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时分,李瑶才看到自己生下的孩子,第一句话便是:“好丑的孩子。”眼底的失落让在场的人都嘴角微抽。十分无语。
被别人嫌弃孩子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作为一个母亲,这样说真的好吗?
南栀嗔怪道:“孩子虽然小,但是你也别胡乱的说,多伤自尊!”将孩子放在李瑶身旁,笑道:“过两天就是一个可爱的糯米团子了,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这一问,旁边的无名抬头看了那孩子一眼,心里有些怪异。
他好像是四年前才有的名字,还是以无名为名。看南栀开心的模样,无名神色暗淡了一下。她为自己取名的时候可没有这么高兴过,那模样别提有多嫌弃了!
一个小娃娃,要什么名字?而且长得还丑!
李瑶望着那孩子愣神,可是她一向伪装的惯了。就是此刻,所有人也只是觉得她在思考孩子的名字。半晌,李瑶突然道:“我给他取个表字吧。”
凤苍有些惊讶,道:“现下倒是没人用表字了。”自几百年前改朝换代后,礼法重制,便无表字习俗了。
不过见李瑶表情严肃,凤苍自然也不计较这一点,笑问:“你可想好用什么字了?”
“惜泽,珍惜的惜,恩泽的泽。”李瑶突然抬头望着凤苍有些得意,“是不是显得我很有文化?”
女孩调皮的一面瞬间暴露无遗,刚才的沉稳只是一瞬的昙花,凤苍失笑,“你是孩子的母亲,你自然说的算。”
南栀也笑道:“这个名字也好,只是大名该是什么?这孩子好歹是储君,总要得了一个好名字。”
李瑶看向凤苍,后者目光温柔的看向那个孩子,淡淡一笑,“泽昊,昊昊苍天的昊。”
李瑶没有等到她做决定的时候,因为无名替她做了决定,在无名看来他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后退了,李瑶如果真的待南栀真心那么便不会退缩。
其实李瑶也庆幸无名的霸道,庆幸他从来不去真正的了解南栀的心思,如果让她自己做决定,她下不了那个狠心。
牵挂的人多了,软肋也就多了。
李瑶的失踪让整个皇宫都紧张了起来,寻玉并未看见谁出城,想必那人是从别的地方逃走,可是皇城周围暗卫无数,是谁有本事将李瑶带走?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南栀的身上。
“无名他......”的确是没在。
凤苍神色阴沉,负手站在正殿门口,幼伯从大门慌忙走来,单膝跪地:“他不在凤王府!”
“雪山......”南栀抱着孩子喃喃自语,眼底满是震惊和恐慌,“他们在雪山,他要将她送回去......”
凤苍眼底刮过一丝戾气,直接起身施展轻功离去!
幼伯,寻玉眼底也满是疑惑,看向南栀直接她将孩子塞给一旁的木香,也同样极速跟着凤苍而去!
幼伯刚想跟着过去却被寻玉拉住了,“主子离开,得有人留守京都。”
幼伯不悦的看了看寻玉,到底是点了点头。
雪山之上的夏季也少有降雪了,只是那里的寒冷却一点也不会消退,如同那山顶上永远不会融化的积雪。无名的确带着李瑶过来了这里。
刚刚生产完,即使身子再强健经过十几天的奔波,也是受不了。更何况李瑶在孕期还为南栀放血制药?
面色苍白,不过十数天脸蛋便消瘦的厉害,这还是无名顾忌了她的身子减慢了速度,不然恐怕她的命就休矣。
那望月的山洞还是那副样子,但是李瑶却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头顶的圆洞还看不见外面那如盘的月亮,不过算着时辰应该不久了。
四壁壁画模糊,潭水却是清澈的很,好歹无名还算有些良心,给李瑶买了厚实的衣服。
坐在潭水中间的空地上,李瑶突然就放空的思想,或者说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想些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那么多的豪情壮志和大义,她只是不想再亏欠一个人了。
可是亏欠了就是亏欠了,永远不可能还清。
无名站在潭水外静静的看着目光无神的李瑶,沉了沉眸,道:“需要一点你的血。”
又是这个,李瑶慢慢伸出胳膊,那上面的纱布还未去下,不过半个月没有取血倒是结痂了。
耳边风声划过,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面前的石头上,李瑶看了看,低笑了一声,直接以指尖刮破那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缓缓向无名伸出胳膊。
“需要多少?”
无名面无表情,用另一把匕首在自己指尖上划破,以内力控制着两滴鲜血盘旋在李瑶头顶。
匕首忽动,白光闪过红光掠过李瑶眼前,鼻尖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不禁皱了眉头。
“你用血画阵?”
看着那个人手腕不断流血的伤口,李瑶微微蹙眉。南栀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无名唇色有些发白,讥诮道:“不然为何会损耗人的寿命?”不过他倒是没有做那逆天的事,想必只是损耗一些修为。
月亮从洞口的边缘散出一丝丝的光芒,李瑶身侧以及身下的阵法突然遇光则亮!
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李瑶忽然问:“这阵法是谁留下的?”能以阵法扰乱周围磁场,以达到让两个世界相连,那个人该有多么厉害?
