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是赵季平嚒?不用问对方,从对方的神情看肯定是他喽。沈念恩心头想着,却未作声,继而摇了摇头予以回应,这十几年来他早已与赵季平完全失去了联络。
其实答案陈顺达心里是知道的,他这么问只不过是试探试探对方的反应。
瞧见沈念恩并未再言,陈顺达面露愁容,接着说道:“赵先生可能快不行了,每次见到他,他都跟我念叨你,说欠你的实在太多了,可我之前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遇上了,看来这也许是天意。不知你可否让他临终前了却心愿,如若那样,他也许就能瞑目了。”
话至此处,陈顺达谦卑不已,且他所言非虚,赵季平一直以来都很想见见对方,对其表达心中的悔意。
闻后,沈念恩沉思了许久。
此刻的他心中虽还有恨,可听了这些谦卑之语,心中那座巨大的冰川却也在一点一点地瓦解消融。
而板了这么久,他也累了。
想到这,他决定坦率一点,不再让对方忐忑不安。
“好,我与你同去。”
临了,虽没直视陈顺达,可他却终于淡然和气地说了句:“对了,我现在已改名为沈念恩,以后你还是称呼我为念恩吧!”
几日后,沈念恩随陈顺达乘了马车前往佛山若愚客栈探望病危的赵先生。
一路上他渐渐放下了端起的架子,且一转此先的淡漠态度,对陈顺达热情了许多。
沈念恩先是与陈顺达讲了讲自己在新加坡做猪仔的恐怖遭遇,接着又叙起了自己转运遇贵人的发迹史,而这些传奇经历听的陈顺达直呼过瘾。
见对方又似从前一样跟自己风生笑谈,陈顺达亦不再像几日前那般谨慎拘束,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了下来。
这时,他灿笑着连连称赞道:“念恩,你太厉害了,我现在是铁了心了一定要投入你麾下,你死里逃生了这么多次,我敢肯定你一定后福不浅,将来定能大有作为,你若是觉得我做不了船长,那就给我点别的差事,只要在兴和给我留口饭吃就行。”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只是那笑里仍蕴了些淡淡的苦。
不多时,陈顺达亦感慨良多,同自己有缘的每艘商船好像都不怎么走运,比如说“兴和”号沉了海,“亚罗”号间接引发了第二次鸦片战争,“雅玛”号还被海盗劫持过。
这一连串的遭遇真是让人啼笑皆非,闻后,沈念恩忍不住说:“我若是雇你做了‘兴安’号的船长,那‘兴安’号还指不定遇上什么大劫难呢!我有点不放心啊!”
可陈顺达却不以为然,立即反驳其言:“这可不尽然,我觉得这次遇上你后,我一定会转运的,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看,如何?”沈念恩没有马上回复他,毕竟选船长并非儿戏,不想偏私的他须得认真对待此事方可。
不多时,二人免不得聊到了赵先生,沈念恩问:“他生了什么病?怎得这般严重?”
“哎,其实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他得了怔忡之症,日夜不宁,后来就越发严重了,依我看啊,他就是放不下,解不开,久郁而致,才会如此。”
听闻此语,沈念恩不禁为之一恸,怔忡之症?
久郁而致?
看来这些年他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不知不觉的,他撩起了帘布望向车外,眼见天空“劈里啪啦”又落起了大颗的雨点,马车行进在泥泞里好似踏过的便是从前的辙迹。
恍惚间,那些年的光景如同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雨一般,不请自来,慢慢地在其眼前越发清晰……
!!!!!!!!!!
佛山若愚客栈的客房内,他和她凝视着彼此,脸红心跳,可就在两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叩声。
是谁这么会挑时机,破坏了二人酝酿了这么久的大好情绪,真扫兴。
他尴尬地看了看她,只见她已含羞地撇过了头去。
他免不得心中暗怨起这门外之人,猜着来者多半是她的侍女或者车夫。
可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真邪门!
听敲门声越发的急促,万般无奈下,他只得悻悻地前去应门。
而出乎意料的是,来人并非自己所识,竟是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
中年大叔先是客气地介绍自己乃这家客栈的老板,紧接着便不请自入,直接进了房间。
他一脸懵怔,全然没弄清楚状况,接着糊里糊涂地瞧了瞧桌旁的她,又看了看这位中年男子。
她亦是一脸茫然,趁心中的慌乱躁动还未退却,恰巧他有人拜访,于是她便羞赧地低着头轻轻地走到了房门口。
途径他身侧时,她用余光悄然瞄了一眼对方,见他亦正脉脉含情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