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城内的人们,今天情绪十分高涨。
新武器的试验非常成功。无论是旁观的吃瓜百姓,还是文武百官,都深感震撼,欢呼喝彩。
州牧府内,兖州的最高层正激情澎湃地商讨接下来的攻势。
而曹府内,同样有情绪激动的人。但与前面不同,他们却是焦急万分。
一名长者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走动,显得很着急。在他旁边,还有一名年轻女子和年轻男子。
“斌儿到底上哪去了?”长者急躁不安地说道。
“段大哥会不会是迷路了?毕竟从泰山到代郡,路途遥远,路线复杂,走错路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年轻男子猜测道。
“可只要进了某座城,照着地图对照,就算走错路,他应该也会意识到迷路吧。”年轻女子愁道。
“我派出的人到达代郡后,还跟着斌儿的父亲跑到了上谷郡,都快到渔阳了,斌儿却迟迟没有消息!”长者急道。
长者即是曹操之父,曹嵩;年轻女子和男子分别是其孙辈,曹姝和曹安民。
曹嵩在回到濮阳后,派手下人带着谢礼前去幽州和莒县,向救命恩人段斌的父母表达感激之情。而前往幽州的手下在前日回来,表示谢礼已送达,可迟迟不见段斌的身影。
曹家人,包括段斌的家人,都极其担心段斌的安危。就算迷了路,只要骑着马,照着地图走,或者一次次进城问路,这个时候应该连渔阳都可以到了,但段斌依旧没有消息,怕是遭遇变故。
“段叔父已经派人送家信至莒县了,想必婶婶也很担心吧。”曹安民面露忧色,“最近琅琊王又偷袭莒县,不知段大哥的家人们性命如何?”
“莫非,是那个袁本初把斌儿给扣在了冀州?!”曹嵩想起,他给了段斌代表曹家的五色结。现在袁曹关系不和,如果袁绍的手下看到了段斌的五色结,说不定看他不爽,直接扣押他。
“如果真的是那小鬼,我定让阿瞒派兵把他的冀州给端了!”曹嵩气道。
“可叔父他,好像准备再次攻打徐州了。”曹姝道,“听说最近叔父收到了一封密信,上面写陶谦联合黄巾贼,欲杀害我等以报去年战败之仇。叔父看后,立马表示要攻伐徐州。”
“华费两县算是陶谦从阙宣那抢过来的领地,又听闻陶谦手下藏有黄巾余党。爷爷,陶谦该不会真的想杀我们吧?”曹安民问道。
曹嵩摇头否认,“陶谦毕竟是一州之长,若杀了我们,阿瞒必定会来徐州复仇,到时徐州受难,这可不是他这个州牧所期望的。但他真想报复我曹家,确实可以叫黄巾贼来杀我们。
可是就算让别人顶罪,在自己的领地里动手,难免会被其他势力抓到把柄。在自己的领土内犯的事情,其主君总归最先被问责的,这样的话,对陶谦本人同样不利。”
而最关键的是,只是让一群贼寇帮自己杀仇人,至于在给黄巾贼的联络信上敲本名章吗?
本名章可是一方诸侯本人的标签,每次用它,必是用在相当正式的场合或者对诸侯本人而言极为重要的事情上。借刀杀人这种羞耻的行为,堂堂州牧、被朝廷赏封为候的陶谦,怎么可能如此随便地在这事上用章?
还有,那个不明发信人,在自己的密信尾部画了一张诡异的笑脸。这很滑稽,但也给此事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此事必有诈,可曹嵩没心情搞清楚。
“爷爷,昂儿打扰了。”门外,一道洪亮干净的声音响起。
“是昂儿啊?进来进来!”曹嵩笑道。
“是!”一名伟岸男子推门而入,“姝儿和安民也在啊。”
“兄长!”曹姝和曹安民拜道。
来人乃曹操长子,曹昂,字子脩,现任东郡校尉,在兖州已有较大威望,是曹操继承人的不二人选。
“爷爷,还没有救命恩人的消息吗?”曹昂略显担心。
“是啊!事到如今,依然杳无音讯!怕是遭遇不测啊!”曹嵩一屁股坐在榻上,一时头晕无力。曹姝为其端上热茶,抚慰他稍安勿躁。
“恩人行侠仗义,天不负好人,相信段大侠一定平安无事。”曹昂搀扶起曹嵩,“你们也要好好歇歇,不要过度紧张。尤其是姝儿,你一紧张,皱纹就要多了哦。”
“啊……嗯……谢谢大哥关心……”曹姝害羞地摸摸脸,检查一番。
“但现在这局面,不紧张也难啊。”曹嵩拍着曹昂的手摇头道,“现在因为咱们的事,阿瞒可是要出兵再次攻伐徐州呢。”
对此,曹昂又是无奈又是心急,“我一直劝父亲不要对外征伐,尤其是攻打徐州一事,明显是有不怀好意之辈想削弱我们,好趁虚而入!”