无名并没有兴致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随意撕了一块衣摆包裹了手腕,淡淡看着阵发中的人,道:“待到圆月的光都洒到这阵法上,阵法便会完全启动。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了。”
阵法只是用鲜血辅助完成,李瑶还看见了周围拉扯着奇怪的红线。
等待往往是最折磨人的,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一点点的移动,李瑶心里突然安静下来。
或许结果注定,她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的。无名做的很对,这样所有的人就都能活着,这是最好的结果。
三刻时过,李瑶额头开始浸出细汗,那种身体突然燥热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咬紧了牙关。身边的阵法已经开始缓缓转动,围绕着自己。月光尽数洒下,周围愈加刺眼,让李瑶睁不开眼睛。
身子蜷缩着躺在阵法中,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模样。李瑶轻轻的摇了摇头想要将他晃出去,这个时候她不想哭。
时间或许只是过了十分钟,那种不是明显的疼痛的折磨让李瑶几乎失去了意识。她甚至感觉思想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
“瑶瑶......”
有人在喊自己,喊她的名字。
是谁?
“瑶瑶......”
好熟悉的声音,感觉那个人就在心头,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努力的想睁开眼睛,但眼前的光实在是太强烈了,根本不看清任何东西。
“李瑶!”
砰的一声,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瞬间,那个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白衣胜雪,绝代风华......
“凤苍......”是他,李瑶猛然睁开眼睛,那个人的身影印如眼帘。
果真是他,凤苍。
“凤苍!”李瑶撕喊,可是下一刻意识已经昏暗。
无尽的黑暗中,她蜷缩在一起,不知何处是归处。
“噗!”
一口鲜血吐出,身体一瞬轻松了许多。南栀半弯着身子看着潭水中央空荡荡的地方,滚烫的泪水从脸颊落下。
“别打了!”南栀突然大喊,无名收手站在一旁。凤苍凝眸看向那阵法中央,眼底第一次闪现出了无措。
她,走了。
多天的劳累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缓解,南栀知道那是真正的生命,是属于自己的生命。可是,她走了。
宽大的袖子里凤苍指尖微微颤动,嘴角也似乎隐隐发抖,几乎是不敢置信。眼底翻滚的怒意,缓缓转头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无名。做了这些事,对他似乎是不值得一提的,是理所应当的。
“我会让她回来。”
凤苍指尖一颤,猛然转头看向南栀。菱角分明的下巴处竟然有些发青,显然这几天他也是在一刻不休息的赶路。
这世间的帝王,也是为了一个人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你且等一等,我会让她回来。”南栀道。
“你胡说什么!”无名眉头一皱,飞身上前强制性的抱着南栀得腰,“她不会死,你不用你再去做这些事情。而且,她是自愿的!”不然,他也不会再动了这个心思。
“无事。”南栀缓缓回头对着无名笑了笑,“无事,到时候......”
“我不同意!”无名挥手向凤苍打去一掌,带着南栀提身离开了洞穴!
凤苍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透过上方映照的月亮,心尖木木的发疼!
这样的天气南栀只见过几次,北方天空的三彩色慢慢消散,谁也不知道阵法的原理是什么,但是每次阵法启动,北方的天空总会出现这样的色彩。
每次阵法不同,色彩似乎也有变化。
“放我下来吧。”南栀闷在无名胸口淡淡道:“我不生你气。”
无名停住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将人放下,不确定问:“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南栀淡淡一笑,“至少你能考虑让她活着,甚至损耗你的修为。比之以前已经很好了,我没有道理去生气了。”
这个人,情商总算开始慢慢上升了,他知道李瑶死了,她会难过。
但是让那个人留下孩子就离开吗?回到那个世界的李瑶能躲过那场死劫吗?
南栀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眼泪不断的流下,苍白的头发慢慢的从发根一点点的蜕变成浓墨色,可是那人却笑的发狂。无名凝眉看着那个人,眼底是浓浓的担心。
“我或许,根本就不该活下来。”南至突然道:“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不该来到这个世界后还让瑶瑶知道我的存在。”
那样,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选择了。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非要去做那种两难全的抉择。是她错了,她不该活下来!
“南栀。”无名走到那人身边,将她扶起来,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淡淡道:“我们去游玩吧,忘记了他们,不行吗?像我一样,忘记那些人,不行吗?”
他也有兄弟,他也隐约感觉那个寻玉和水英浩是他的兄弟。可是他可以完全不在意,真的,他们甚至不如他的一件废弃的衣服来的重要。
忘记,不行吗?
南栀仰头看着那双疑惑的眼底,眼底划过一起痛苦,拉着无名席地而坐。
轻轻的靠上他的肩膀,南栀缓缓道:“你怕死吗?”
无名侧目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没去想过。”
“那便好,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哪?”
“我也不知道。”南栀淡淡道:“或许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也或许是一个让我们即刻丧命的地方。我想,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去做一个无法预料的选择。”
雪山上呆了数年,那几个阵法她研究了无数遍,总会有那么一丝机会两全的。
无名不懂她说的意思,可这次却不像以往那样无条件的相信。无名沉声道:“你骗我,你骗过我。”
两人相互依靠着,可以看到远处很好的风景,无名语气有些不悦,“那个时候你说你会带我去你的世界,可是李瑶说那根本不可能,或许我等到死也做不到。”
“你试验了百次,千次,才将李瑶带过来,那还是因为凤苍在这里的原因,可我要是不凭借任何信物,或许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那个机会。”
无名有些失落,“你一离开,那便再也见不到了。”
南栀鼻尖有些发酸,抿唇笑了笑,抑制住了眼底的泪水,“那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啊,一辈子见不到。你将李瑶送过去,她岂不是也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孩子和凤苍了?推己及人,她心里的难过或许是你的几十倍。”
难过吗?
无名低头思虑了一下,随即眉头紧蹙。
“难受吗?”南栀淡淡问。
一个时常在身边的人突然不见......无名眼底慢慢沉寂了下来。
两人相靠,看着天上慢慢下落的月亮,半晌,无名突然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眸光一闪,南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暖暖的笑了,淡淡道:“谢谢你啊,没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