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是辛夷指尖轻敲桌面发出的声响，一时间殿内静得惊人，连各人呼吸的深浅都能分辨。就在众人心中惴惴不安时，辛夷忽地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勾起若华下颌，语气轻淡问：“哦，那我倒要问问，你是骗了我什么？是你一个人骗了我，还是你们四个联合起来骗了我？”
四海八荒内，无人不识玉山这位率性洒脱的九天玄女，也深知她品行喜恶。她看似温柔和善，实则是个嫉恶如仇的。而她生平最讨厌的一件事，便是别人欺骗她。
若华自然也是知晓这一点的，当下神色愈加惨白，眼中泪光闪闪，怯怯道：“此事与三位姐姐无关，是我一个人的错。也是我，捏造了不实的言辞，三位姐姐不过是想帮我才为我圆了谎。”
辛夷看她害怕得整个人瑟瑟发抖，倒也不愿再吓唬她，便收了手，淡淡而笑问：“那么，你是对我撒了什么谎呢？”
若华咽了咽口水，牙齿打颤道：“我，我说北冥仙君喜欢我的事是假的，其实……其实事实上只是我一个人暗自思慕他。但又怕无端跑去表白心意会被拒绝，所以才想到来求姐姐为我保媒，全了一桩心事。”
辛夷勾唇浅笑，眸色深幽如墨，“哦，果真只是这样么？而不是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胡编乱造的，不止北冥仙君不喜欢你，其实就连你自己也并没有对北冥仙君动心。你们联合起来对我编造了这样一个谎言，实则是另有所图。”
若华面色大震，眼眸睁得大大的，哑声道：“辛夷姐姐，你怎会这样想？咱们姐妹相称数千年，难道你连我们也信不过了么？”
辛夷漫漫道：“相识数千年又如何，情同姐妹又如何？我同瑶姬亦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可你们冷眼瞧着昨日的情形，她有真心拿我当姐妹看么？到底隔一层肚皮就隔了心，我如今是对谁都不得不多几分仔细了。再者，此番原是你们欺骗我在先，怨不得我这样想。自然，我这样说也不是就认定了你们居心不良，但到底也无法疑虑尽释了。看在多年姐妹的情分上，今日之事我亦不想追究，你们走罢。”
可此番目的尚未达成，翩翩等人如何肯走，便硬挤出几滴眼泪道：“辛夷妹妹，你这样说，却是要教我伤心了。扪心自问，自打咱们交好以来，我们姐妹几个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便是你被瑶姬的事给伤了心，但那终究不是我们姐妹的错，怎好牵连到我们的头上来？便再退一万步讲，若非真心恋慕，又有哪个女子肯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儿戏？若真是若华撒谎，则她嫁了北冥仙君又是贪图的什么？无论怎么看，会被这桩婚事牵累的人也只是若华，断不会和你扯上任何干系。辛夷妹妹，你素来不是个糊涂人，此事但凡你肯静下心来分析，便知道我们的用心是好是坏了。”
若华适时地掩面而泣，不胜伤心道：“姐姐，算了。人家既不肯帮我们，何苦留在这里自讨没趣？我看咱们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从前的姐妹情谊，只当是白费了。”
素锦和瑞珠亦同声附和，明明是她们不怀好意而来，此刻倒像是在辛夷处受了莫大的委屈般。
也直到这时，辛夷才知世间人心反复竟能到如此地步，浑然的黑白颠倒。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殿外仙婢一路小跑进来道：“启禀玄女，北冥仙君在外求见。”
北冥仙君此刻的求见，对辛夷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
辛夷眼眸顿时一亮，忙不迭道：“快将仙君请进来，就说我这儿正有几位贵客想见一见他。”
说罢，她的眼眸淡淡扫过神色惊慌的翩翩四人，意味深长一笑道：“看来真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才说着，可巧人就到了。啊对了，你们方才不是我不近人情，不肯帮一帮若华一偿心愿么？眼下仙君既亲自来了，我便勉为其难做一回媒人，给你们牵线搭桥罢。”
这一来，翩翩等人的脸色俱是煞白一片。原本想要告辞的话，怎生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勉强赔笑应着坐下，心底却暗暗叫苦。
却说北冥仙君在仙婢的指引下一路缓缓行来，抬头看见翩翩等人亦在时，不由一怔，神色便疏冷了几分，淡淡道：“原来四位龙宫公主也在，真真是不凑巧得很。”
平素便听说北冥仙君冷面冷心，吝啬言辞，却是一个极有趣的冰人儿，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单看他给翩翩等人撂脸的样子，辛夷便憋不住地想笑。
因着北冥位尊，翩翩等人即便不情愿，也只得起身行礼：“见过仙君。”
北冥不过挥一挥衣袖，与辛夷各自问好，便径直选了无人的一排坐下，摆明了是不愿和她们多说话的架势。
而翩翩等人自知有把柄握在他手中，倒也不敢放肆，只是神色尴尬地笑着坐下，实则如坐针毡。
客人间彼此僵持，作为主人的辛夷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是以便“好心”地上前去牵了若华的手到北冥跟前殷勤道：“仙君，容我为你引见，这位是北海龙宫的二公主若华。若华妹妹一向仰慕仙君高华，很是盼着能和仙君多亲近亲近呢。”
一面说着，她一面给北冥使眼色，生怕他不接这一茬。毕竟往日里，自己和这位北冥仙君一向是无甚交情的，便是他不卖自己的面子，也分属正常。
可难得的，是北冥竟肯迁就她的意思，抬头颇为认真地打量了面色青白的若华一番，语气清冷问：“怎么你很是仰慕本仙君么？既是仰慕，怎地你脸色这样难看，倒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般。”
辛夷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死死抓住若华的手不许她逃开，强忍着笑意道：“仙君气势威凛，若华素来胆子小，一时有些情怯也是正常的。若华，你自个儿说说，是不是这样？”
难得若华面如白雪，还能强挤出笑意来附和道：“不，不错，我的确是一直仰慕仙君风华，今日一见，心愿足矣。”
辛夷诧异道：“咦，你居然这样就满足了？可你方才分明求着我给你做媒，说要嫁给北冥仙君才能达成心愿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