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忐忑不安的走进了计划信贷科科长办公室，这时的银行贷款还是计划经济，全部按照政府下达的信贷指标发放贷款，而且刚从人民银行分离出来，一些老信贷员还是按部就班，有指标就发放，没指标想贷款没门。
这时还没有企业效益一说，就是效益再差只要政府有指标，信贷员大笔一挥就发放贷款，效益再好，如果没有指标，也只有望钱兴叹。
科长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子，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近视眼镜，巴山进去时，男人正在看报纸，当时机关必订的报纸一般是三份，人民日报、新华日报和地方上的省报，一张报纸、一杯茶、一只烟，就能坐上半天。月底忙上三天，做做月报，轧上账，做到日清月结，就是银行职员工作的写照。
男子掏出一只天下秀烟，抽上了一口，看着巴山递过来的介绍信和财务报表，边抽烟边翻看着财务报表。
男子先是惊愣，然后是一脸的狐疑神色，紧接着就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们砖瓦厂的规模有多大，我翻看了你们的工资明细，你们只有职工178人？”
巴山心中暗道有门。
“科长同志，我们厂子是校办工厂，职工178人我都嫌多了，这样不能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况且，我们的产品在成德绵三地口碑极好，销量供不应求。”
科长放下手里面的报表，“你这还差，在市属企业里，如果要达到你这样的生产效果，职工可能就是上千人。”
巴山心中释然，现在厂子里还没有真正的后勤行管部门，当然职工少，若是在国企，行管人员的人数可能是一线工人的三分之一，有的甚至达到二分之一。工厂是新建，还不会背上退休职工工资发放的包袱。
在社保全面国家统筹之前，在95年以前，国企职工退休工资的发放基本都是由各国企自行发放，所以95年以前，很多国企破产有部份原因就是因为历史包袱太重，机制僵化，职工人浮于事。
“科长同志，我是新天小学老师巴山，请问你贵姓，我看我们这样的企业能够在农行贷到款么？”
让巴山没想到的是这位科长破天荒的对他十分客气，同他还握了手，“我是钱贵银，你们是校办工厂，很不容易，竟然能够编制出这么规范的会计报表。”
这下巴山心里面终于有了底。
中国的工商企业在全国解放后，承接了民国时期的会计体系，这种体系效法欧美，采用借贷记帐法，但是一段时间一味学苏联老大哥，一部份工商业采用了收付记帐法，这样财务体系出现了三脚帐、四脚帐，甚至龙门账。
经过几十年的实践，特别是伟人75年全面主持工作以来，人民银行三令五申，要求所有工商企业采用借贷记帐法，有利于统一经济口径。
当然统计局还是无法进行全面统一，而是采用了扣除的方法，如国民生产总值扣除一部份就成了国内生产总值，这就成为后来跟国际惯例接轨的GDP。
巴山所提供的会计报表是三份，是标准的《资产负债表》《利润分配表》《现金流量表》，如果这位计划信贷科科长是专业人士，一定能看出端倪的。
“钱科长，我们从一开始建厂开始就建立了规范的帐务。”
“巴老师，你们厂子里的财务科长是谁？”
巴山心念电转，厂子里真还没有财务科长，这一套帐务都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
巴山很自然的发了一根烟给钱科长，并且替他点燃了香烟，“钱科长，我现在兼任的是厂里的财务科长，这些报表的编制、会计科目的设置都是我做的。”
钱贵银有些兴奋，“不错，小巴，人才啊。我们现在的年轻信贷员连企业的会计报表都不会看，简直愚蠢至极。”
巴山只好点点头，说一千道一万，这位科长都没有说到点子上，倒底能不能贷款。
“巴山，你先回去，这个事我们先开会讨论一下，我们农业银行本来就是对口农村，除了每年两季的粮油收购以外，工商企业的贷款做得少，这方面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也当支持三农。”
钱科长中规中矩，没说能不能贷，巴山最终约定三日后再来听消息后离开了科长办公室。
回到厂子里，巴山又忙碌起来，盯住了砖瓦的生产和销售，只要砖瓦厂的现金流不断，修建酒厂缓一缓也无所谓，巴山提醒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巴山将在银行贷款的想法彻底放弃，毕竟他这样子的企业本身贷款就很难，就是四十年后，民营企业贷款难的问题也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整个社会包括银行贷款、上市融资全部涌向国营大型骨干企业。
没想到第二天，这位钱科长就带着两位信贷员，一位储蓄科长一起来到了砖瓦厂，这也开了农业银行的先例。
这时的信贷员还没有下企业的习惯，来的人都叫钱贵银钱行长，原来钱贵银是他们分行（现在县已经升格为地极市，地极市设立的银行分支机构是分行极别。）排在第二位的分管计划信贷的副行长兼计划信贷科科长，西南财大货币银行学专业的高材生。
这次下来，就是贷前的审查程序，行里面已经提交了贷款三万元的申请。
一行人看了生产车间，生产流程后，再次查看了会计帐簿，最终钱副行长决定批准三万元贷款，他们的报告会递交给省分行，作了形式上的审批后，就会发放贷款。
巴山现在缺钱，当然是来者不拒，如果企业资金稍稍宽裕，他肯定不会贷这笔款，一笔三万元的款子，还要让省行审批，也忒麻烦了。
巴山一心想留钱贵银一行在厂子里食堂就餐，钱贵银当时脸就黑了，“吃什么吃，这就是我们的本职工作。”
巴山汗颜，这时的社会风气很正，不象几年十几年后，银行、信用社贷款，公然向企业要回扣，有时回扣甚至高达10%，让企业不堪重负。
“钱行长，什么时候我可以来银行办理贷款？”
巴山将钱行长一行送到了厂大门口，临上车时，还不忘再问一句，时间紧，如果再没有钱，工地上真就要停工了。
钱行长看了看表，“两天后，你来营业大厅，先开基本账户，也利于以后结算。”
巴山默笑着点头，总算贷款有眉目了，酒厂也可以顺利完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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