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
沈老板?
不对吧,他怎么长得这么像洛鸿勋呢?
这时,沈念恩已经慢慢踱步至了办公桌前,不声不响地饮起水来。
跛脚人又见其举止朗朗如清风、面相皎皎如皓月,儒雅温润依旧,只不过较之从前沧桑了几分,不是洛鸿勋又是何人?
他心想自己绝不可能认错人。
这一刻,跛脚人心中的一面大鼓早已被擂的震天响。
二人默然对视了好一会后,跛脚人的羞愧之意难以掩饰。
此先本没抱任何希望的他这一刻忽然想到了兴和商行联系自己的原因!
可洛鸿勋为何会改名为沈念恩了呢?
跛脚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却不敢再看沈念恩的眼睛,慢慢地,他低下了头,声音极细弱地幽忧开了口:“我只道兴和商行的老板姓沈,名念恩,没想到原来是你啊,鸿勋,好久不见!”
这跛脚人不是别人,正是同他共过生死的陈顺达。
多年未曾谋面的故人相见,不是激动对泣,便是忐忑心慌。
叶展盈和凌天重逢当属前者,而陈顺达同沈念恩的再遇则隶属后者。
虽然过去了十多年,陈顺达那精致的五官却依旧镶嵌在无比粗糙的面庞之上,识出对方于沈念恩而言真乃轻而易举之事。
这句“鸿勋”叫的温暖亲切无比,沈念恩听后一颗心顿时暖化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漠然冷淡,半字未吐,紧着,他颇具气势地坐在了自己专属的座位之上,而后,用手点了点桌面,示意陈顺达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沈念恩那张神色寡淡的脸无悲无喜,无怨无怒,令陈顺达着实捉摸不透其在想些什么。
因而陈顺达虽受冷遇,但也不敢妄加言语,只得遵照对方指示慢慢落座。
可就在他向前挪动的一瞬间,沈念恩却忽然斜眼瞟见对方的腿脚一跛一跛的,不太平衡。虽不知是何原因,但沈念恩却依旧故作冷漠,垂着眼,假装视而不见,陈顺达瞧了只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接着,二人好似刚刚相识一般,十分正式地聊起了工作。
沈念恩一开口便询问对方的履历,以便考察其是否可以胜任“兴安”号船长一职。
说起这个,陈顺达倒显得颇为自信,于是乎,他饶有兴致地讲起了自己从小在江河湖海以及正义堂中摸爬滚打的经历来。
而这一段其实沈念恩从前听他提起过,可这回再听,他却依旧听得认真,好似头一次听一般。
见对方没有打断自己,且也未露不耐烦的神情,因而陈顺达备受鼓舞,又兴致盎然地讲起了自己长大后的经历。
他提到自己曾在“兴和”号、“亚罗”号、“圣玛伦”号、“雅玛”号等多艘商船上做过船员,所以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船长这个职位。
而沈念恩听完却没有给出任何评价。
接着,他好似堂审官一般,依旧冷面盘问:“那这四年牢狱经历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依我看,换作旁人想要掩饰过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这点写在上面呢!”
对于这事陈顺达没来前就已经想好了答案,他知道若是有人想要用他,一定避不开此问题。
继而,他抿起了嘴,坦诚答道:“我当年在‘雅玛’号上做船员时,船曾被海盗劫持,抢去了很多货物,回到澳门后,有人向老板诬告我勾结海盗,于是我便被抓了起来,送进了官署。”顿了顿后,他又继续讲述:“我真的是冤枉的,可那又怎样,根本没有人相信我,结果我被判了两年,后来我在狱中猜想,八成是另外几个船员私通海盗,又怕事情败露,故意向我身上泼的脏水。”
虽然一脸的愤懑难以掩饰,可陈顺达却没有想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想要上告,为自己翻案,可根本没人理会我,所以我气不过,就在牢里跟人打架,每打一次架,我的刑期就增加一年,也是因为打架,我还丢了这条腿,所以四年后我才得以重见天日,哎!那真是一段痛心疾首的往事。”
话至打架致残一事时,陈顺达虽看起来一脸的无所谓,好似早已不再介怀,可沈念恩知道对方的心里绝不可能完全的风轻云淡。
沈念恩听完这些也破有同感,当年自己在狱中的经历虽不及他这般丰富,但却也是段不堪回首的悲惨过往。
直到这时,他才再次正眼瞧了下陈顺达那瘸了的左腿。只见腿还在,但是感觉却完全用不上力,看起来应该是被人挑断了脚筋所致。
沈念恩虽心感同情,可是脸上却依然未露丝毫。
而后,他继续面无表情地审问对方:“既然往事有些难堪,那为何还要写在上面,你若是不写,想来也没人会知道!”
可陈顺达的回答却有些出人意料:“我若是不写,倘若有一天被人揭发那就相当于在隐瞒罪情,可我若是写了,如果还有人肯用我,那说明对我是真的信任和器重,而对于这样的人,我也会尽心竭力为他效命的。”
这话倒是中肯,且还直戳沈念恩的软肋。的确,在他看来如果自己真的要重用一个人,那么就应尽可能地信任他,如果疑神疑鬼,各怀鬼胎,那这合作必不能长久。就如同他自己这匹良驹,如果没有赵清阳、李应泉这样的伯乐赏识和信任,即便他是个可以踏飞燕的奇才,那也没有施展拳脚的空间。
见沈念恩低头沉思,仍未答话,陈顺达沉默了好一会后,竟话锋突转,主动叙起了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