“我听父亲提过,大哥你一直说要防范那群兖州高官,还有兖州本地的名门望族,他们即是祸患,切不可大意。”曹安民想到曹德的话。
曹昂点头道:“不错,父亲在入主兖州后,有很多本地大族或者名士都被杀死。他们虽然顶撞父亲在先,却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怕他们迟早像当年找父亲一样另找他主,还特意事先准备了足够的兵力预防。
可是,父亲居然打算……用我事先准备好用来预防兖州人的军队,来攻伐徐州!”
“如果用昂儿事先准备好的士兵,反而可以省很多的准备时间。”曹嵩分析道,“加上阿瞒在徐州树立起的威名,就算军队没有去年多,照样可以硕果累累。”
曹昂并没有对这美好的预想感到高兴,他表情紧张,眉头一皱,脸变得有些凶狠。
“大哥,你还说我们紧张过头了呢,你不也是吗?”曹姝担心道。
“傻丫头,你可不懂你带军队的大哥的辛苦。”曹嵩轻拍曹姝的头,朗声道,“虽然是东郡校尉,昂儿可是要操劳整个兖州的军队,领兵的品级甚至可以与你元让叔叔持平啊。
在他和众将士的管理下,我军实力突飞猛进,百战百胜。不仅如此,他还能想出一些……奇思妙想的玩意,总能让上下百官大开眼界。就说那个新武器,不就是你大哥的杰作吗?”
曹昂抱拳道:“爷爷过奖了,这些都只是昂儿突发奇想而得。”
“那不还是昂儿天资聪慧,才能过人。”曹嵩笑道,“可是昂儿,你最近表情不知为何,就会变得狰狞起来。看来最近的事确实有点……那个词叫什么……亚历山大啊。”
“谢父亲关心,昂儿没事,最近事虽忙,这点压力算不了什么。”曹昂的表情逐渐放松,“徐州之事我会请父亲三思,段大侠那里我会让手下人帮忙打听的。那昂儿先告辞了。”
“好,昂儿慢走。”
“大哥慢走!”
曹昂离开曹府,骑马赶往州牧府。在他脑子里,装满的不是如何劝说曹操,而是那张密信尾部的笑脸。
他的表情伴随着想象中笑脸的增多而狰狞起来。
“果然,不管在哪,你不给我搞事,皮就痒痒了是吧!那张滑稽脸……你又想搞出什么妖魔鬼怪!”
州牧府内,曹操正在正室丁夫人的服侍下,阅读着之前送来的密信。
“让陶贼不得好死……哼哼,这写信的人真有意思。”曹操边读信边用手摸着丁夫人的身体,进行双重品味。
“此人自称草民,却有意挑起夫君对徐州的战争。如果不是对他们陶家恨之入骨,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在曹操的怀里,丁夫人柔声道。
“他这么做,正合我意。”曹操愉悦地笑道,“陶谦敢杀我亲人,我便让他,和他的徐州,血债血还。”
“他想报仇,却还假手黄巾军,简直做贼心虚。”丁夫人应和道。
“夫人用词精妙!”曹操加快手速,笑道,“他合谋昔日同僚阙宣,敢在我的泰山闹事,最后还把阙宣给吞了。他都不是贼,那就真的天下无贼了。”
“去年的徐州征伐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丁夫人纤细的手滑过曹操的胸膛,“可是世人皆称夫君那次征伐为惨无人寰的屠杀,妾身实在为夫君过意不去。”
“我不否认世人的评价,也不想逃避。”曹操停止了品味,严肃道,“宁我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我。”
“只怕夫君此次征伐,死难的规模怕不是更上一层楼……”丁夫人叹道。
曹操闻言,明白丁夫人想表达什么。正要开口,门外却有女人进来。
“徐州犯我曹家威势,我等岂不让他们尝尝苦头?丁夫人如此妇人之仁,可不为夫君所喜哦。”
女人乃是曹操侧室,卞夫人,是曹丕、曹彰、曹植、曹熊的生母。
“卞氏,你没有在门外请示,自说自话闯进夫君的房间。你还在外面偷听我们的谈话,成何体统!”丁夫人站起来厉声训斥,表现出了正室的威严。
卞夫人也毫不示弱,“我不过是为夫君分忧。征伐徐州乃是大事,夫君必定为此事劳累,我怕丁夫人忙不过来,便主动到此。丁夫人您可得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啊。”
“你……”丁夫人欲出言怒斥,被曹操止住。
“两位夫人何必在此斗嘴?免得伤了和气。”曹操左拥右抱,缓和两位夫人的急躁心情。
“妾身只是实话实说,没有和丁夫人斗嘴。”卞夫人在曹操耳边低语,“妾身真的是来给夫君分忧,征伐徐州和大公子所谓的劝谏,不少让您忧心忡忡。”
听到卞夫人提及自己的儿子,还加了一个“所谓的”,丁夫人恼怒道:“你说话注意点!什么叫所谓的劝谏?昂儿为夫君、为曹家良苦用心,献上良言,有何不妥?”
