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食居升起炊烟时,谢淼也刚好洗完脸了,就在她准备换一身衣服找虞紫凤一起去吃饭,虞紫凤先推开了她的屋门。
“谢淼,你看这盒胭脂你喜不喜欢。”一边说着,她摊开了手掌,瞬间吸引了谢淼的全部心神。
这是金的吧?这是金的没错吧?
内心犹如八月十八的钱塘江大潮,但在脸上谢淼却表现得极为镇定……才怪!
“我很喜欢,”她毫不犹豫地接过虞紫凤送的胭脂,肌肤触及到金盒的那一刻连灵魂都在颤栗,但幸好她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谢谢。”
虞紫凤自己这回带了两盒胭脂,一个玉盒装着的,上面刻了出水芙蓉花;另一个则是手里这个,一般的金器所制,上面也没什么花样,俗气得不行。
若是两盒都是新的,她自然更想送谢淼玉的那个,毕竟玉石更温润干净,适合修道者用,只是可惜的是,玉的那个她已经用过,不好再送人。
而送一个修道者金器,虞紫凤自己心里也没谱,她甚至觉得对方估计是不会收,但没想到谢淼不仅收了,脸上表现得也很高兴,甚至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看来谢淼果然是个好姑娘,怕她伤心才会装得如此开心,虞紫凤在心里感慨道。
“那你先用着,我去叫宋意了。”虞紫凤说完就离开了。
什么?用它?
到现在算来,她一共就三件家当,第一件是她随身不离的火折子,第二件是清静峰为每个内院弟子打造的传送符,第三件便是这金盒胭脂。
谢淼一想到这么贵的东西也有用完的那一天,立刻摇摇头,宝贝得把胭脂盒放入枕头下,开都不舍得开一下。
宋意这几日总没睡好,所以精神也不太好,早上如果没人叫说不定就错过饭点了。
作为内院弟子,他们三个都有让膳食居里的外院弟子烧起炉灶重新去做的特权,但是他和谢淼是吃惯了苦的,并不习惯对别人颐指气使,而虞紫凤作息规律,不存在错过饭点这一说。
“宋意,你醒了吗?”虞紫凤走进院子敲了敲屋门,很快听到一串叮咚哐当的声音。
“我马上就好,你和谢淼先去膳食居吧。”宋意含糊应了一声。
虞紫凤摇摇头,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一连三日都不能引气入体,她知道宋意肯定是晚上急得睡不着觉,早上才会起不来。
但她能劝的都劝了,他回回都应好,却回回都不改,依旧是一次又一次地熬夜,双眼青黑地起床。
谢淼的院子和宋意的院子相邻,准确地说,如果几天前虞紫凤的院子没有被毁,他们三个人的院子都是连在一块儿的,而现在,看着那一地废墟,虞紫凤觉得恍如隔世。
“宋意又熬夜了吗?”谢淼收拾完出来,见门口只有虞紫凤,心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出身不行的孩子想要改变命运,就必须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她和宋意都比不了虞紫凤的出身,同样也比不了她的自律与天赋。
作为广大村里人一员,谢淼表示能理解宋意的做法,她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惨到不行的梦,她现在只会比宋意更加拼命。
“是啊,昨天去只是敲门他就能醒,今天我叫了好几声他才应。”情况越来越严重,虞紫凤苦于找不出解决之法。
东山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如同燃烧的火焰,热烈美好又带着燃尽生命的悲鸣。
“昨晚又没睡好,以后你们可以不用等我的。”宋意一边往门外跑,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腰带。
他的脸色比昨天还差,眼下青黑,就像是得了重病的人一样。
“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如讨论今早吃什么来得正经些!”谢淼笑着说道。
和虞紫凤不同,她从没有劝过宋意一句早睡的话,因为她知道,除非自己看开,否则她的劝解只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可她同样也不会将这一点对虞紫凤说明,因为她同样明白,她会说那些话也是出于纯然的关心,宋意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人和人能做的事情也不一样。可能对宋意来说,自己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他更需要的是她的理解;而虞紫凤是比他高一个世界的人,她代表着某种智慧与权威,如果是她开口阻止,宋意感受到更多的则是善意。
“你整天想的不是吃就是睡,须知你今天也要学引气入体了,再不紧张起来我担心你到时又嚎啕大哭。”明明才学了几天的字,看了几天的书,宋意在说话上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他呆呆的木木的,也不擅长表达自己,而现在的他口齿伶俐了不少。
谢淼“嘁”了一声,而后说道:“我可是究极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并不需要怕好吗?”
两人又开始说笑起来,也是这时候虞紫凤才注意到谢淼根本没抹胭脂。
看来她果然是为了自己高兴才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这么想着,虞紫凤对谢淼的好感又上升不少。
膳食居今早做的是包子和清粥,宋意咬了一口包子,忽然就哭了。
“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包子有毒不成?”谢淼紧张地问道。
哭和有毒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虞紫凤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但也关心地看向宋意。
宋意也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落泪,眼泪顺着小胖下巴滴落,瞬间湿了灰衫。
他想家了。
想他阿娘做的素馅儿包子,想他阿爹摘回来的酸甜野浆果,也想他小妹那一声奶声奶气的哥哥……如果是在家里,不会有人在意他能不能引气入体,他们只会觉得自己能这么快学了这么多字好厉害。
虞紫凤自小生活在王府里,接触到最多的男孩儿是她父王特地为她准备的两个暗卫,这些年里哪怕是连中好几刀血流不止,她也从未见暗卫哭过,而彼时,她的暗卫也不过才十三岁年纪。
父王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现在看着哭了好一会儿的宋意,虞紫凤微微有些嫌弃。
“宋意,你别哭,等明年中秋,咱们就能下山回家了。”矮个子谢淼努力放软了语调安慰宋意,一边说着还一边拍宋意的背给他顺气儿。
宋意的这场哭来得突然,也走得突然,就在谢淼完全没有办法时,他的眼泪忽然停住,就像关了闸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