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古道听说欧阳行要和红葵去逛街，满脸堆笑，根本不像是担心自家闺女被猪拱了的老父亲。
古道不仅大方给欧阳行和红葵批了假，还提前给欧阳行预支了薪水。搞得欧阳行都不好意思了。
其实有个问题欧阳行一直很好奇，在路上他忍不住问红葵道：“你说中和堂这些人，为什么对自己的月薪看得这么重？那天我没有及时记账，那个领班的店小二看上去十分恼火。”
红葵看白痴一样说道：“废话，不在意月薪他们花什么？”
“你的意思是，魔教的人都是靠自己的工作，跟普通人一样赚银子供自己花销？”
红葵心情不错，眼睛不住朝着街道两旁的小摊位上看着。她点了点头：“据我了解是这样的。”
街道上有不少卖小风车的商人，木制的小风车涂了彩漆，看上去十分漂亮。在雁门不断的北风的吹拂下，风车“咕噜噜”转个不停。
欧阳行却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如果是这样，魔教中人岂不是各个都是了不起的好汉？他们靠自己本事赚钱吃饭，不欺压百姓，也不像大派人士一般压榨百姓，为什么大家会说他们是魔徒呢？我们钦天监为什么要将他们除之而后快呢？”
原本兴致很高的红葵猛地停下脚步，脸上也严肃了起来：“这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要是让督主知道，直接废了你的修为。”
看到欧阳行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红葵道：“这你都想不明白？魔教的人都是魔修，他们修炼的都是魔功。这些人要想提高自己的修为，就得残害百姓，取其念力。一个魔修便是成百上千的性命，当然要除之而后快。”
听到红葵的话，欧阳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就因为他们修炼的是魔功？可是什么是魔功？什么是正派功法？“
“以天地元气为根基的道家功法，自然就是正派功法。还有西天那些修佛的，曲阜书院那帮修儒的，都是正派功法。需要残害生灵的，自然就是魔功。”
欧阳行心中还是不大明白：“那念术呢？”
“念术？这世上哪还有念术？上古之时各神兽信仰部落有特殊的法门，据说可以自行修炼增加念力，但现在神兽近乎绝迹，哪来的信仰？江湖上那些以念术自称的功法，十之八九都是魔功。”
欧阳行摇了摇头：“不对，既然有增加念力的修行法门，便不能说修行念术的都是魔修。这岂不是一棍子把人都打死了？”
红葵正视欧阳行，严肃地说道：“你万万不可这么想。若非你是我领进钦天监，听到你这言论，我便要把你当魔修抓了。”
红葵继续说道：“我只问你，是苦修念术增加念力快，还是屠戮百姓汲取念力快？世上并非都是好人，即便是好人，精进修为的诱惑如此巨大，谁敢保证他能忍受这种诱惑？修炼念力这个方向本就是错的，说一千道一万，只要这种方法存在，本身就对是天下百姓的生死威胁。钦天监就是要彻底根绝这种修行方式，任何为它辩护的人，都以魔修论处。这是督主的原话，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万万不可动摇。”
欧阳行听到红葵义正言辞的话，只觉得脑海里像雷起了一面大鼓。红葵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巨大的天锤砸在那一面大鼓上。鼓声震耳欲聋，让欧阳行慌张无措。
直到见到黑狼，欧阳行都不知道身在何处，是怎么走来的。
红葵与黑狼许久不见，一见面便热情地交流起来，把欧阳行晾在了一边。
等着黑狼察觉到欧阳行的时候，发现欧阳行脸上渗汗，双眼呆滞无神。
黑狼表情十分奇怪，试探着问红葵道：“这家伙被刘安打得不轻，失意到连自己名字都忘了。我看他这情况不太对，是不是来到雁门县，他后遗症犯了？不会影响任务吧？”
红葵也十分奇怪，出门前欧阳行还神采奕奕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像是蔫儿了的茄子？
“小行，你发什么呆呢？”
欧阳行回过神来，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饭馆的包间里。只是不知道这又是雁门县的哪一家客栈。
看见黑狼，欧阳行赶忙抱拳：“哦，见过黑司主。”
看到欧阳行呆头呆脑的样子，黑狼心里想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只是装作惶恐道：“可不敢，你现在可是副督主了，我都是你的手下。”
红葵诧异地看着黑狼，这家伙在督主面前都是傲得不行，对待同龄人更是眼高于顶，什么时候见过他对人这么客气了？
