,因而他只得再度重复刚才之语:“你是?”
这句“你是”来的正好,将凌天迅速拉回了戏中。凌天知晓此时的自己是秦秀英,不是赵虬枝,虽倍感惆怅,但还是得继续下去。
因而再度入戏的她激动地接上了唱词道:“你是……你是仕鹏?”
语罢,秦秀英赶忙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汪仕鹏更是大感意外。
于是他跨步上前,移至秦秀英身旁,伸出手来轻抚对方脸颊之时,满目的难以置信不知浸染了多少相思。
“你是……我的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