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阙姝和窦根儿离开的同时,明师也蹒跚前行,背后是那个跟他扭打的随从的尸体。
他的腿部被那个随从连刺数下,但最后他还是成功击杀此人。现在的他正前往陶商的房间,确认大公子的状况。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师看着躺在地上、已经丧命的那些府中仆从,不禁心痛。其中有好几个都和自己关系要好,平时自己不混在那些行为恶劣的同僚那里,只跟着这些下人谈笑风生,还不时帮他们分担粗活,相处甚欢。
今天稍早的时候还和他们欢谈,现在大部分都与自己阴阳相隔。明明自己提前揭示了那些恶人的密谋,但还是没有避免死伤。
“我说,明师,这怎么回事?”
明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惊,持刀转身砍去,不料刀被那人弹开,腿也被他重踢一击。明师忍不住强烈的疼痛,跪地不起。
这名来者,正是之前刺杀段斌未遂、侥幸逃离的那个丹阳随从。
“范成,你……”
“你什么你!帮那些死路一条的败者,杀了自己的弟兄,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范成扯着嗓门大骂明师,内心极度不痛快。
“我可从来没把你们当作我的弟兄。我到现在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倒了多大的霉,和你们这些卑劣的家伙做同僚。”明师咬牙切齿,“你们勾结贼人,绑架官吏,意图弑主。我不会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同流合污,呜!”
范成又踢了一击明师的大腿,抓起他的发髻,不爽道:“闭嘴,连一个伍长都不是的你竟然会被选进随从,我们本来就不爽了。现在你破坏了我们的计划,还想杀我们,火上浇油,自讨苦吃!”
“你们和曹豹为什么要和笮融同流合污?为什么要造反?”明师身体越来越虚弱,“无论你们看我有多不爽,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你就让我死个明白吧。”
范成想了想,明师已经奄奄一息,段斌不在,阙姝和府里的其他人完全不构成威胁,自己没必要提心吊胆。
“可以,就让你死个明白。”范成放下明师,慢慢掏出佩剑,“看你这么虚弱,怕你还没听完就死了,我就跟你长话短说。”
明师后背朝天倒在地上,一只手被压在下面,慢慢往衣服里摸索。
“我被派来陶商身边,其实是当卧底。”范成冷笑道,“曹郡丞早和我说了,陶家气数已尽,咱们必须另辟新路,另寻新主,把这偌大的徐州献出去,这样立下大功,在新主手下升官发财。”
明师听罢大惊,派他们来陶商身边可是老早之前的事,那个时候曹宏就想叛变了?
“于是曹郡丞就在每个部门安插眼线,而我就被派到了这里。”范成用剑在明师旁边轻轻比划,“至于理由,这可不是我一个下等人可以问他的。但他既然这么说,我当然要照做。若给新主立下大功,我也能升官发财。”
“你就这么答应了?你不怕曹宏的歹意被别人察觉,然后杀了你们吗?”明师气喘吁吁道。
“以前郡丞得势,我压根不怕。可过了挺久后,郡丞没有一点动静,我对计划的进展毫不知情。加上曹操侵入和段斌那个混帐的事,搞得我害怕极了。”范成大笑道,“不过现在我完全不用担心了,郡丞的计划很快就成功了。”
明师有点奇怪,不说曹宏的动机是什么,范成全程只提这是曹宏的命令和计划,而只字不提曹豹,为什么?
“不过担心归担心,在陶商府当随从,尽情地吃喝玩乐,总归让我放松了不少。”范成感慨道,“陶商给了我这么好的放纵玩乐的环境,我真的感激他,这差事没有白干。
正好,陶商死到临头了,我正好享受够了,不奢求他给我其他的好处。明师,等会儿你到阴府,替我谢谢陶商哦。”
“你……”
“诶,你什么你?你不也厌恶陶商吗?”范成脸凑近,坏笑道,“咱们弟兄玩坏了几把府里的妹子,处理掉了几个碍眼的仆从,陶商对此没吭过一点声——他们很多都是你的朋友对吧?就算不是,陶商纵容我们,你这个老实人岂会忍得住?”
明师憋着怒气,没有反驳。
“你说得对,大公子养疽为患,属实报复,我无话多言。”明师道,“那其他人呢?他们不是卧底,为何会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那是明事理。我跟他们说了郡丞的计划,他们犹豫是犹豫,但都答应了下来。刚刚看到他们‘战死’,我可真的痛心,明白人死了,岂不伤心?”范成假惺惺道,“不过,如果他们帮我做成了事,死也是值得的,我的赏赐一样也不会少。”
“范成……你不得好死!”
