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的“格杀勿论”令下达后,怡兴洋行内突然间少了许多员工,以致生产经营都受了影响,因此赵清阳只得协同吴承昊等人前往福建江西一带“招兵买马”,不然缺兵少将,洋行的生意难以维持。
她的粤戏启蒙师父陈茂文和徒弟小蜻蜓也在逃难,但却未能如愿出城。
并且他们较熟之人转移的转移,跑路的跑路,被抓的被抓,二人在广州城内躲躲藏藏了数日后,一晚,在她欢欢喜喜地回府路上,被他俩撞了个正着。
她向来乐于助人,见师父有难,头脑一热的她当即揽下了这个重任,接着,她告知陈茂文:“师父,您和师姐今晚再在庙里屈就一夜,明日我一定为您二人找到暂栖之所。”
就这样,陈茂文和小蜻蜓又回到了之前避难的破庙中。
可她虽答应全力相帮,但哥哥赵清阳和好友吴承昊均去了福建,而她另一位好友卢湛则前往湖南招工,目前均不在广州。
其他的女孩子又帮不上此忙,于是她思来想去,能想到的可靠之人便唯有洛鸿勋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她便赶去了钟表行找他,起初洛鸿勋真不愿意冒险蹚这浑水。
毕竟这短短的几日里洋行中有许多员工被牵连丢了性命,让他再次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除非他是疯了傻了,否则他绝不答应。
可一想到她是那个茫茫人海中令自己一见倾心之人,她也是那个生死关头时与他并肩作战之人,她亦是在他穷困潦倒时出手援助之人,她更是不嫌弃他出生卑微细心教自己新知之人...
这个于他而言独一无二之人无论给他出什么样的难题,只要他有可能完成他都会尽全力一试。
并且在这关键时分,她竟会挑中自己帮忙,说明她对他定是足够信任,更何况她想要救的人还是那些反抗残暴清廷的有志粤伶。
他虽不晓得为何她会与伶人结交,但见此时的她攥紧了手帕十分焦急,既然是要救义士,那无论是为私情还是为大义,他决定再次犯险,因而应允了她的请求。
见对方犹豫再三后终是应了下来,她总算是安了心。
毕竟将陈茂文和小蜻蜓藏在赵家,着实不便,赵家人多眼杂不说,陈茂文等粤伶还曾得罪过父亲,要是被爹爹发现了他们,那陈茂文师徒定是死路一条。
第二日,收到了她托人传来的便条后,师徒二人立即动身前往指定地点会合。
虽然广州城内绝大多数人不认识陈茂文和小蜻蜓,可由于陈茂文在战斗中失了一臂,太过醒目,因而师徒二人走在街上还是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尽量不让人认出。
陈茂文为自己粘了胡须,小蜻蜓则在脸蛋上画了很多麻点子。
傍晚,钟表行打烊后,她便悄悄将陈茂文和小蜻蜓带了来,由洛鸿勋安排入库房休息。
接下来,四人在钟表行里秘密商议起了离城计划。
首先,洛鸿勋简单描述了下之前徐棣的出城过程,可有一个环节这次已无法复制,那就是叶展盈曾偷来了通行文书。
如今,根本无法再次弄到这种东西,可如果没有通行文书,陈茂文和小蜻蜓要想出城,那定是要比登天还难。
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他建议近几日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说。
她也只能等哥哥赵清阳回来了后,再想办法弄文书。
接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告知洛鸿勋一定要对所有人保密,包括钟表行内的其他任何人,若是这事不小心传到了他爹赵习瞻的耳朵里,不是危言耸听,天肯定会要塌下来。
她再三强调自己的爹爹对伶人的仇恨可一点也不比叶总督少,所以这事一定得瞒着其父。
她还未离开之际,他心中仍觉不妥:“承昊随清阳兄去了福建,吴家目前只有我一人在,躲在那总比藏在这要安全许多。”
提议后,他又谨慎地分析道:“毕竟明日太阳升起,钟表行这里肯定会有人员出入,虽你二人躲在仓库也并不十分保险,被人发现还是很有可能。”
于是当晚,四人商议后,她随轿回家,他则带着陈茂文和小蜻蜓二人离开了钟表行前往双门底吴家。
只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师徒二人第二日就被清兵发现了行迹,可同样不幸的是,本不该卷入此事的他还未下班,便被突然冲进钟表行的清兵给逮捕了。
如今的他已被扣上了私藏匪寇的罪名,直接就被关入了大牢内,而大西洋钟表行也受了牵连当场被查封。
沈娇蓉见此情形大为震惊,心急如焚下受他所托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她,接着将这一切经过说给了她听,望她赶忙想办法营救自己的表哥。
她听完双腿瘫软,险些栽倒。她急促地喘着气,慌乱不已。
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才一天的功夫清廷竟已找上门来,看来清廷的爪牙当真无所不在,自己太过大意,道行太浅,不仅没救的了师父和小蜻蜓,还白白搭上了他。毕竟他本不该涉险参与进来,想到这,她心中惶恐又悲凉。
哎,哀悼陈茂文也只得搁置于后,救出他来才是当务之急。
可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过失呢?她琢磨着哥哥尚未回广州,目前能帮她的也只有她爹赵习瞻了,毕竟赵习瞻是刚上任的总商,如果疏通一下关系,保住他的性命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简单交流了一番后,她只能尽量安抚沈娇蓉,然后自己则赶紧去找父亲求情。而这事之前她本不想告知爹爹,可如今真是别无他法,她也只得求助于他爹。
当晚,赵习瞻的书房内,父女二人谈起了话来。赵习瞻向来视其女为掌上珍宝,父女俩闲谈了一会后,撒完娇的她便欲直奔主题,向父亲禀明此事。
赵习瞻见她今日如此乖巧,也已猜到她定是要提什么要求。
可听完这事后,赵习瞻的脸色却还是慢慢沉了下来。
伶人的事赵习瞻全然不想插手,甚至欲杀光他们凌迟而后快。
可此时她所求的是救洋行员工洛鸿勋,毕竟陈茂文已亡,小蜻蜓也已失踪,这些人已经顾不得了。
可洛鸿勋并非伶人,将其从牢狱中救出也并未触及到赵习瞻的底线,且洗脱了洛鸿勋的罪名,才可令大西洋钟表行恢复经营。
但思来想去后,赵习瞻还是不愿意管这事,在他眼里,少了区区一个洛鸿勋又有何妨?他只不过是个小角色而已。舍出去一个洛鸿勋后,再疏通一下关系,钟表行依旧可以照常营业。
她听到这极为不悦,立即板着脸反驳道:“爹,您知道么?洛鸿勋可是那个在码头舍命保护洋行财务之人,而且还拼死拿到了青龙堂的徽章,据说那日他还站出来指正方衢耀撒谎,若是没有他的功劳,您怎能扳倒夏虞,登上总商之位?”
紧接着,她又义正言辞的为他争取生机:“这样的人怡兴洋行不能不管,钟表行也缺他不得,何况这事本与他无关,是我连累的他,如果爹要置若罔闻的话,那我明日就去衙门自首,换洛鸿勋出来!”
见女儿如此信誓旦旦,本欲勃然大怒的赵习瞻只得强压着性子耐心劝导:“就那么一个小小的钟表行伙计,至于你如此这般?你别忘了,你可是我赵习瞻的女儿,少跟那些穷鬼纠缠在一起!”
听到这里,她并未妥协,继续义正言辞地与父亲据理力争:“爹,您说的这些我不赞同!难不成只有您女儿的命是命,他洛鸿勋的就是草芥,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