“为夫君良苦用心?大公子可是极力反对夫君征伐徐州的哦,夫君和大公子为此当堂吵架,可不止一两次了,这算良苦用心?”卞夫人反问道。
“夫君!卞氏口出狂言,无理取闹,请允许妾身作为正室好好惩办这个毒妇!”丁夫人忍无可忍,向曹操拜道。
“丁夫人如此急躁,将来怎么做嫡子之母?”卞夫人也毫无保留,放狠话。
“两位夫人请住嘴。”位于她们的中间位置,曹操板着张脸平静劝架,让两位夫人不禁惊恐,跪地请罪。
“两位夫人能为我诚心考虑,我很高兴。”曹操板着张不高兴的脸说自己很高兴,“可两位现在的言辞、态度异于往常,我不胜惶恐。”
丁夫人、卞夫人注意到彼此的失态,跪道:“妾身知错,请夫君降罚!”
“不至于。两位夫人皆为人母,只要别把你们刚刚的失态放在对子嗣的教育上,我就放心了。”曹操扶起两人,再次左拥右抱。
没多久,门口有侍女传话:“州牧大人,夏侯太守和荀司马求见。”
“元让和文若来了啊。两位夫人,先回房休息吧。”曹操让侍女带丁夫人和卞夫人回房,东郡太守夏侯惇和司马荀彧随后进来。
“拜见曹公!”夏侯惇和荀彧拜道。
“两位免礼。”曹操端正衣着,沉声道,“元让文若,我前去征伐徐州,把守兖州的大任就交给你们了。”
“曹公,不考虑考虑大公子的谏言?”虽知曹昂和曹操因为徐州之事多次当堂争吵,但荀彧还是想说出来,“我认为大公子所言有理。兖州多变,确实不应该大动干戈征讨徐州。”
曹操没有对荀彧的疑问感到恼火,“文若所言甚矣。我带过去的军队可比第一次要少,不算大动干戈。而且就算那群人不听话,不是还有元让和您在吗?加上仲德之才,我还会有后顾之忧?”
“元让定不负曹公期望!”夏侯惇厉声回答,但荀彧并没有对曹操的期待感到高兴,无言沉默。
“放心吧,文若。兖州有你和元让,我这有仲康和志才,何来忧心?”曹操拍着荀彧的肩膀,笑道。
“是属下多虑了。”荀彧拜道。
“对了,对于这封信的信尾,你们有什么看法?”曹操拿着两封信,问道。
夏侯惇和荀彧面面相觑,犹豫片刻。
“古怪。”夏侯惇简要地概括了观点。
“陶州牧年迈,却并非粗心之人。在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上敲自己的本名章——虽然能让曹公打此名号——但根本没有道理。”荀彧解释道,“还有这张……笑脸,我实在是看不懂。”
“志才和仲德也没看懂这张……笑脸。”曹操不解道,“可昂儿看到后却暴跳如雷,气急败坏。问他何事,他居然气得无话可说。这是何意?”
“在那之后,大公子便极力劝谏您不要打徐州,说此乃奸计,不可上当。”荀彧同样不解,“大公子为人知书达礼,义正言辞,可在这件事上他却屡屡失态,可能是这张……笑脸所致吧。”
“昂儿一度被认为是为妖魔附体。”夏侯惇道,“这事州内百官都在议论。可我们看这张……笑脸,什么事也没有嘛。”
“话说回来,还是昂儿首先指出这是张笑脸。”曹操奇道,“他还说这是挑衅之意,难道是暗部之间的用语?”
曹昂不仅要操劳整个兖州的曹军,还是主管曹军暗部唯一的曹家子弟。
“总而言之,笑脸的事先放一边,元让文若把手兖州,我亲征徐州。昂儿最近心态不好,就让他留在濮阳吧。但带过去的都是他事先准备的军队,一旦凯旋,我定会赐他重赏!”曹操挥手决定道。
“喏!”