“省省力气吧,你一用力,说不定不一会儿就没命了。我还想亲手了断你呢。”范成生气道,“没想到你不在睡觉,居然敢跟踪我,偷听到了不敢听的事,害我们只能仓促准备,弄得现在一片狼藉。乖乖等死不行吗?!”
“现在收拾你,我再去确认陶商的人头有没有落地,再去收拾掉逃走的那些混蛋,最后亲手解决段斌,岂不美哉?”
范成举起剑,“还有,再玩一玩那个大鼻子的贱人,她丑,身材却是好,等我干完了累事,拿她放松放松。用刀来刺我的账可不能不算啊。”
这时,一阵阵脚步声逐渐靠近,范成本来无所谓,可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他瞬间恐慌。
这不是吕由的声音吗?他怎么在这?
吕由按道理不是该被提前收拾掉吗?怎么还能活着来到陶商府?
外面的军队,难道不是曹豹,而是吕由的?
这可不妙。
明师趁着范成发愣,忍着疼痛立马站起,从衣服里掏出小刀,刺向范成。
可惜后者反应快,立马躲开,被划到和之前一样的伤口。明师又挥舞快刀,划伤了范成的脸。范成恼羞成怒,直接用剑刺穿明师的身体。明师不甘地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感觉那些人正冲进府里。范成转身逃跑,不知去向。
吕由率领着大部队突破了曹豹的几支小部队后,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陶商府。曹豹所训练的普通士卒固然不论,就说丹阳兵,城中虽然只有一半,但威力丝毫未减,吕由牺牲了不少手下才突破出来,而不是击败他们。
吕由在门口的院落里清点人数,派人去府中找大公子和其余幸存者。
府中众多的尸体让吕由打了一寒颤,十个丹阳随从居然能弄出如此惨状,实在是凶猛。
“不知丹阳郡的老百姓是不是都像他们那样彪悍?”吕由担忧地想。
“报告!”一名士兵汇报道,“发现两名幸存者!”
吕由跟着士兵,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明师。
“这服饰……他是大公子的随从吧?”吕由问道,“他还活着?”
“是,但已经奄奄一息了。”
“把他抬下去,让队里的大夫给他处理伤口。一定要从这个罪犯口中问出底细!”吕由狠狠道。
“诺!”
“将军!将军!您终于来了!刚刚可把我吓死了!”
此时,另一个幸存者跑来,跪在吕由旁边,拉着他的裤子哭哭啼啼。
“去你的!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吕由嫌弃地甩开,“就你一个活着?”
“是!小人躲在灶台里,幸免于难!”这个幸存者全身炭灰,乌漆嘛黑。
“躲在灶台里……也难怪敌人找不到他……”吕由打量他的上下,摆手道,“出去前,你们先带他去洗洗,脏死了。”
“大人,小人不想呆在这样晦气尸气重的地方,得赶紧离开啊!”说罢,那个幸存者精神失常,左摇右摆地往外跑。
“蠢蛋,估计是被柴火味熏傻了。你们也别看着这疯子了,留着余力找别人,顺便带上有用的东西,好东西咱们可不能浪费。”
吕由让士兵继续找,自己跑去大公子的房间。
“呜——”一道哭声从房间内传来。
“大公子?”吕由迅速进入房间查看情况,只见陶商跪在地上痛哭,怀里抱着两名女人的尸体。
段徐两家的人站在一旁,两个孩子捂在王氏的怀里哭。
“这……难道……”
“回禀将军……”诸葛瑾站了出来,沉声道,“两位夫人惨遭贼人毒手,已故。”
“怎么会……”吕由难以置信地后退几步,看到地上有四具尸体,从服饰来看,都是陶商的丹阳随从。
“草民无能,不仅没有料到尊夫人会来,又没能成功阻止贼人,请大公子降罪!”
一旁的徐盛半跪在地上,忍着身上的疼痛,抱拳低头。虽然自己不侍奉陶商,对他没感觉,但是他的夫人当场被自己应付的对手偷袭而死,心里总归有点过意不去。
“瑾未能及时护驾,也请大公子责罚!”诸葛瑾跪道。
“由护驾来迟,还请大公子恕罪!”吕由跟着跪下,慌张道。
“你们这群废物!要不是你们迟钝,说不定她们就不会死!”陶商指着徐盛哭喊,“你看上去那么壮,他们四个你都打不过!反应这么慢,连别人的偷袭都防不住!明知我不会打架,你还那么懈怠!
因为你的无能,我的两个老婆都死了!偏偏还是那俩崽子的娘啊!”