黑狼现在很同情欧阳行。他觉得欧阳行是一个天赋奇高却被打成二傻子的家伙，命运多舛，身世可怜。要是白首绿意这些人当了副司主，他肯定心里不服气，要找上去比个高低。可是面对欧阳行这家伙，他根本提不起嫉妒或者不服气的兴趣。
欧阳行木讷地点了点头：“啊，是这样啊。”
红葵听到这回复心下有些担心，欧阳行怎么这么跟黑狼说话呢？黑狼脾气可不好，欧阳行不会惹怒了黑狼吧？
黑狼却压根没生气，反倒心里一乐。这二傻子说得都是哪跟哪？就这模样怎么当细作？这不是闹吗？
黑狼心里偷偷乐了一下，脸上却装作严肃的模样，悄悄对红葵说：“小师妹，这家伙脑袋坏了，你可得离远点，别不小心让他暴露了你的身份。”
红葵凝着眉头，眼睛仿佛小铜铃一般，犹疑时尤有明亮的神采：“不会吧，他平时看着挺机灵的。”
黑狼摇了摇头：“小心总是没错的。”
“对了，副督主，你现在在中和堂是什么位置？”黑狼这一声“副督主”满是打趣的意味。
欧阳行摇了摇头：“我还没加入中和堂，现在只是雁门客栈里的一个账房。”
黑狼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拿束着一簇马鬃的光头，遗憾道：“那你可得抓紧点了，魔教自圣女归来之后，动作不少。督主想要实时知道魔教内部的动态，这事儿可全看你的了。”
红葵没好气道：“都怪他。中和堂堂主都已经主动邀请他加入道德教了，他竟然拒绝了。”
黑狼也是一愣：“拒绝了？为什么？”
“他说他要加入魔教，不加入道德教。”说完红葵微斜地嘟着嘴。
“哈哈哈！”
今天黑狼一看到欧阳行他就觉得这二傻子有趣。此前他想笑话欧阳行时，都克制着，此时却忍不住了，直接拍着腿放声笑了出来。
红葵没想到黑狼这么大反应，古怪地瞥了黑狼一眼。
黑狼赶忙收敛笑容，道：“好事好事，这不是证明古道对咱们副督主已经很信任了吗？我看他打入魔教内部是迟早的事。”
随着交流的深入，欧阳行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此时他想起了自己最在意的事，忍不住问道：“对了，在咸阳北郊那里，我误杀了不少侍卫。督主没有说什么吧？”
黑狼立马来了兴趣：“能有什么事？不这样做怎么取得魔教里那些魔头的信任？以前我们安插间谍也都得牺牲不少人。你做得督主很满意。”
“可是那么多人，怎么善后？”
红葵道：“我们钦天监吃朝廷得俸禄，在这一方面做得很好。死者家属会得到一大笔钱，而且死者后代在日后要是想为朝廷效力，也有极大的优先权。”
黑狼看着欧阳行道：“这事儿你做得漂亮！青龙司没什么好人，下次遇见多杀几个。我从离阳郡回来，看到白首老头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可高兴死了。不过副督主，你对咱们绿意兄弟也太狠了吧，他到现在还不能下床呢。”
红葵好奇道：“你去离阳郡做什么？”
黑狼眼神闪烁：“闲着去玩了玩。”
欧阳行有些困惑：“绿意？他怎么了？当时是他主动要我出手的，我根本没下重手。”
黑狼点了点头：“我说嘛。绿意他主修的功法可是以防御抵挡为主的，怎么也不可能被你重伤。早知道那小子在演戏。”
欧阳行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黑狼笑嘻嘻坐在自己身前，心中突然觉得有些矛盾。被喊打喊杀的魔教中人都在辛勤工作，朴实得像寻常百姓。但钦天监的正派侍卫，却对人的性命毫不关心，甚至要因为私仇报复自己的同僚。这正派和邪派的区别，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百翠山周围都是魔教的势力范围，红葵担心暴露没有多呆。她跟黑狼确认了日后消息交接的渠道暗号，便带着欧阳行离开了。临行前，黑狼交给欧阳行一枚用于通信的绿珠，让红葵交欧阳行使用。
回雁门客栈的路上，红葵依旧蹦蹦跳跳，十分开心。似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让她烦忧的。她一会儿买个糖葫芦在欧阳行面前晃着，一会儿买个风车高高举在手里。
欧阳行心情有些沉重，但他自己也说不出来让他感到不适的究竟是什么。
钦天监为苍生立命要杜绝修行念术的功法，这好像是对的，可是魔教中那么些人就都是该杀的吗？欧阳行第一次对钦天监的理念产生了怀疑。
但红葵就像是快乐的小精灵，她欢呼，她雀跃，她根本不像是如履薄冰的金牌小密探，而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
欧阳行看着红葵在风中轻盈的，欢快的哼着歌，沉重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