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一脸邪魅的坏笑,他心怀忐忑地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这时,吴承昊放低了嗓音,但却中气十足:“明天我们大少爷想要见见你们家的店掌柜...”
这是什么情况,修个怀表而已,为什么还要见人?
他茫然不解,一脸迷惑,只听吴承昊进一步解释道:“我们大少爷想在广州城开一家更大,哦,不,是最大的钟表行,说不定会把你们的店面盘下来,当然他也不是冲着你们家的这些破钟表来的。”
吴承昊推荐沈记钟表行,无非是想要在大少爷的面前尽情表现,这样好显得自己时时在为洋行着想。
此刻,吴承昊边说边不屑地指了指沈记钟表行内摆放的旧钟旧表,接着又拽拽地来了句:“我们家少爷主要是想招揽人才,如果看得上你们,就把你们招进洋行帮他打理钟表生意也有可能,这样你们就等于是替怡兴洋行做事,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说完后,吴承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心想今天给你提供了个天大的机会,可别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原来如此,他总算是弄明白了吴承昊此次造访的缘由。不过这事太过突然,他不能替沈家做主,须得告知舅父才可。
可吴承昊却有些迫不及待了,见他并未心花怒放般地感激自己且一口应下来,反而眉头紧蹙,面露难色,于是不耐烦地忙催促道:“行还是不行?不行我就走了,去找别人家商议,你倒是赶紧给个痛快话啊!”
这主意怎么也不能算坏,见吴承昊催得紧,怕错失良机的他此刻真的不想拒绝。
于是他决定先斩后奏,替沈家先应承下来再说,继而答应明日巳时前到怡兴洋行门外等对方。
这时,吴承昊突然想到了一件大事:“要不是我今天帮你在大少爷面前美言,你哪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边说他边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样子看起来有些窘迫。瞧对方贼溜溜地看着自己,他心想难不成他想事成之后要些回报。
“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得记住...明天见到我们家少爷时,一定一定要说修表一共收了我五两银子。”嘀
咕完,有些难为情的吴承昊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头,尴尬到不敢瞧他的眼。
起先,他没搞懂对方的意思,自己明明只收了二两银子,为什么要说收了五两。
倏忽间,他猛然明白过来,原来吴承昊暗中吃了三两银子的回扣。
好家伙,自己辛辛苦苦大费周章地修了这块怀表,反而不及他暗藏的多。
于是,稍显不悦的他调侃道:“你小子厉害啊!跑个腿送个怀表比我修表赚的都多,我怕我明天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呀!”
“这样吧,明天我一定在大少爷面前替你们钟表行美言几句,确保沈记可以顺利进入洋行行不行?”一看对方分明在抬杠,吴承昊也只得服软。
看他好似并不心动,仍有些不快活,吴承昊为了不致东窗事发,只得再提价码,痛下血本:“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中午我请你去天字码头旁边新开的那家法国餐厅大吃一顿总可以了吧?”
他用余光瞄了对方一眼,心想此人克扣了自己的工钱,但是毕竟也给钟表行提供了新机,所以做人还是厚道些,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个台阶下吧!“这还差不多,那就一言为定啦!”他假装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来了广州这么久,为了节约开支,他在外就只吃过几次路边摊。
法国餐厅,如此高端,他可真是想都不敢想。
话说回来,沈记钟表行如果真能靠上怡兴洋行这座大山,那吴承昊也功不可没,做人何必那么计较呢!
吴承昊走后,他便上楼把刚刚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表妹沈娇蓉听。
沈娇蓉听完也是十分支持,她同样认为沈记钟表行虽在表哥来了以后,显出了一丝生机,但多半也是回光返照,垂死挣扎罢了。
再这么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肯定得想别的出路才行,眼看这大好良机摆在眼前,怎可错失!
他希望舅父明早可以过去,刚想去跟沈羡说明情况,却被沈娇蓉一把拦了下来。
沈娇蓉强烈反对让父亲前去,她建议事成之后再告知他爹也不迟。
接着她又分析说以父亲的现状,到了那只会丢人现眼,再者说谁会愿意和一个“大烟鬼”合作呢!
去了怡兴洋行那极有可能将好事变为坏事,所以明天就由他代替沈羡单独前往即可。
第二日一早匆匆吃过饭,身负重责的他便出了门,独自前往十三行一带,毕竟是第一次见赵清阳,总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因而他穿上了沈娇蓉前些日子为自己新缝制的一件米色长衫,十分欣喜地走出了沈记钟表行。
他还是头一回前来十三行商区,见街道两侧遍布洋行商铺不说,还随处可见金发碧眼的夷人操着一口奇怪的语言同穿着西装革履的假洋鬼子交谈,真乃繁盛之至。
不一会,大饱眼福的他走到了位于同文街的怡兴洋行门前,抬头望去,见洋行整体呈南北向,下段的出入口为灰白色古典山花门,山花门上方还勾出许许多多条放射状饰线,窗上部开着大圆窗,窗间墙勾出横线条叠砌巨石,看起来洋气又壮观。
那一瞬,他心中不住地赞叹,想着自己第一天来广,便听说了怡兴洋行的大名,今日竟如愿来此,说不定自己同这有缘,如若日后能在此高就,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正当他沉浸在美梦中时,吴承昊不知从哪忽地冒了出来,接着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笑嘻嘻地在想什么呢?赶紧跟我进去吧!”
闻此,他忙敛了笑容,整了整衣衫,朝吴承昊客气地点头致意,接着,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