死的还是陶商唯二子女的娘,这可不得了,吕由心想。
“我可是一个人拼了命地应付他们四个,何况他们是训练有素的丹阳兵,哪有你说的好打?你两位夫人突然从旁边走出来看情况,我根本忙不过来,无能为力,还这么振振有词地怪我……”
徐盛心里抱怨,嘴上没说,还是原样,听着陶商的叫骂。
“大公子,我们还是赶紧撤离吧,曹豹的人用不了多久就来了!”诸葛瑾搀扶起陶商,“我们带上两位夫人,逃离险境后再好好安葬她们。”
“好……快快快……”陶商急忙走出去,众人也跟了上去,吕由的部下用白布包好陶商夫人的尸体,用架子抬了出去。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很快就安全了。”王氏安抚着两个陶家的孩子。他们也很懂事,忍着眼泪没有大哭。
陶商等人刚出门,不远处便出现了刀剑交错的金属声。
“怎么回事?!”陶商和吕由同时喊出,一个吓得后退,一个向前抓着个士兵问。
“丹阳兵来了!前面的部队正在抵挡。”士兵惊慌道,看来丹阳兵在他心里威慑力不小。
丹阳兵作为陶谦的原直属部队及特种军,无论甲胄、器械、配制、服饰都比普通士卒要独特、要优良,且受专业训练,骁勇善战,乃是陶谦震慑四方的一张王牌。
虽然只有一般兵力,但对付城里的吕由军,绰绰有余。
“赶紧给我备马!吕由,他们就交给你了!”
陶商急忙要了匹马,向北骑行。人员还没安置好,物品也没放好,众人只能跟随陶商,一路逃跑。吕由无奈,派了一些人去保护陶商,自己留下来应付丹阳兵。
“现在陶家这情况,我们这么做还能算立功吗?”
吕由抽出佩剑,心想,“算了,敌要杀我,我可不会等着被杀!就当是自卫吧。”
“叛将吕由可在?”对面一声高呼,吕由认出这是曹豹的声音。
“曹豹,你率军叛主,好意思说我是叛将?简直是贼喊捉贼!”
“叛主?叛的是谁?陶商?”曹豹冷笑道,“你大胆包天,居然说陶商已然是徐州之主!你还说不叛?”
“别给我玩咬文嚼字!”吕由怒道,“你趁着州牧他老人家在下邳,居然联合笮融,里应外合侵犯郯县!如此大逆不道,我今天要为州牧清除你们这些叛徒!”
“就凭你?切!”曹豹不屑道,“我与笮融大人里应外合,是要彻底清除叛贼陶商、段斌,可不是造反,吕将军你无中生有,也该有个度吧。”
“什么?大公子是叛贼?”吕由和他的士兵莫名其妙。
“陶商通过奸细段斌,勾结曹贼,欲里应外合,瓜分徐州,确保自己州牧之位。我等是为州牧清理门户,清除逆贼!”曹豹向天抱拳,大喝道。
吕由听得云里雾里,曹豹的话简直难以置信。
“段斌什么时候是奸细?大公子什么时候勾结曹贼?无中生有,你TM才要有个度!”吕由暴怒道。
“段斌持有曹家的五色结,陶商明知此,却故意包庇他,任由他在门下肆意妄为。结果身份败露,他居然拖了好几天才逮捕审问,这明显有诈。”曹豹硬声道,“我等奉州牧之命,要处决这个不孝之子,以慑天下!”
奇怪,陶谦还没回到郯县,如果他事先知道了段斌和五色结的事,又怎么会武断地表示段斌是奸细,还这么快把命令写好并传给曹豹?就算如此,可是,他竟然还断定自己的大儿子通敌,还要用军队处死他,还说因为段斌是他舍人。
曹豹这话很明显有问题,可是就算抵抗,也只会和丹阳兵死战。
“我要亲眼看到州牧的令书!”吕由道。
“你再质疑州牧的命令!”曹豹震怒,抽出大刀指向吕由,“吕将军,我建议分清什么是青红,什么是皂白,可别被奸人所惑,坏了州牧的大事!”
吕由不敢回答,向后退了几步,他的士兵也跟着他胆怯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士兵问道。
“不可能,州牧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有人伪造州牧指令,意图谋反。”吕由咬牙切齿,“顶着州牧的名号玩贼喊捉贼,我可不会作罢!”
吕由上前,喊道,“我自然听命于州牧,我现在带校尉去逆贼陶商的所在之处,清除贼人。”
“好,吕将军有自知之明,这再好不过!”丹阳兵收回武器,跟着曹豹上前。
“等我口令,我说‘杀’,大家就动手。”曹豹没让他们弃械,吕由心中窃喜,命令手下准备好突袭。
曹豹等人越来越近,等到曹豹与吕由不到五步距离,吕由举起佩剑,大喊口令。
只不过,他没喊出来——已经喊不出来了。
只见吕由的喉咙被某种暗器贯穿,鲜血直流,接着后脑勺又被命中,吕由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与此同时,天空中响起了两道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