“新武器的试验听说很成功,我们可以首次将其投入对徐州的征伐中。”曹操意味深长地笑道。
“我记得新武器名字是什么来着……哦,叫火药,对吧。”
不知何时,在远处的彭城国,吕县,游行队伍正沿着长河一路前行。
段斌和甲乙丙混在护队的黄巾兵里,到了吕县,便欲找机会脱队,寻找张闿。
期间,段斌一直近距离跟在之前那名女人的旁边,他的养父时刻拽着她不放,以免她出逃。
这位养父的力气绝对很大,段斌不由想到。
只有到晚上歇息的时候,她的养父才不会拽着她。直到睡觉前,他都一直盯着她不放。
其实,就算她选择在养父睡觉时出逃,也没有用。她的养父已经交代过她的用处,其它黄巾兵们不敢怠慢,轮流守夜盯着她,以及其他跟她有一样用处的女子。
迫于无奈,女人只能寄希望于段斌,希望他的计划会奏效。
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那女人也会找段斌聊天。她的名字叫赵兴越,交州龙川人。
她是普通人家出身,而其父亲是龙川城里的名人,常常说自己是南越王的后人,他日定将复兴南越国荣光之类的话,也因此好几次被关进监狱。
她父亲仍不死心,一直坚称自己是南越王后人的说法,可没有家谱证明,别人就当这是胡话。
她父亲还寄希望于她母亲生下一位男孩子,以继承其“赵家”的高贵血统。结果,生下了她,一个女孩。
她父亲顿时气急败坏,认为复兴南越无望,便毅然休妻,将母女二人赶出家里。她们从此颠沛流离。
为了过上较好的生活,她们决定北上中原,在那里做长久之计。可是北上的过程非常艰难,她们一直遭受山越劫夺,不停辗转于各个山越之中,成为男人们的玩物。
这些,都是长大后她娘对她说的。因为被过度亵玩,她娘终于忍无可忍,含辱自尽,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她。
她受尽耻辱,多次出逃。虽然受过好心人的照顾,但自始至终还是孤独一人流浪。
她想自杀,却没这勇气。她父亲张扬道自己是南越王后人,可没想到她自己这所谓的“王之后人”竟如此不堪。每想此处,她不禁自嘲。
后来她流浪到九江。听当地人说,从西边来的袁术攻入九江,杀死了扬州刺史,她现在身处战场。她本欲逃跑,却被当地军队的一个逃兵抓住。她于是跟着他逃到了徐州,并在彭城安置下来。
那名逃兵,就是她的养父。
她还说,他连自己的养父都不是,这只是为了将自己进献给张闿而临时取的身份。
他一路上拿自己消遣,后来到了彭城,不知是怀疑人生还是怎地,便开始求佛念经。当然,他求佛念经,看上去就很没诚意。
后来听说骑都尉等高官想从念佛的聚众中挑选女人,以献神灵(这当然只是借口)。若有人家主动进献,重重有赏。
她“养父”闻言特别高兴,毫不犹豫地决定进献她。他还让她偷化妆品,好好打扮自己,好讨喜高官,他也能得重赏。
赵兴越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她没哭,显然她看上去有点麻木。
段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让她放心,自己一定守约,带她出去。
赵兴越也相信他,表示段斌这个男人难得一遇,自己可以信赖。段斌还主动问她原因,她说第一次相遇,看到只穿着肚兜的她,段斌并没有冲动占有。
赵兴越身上散发出一股野性的韵味,体态微胖,可说是丰满。跟窦阙二人类似,年轻,长相不美,却投射出成熟女人的魅力,让段斌不禁有意靠近。
这几天路上段斌与赵兴越保持较近距离,甲乙丙也不管他。年轻俊秀的长官,总归会禁不住放开一点。
她的“养父”则高兴不少,“养女”虽是献给高官,但靠她亲近护队的黄巾兵,有利于他晚上找一个舒服点的地方睡,甚至仗着这个“关系”,抢取别人的食物来吃。
段斌曾看不下去,出面制止。没想到那“养父”变本加厉,说这更加证实了他和卫兵有要好关系,叫其他人老实点,以给段斌这位黄巾小爷一个面子,省得闹出事,劳烦他处理。
WC嘞,段斌得知后,真想砍了他。但此时,队伍已经进入吕县城内。
城中,有专业人员(看上去)负责接收所谓的信徒“献礼”,“养父”将赵兴越塞给负责人,却被告知要等上面人献完后才能给赏;献品若不为神灵满意,则进献的人家将受天罚。
段斌静静地听那群专业人员瞎胡扯。一方真敢说,另一方真敢听。段斌坚信,就算是千年前,佛教刚传进中土不久,决不可能存在这般鬼样。这多半是张闿自说自话,借此搞事。
段斌和甲乙丙借人流之多,混在了专业人员当中。段斌暗示赵兴越放心,已经准备就绪。
过了两个时辰后,段斌等“专业人员”带着当“献品”的女子们,前去张闿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