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很多天没有见到过的阳光透射进没有温度的房间。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傻坐了多久,这么长的时间其实也并没有思绪连篇,我完全沉浸于坐这件事上了,什么也没去想,把大脑彻底放空。
这样做身体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逃避着某种不愉快的东西,而放空自己忘记一切似乎是最能保护自我的选择。
但我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那样东西很重要,放不下,但我又始终不愿意去想。
屋子里的存粮吃完了,我打算到便利店再买一点,顺便给那只猫也带些食物。
店员是一个帅气的小哥,像他那种人会有很多女孩子追的吧,比我这路人脸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提着东西在公交车站等待着下一班车。这个地方比较偏僻,车站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从这里坐公交回到住处大概要过二十多个站,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么远的地方买东西,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干脆不去想那么多了。
袋子里的食物除了给猫准备的以外,其他我都是拿了两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我莫名其妙的多取了一份。
这感觉就像是会随手把门带上的那种条件反射。
公交车行驶得很缓慢,因为道路上还有不少积雪。虽然雪很早就停了,可是这厚厚的雪一时半会还没办法全部融化。
车内的热气在车窗上结起了一层雾,我看着这雾气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觉得这雾气就像是一张准备好的画纸一样。
漫长的车程,这张画纸成为了我消遣时间的工具。我用手指在车窗上画出了一副极易夭折的画,我画的似乎是一个女孩的脸,但又一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过她。
在雾气上画画这种事情,应该每个调皮的孩子都做过。如果我画出的这个女孩真实存在的话,那她又会在这车窗的雾气上画些什么呢?
真是一个有些好笑的想法。
我没有直接返回旅馆,而是去了画室。我应该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到这里来了,余花老师见到我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那个什么同学,你终于回来了?”
教室里坐着的人我都很陌生,也许早就已经换了一批学生了,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我都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来的时候的光景了。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画画,在记忆中似乎是某个人对我提出的要求,而我应该是答应了这个要求的。这个要求答应的如此之自然,好像本身就合理存在,天经地义。
“你有一些心神不宁的样子,有什么心事吗?”余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段时间还在坚持练画吗?什么时候把你最近的作品拿来给老师看看吧,你可是非常有天分的那种学生呢。”
画画这件事本身充满了魅力,在全神贯注一笔笔描绘的时候,那个状态也是放空的,是我现在最喜欢的状态。至于画画本身有什么意义,倒不用去想。
回到了旅馆,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这诺大的房间,总觉得有些太大了、太空旷了。
我准备给猫喂食,这家伙个子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大很多了。这个冬天有些冷,我给它准备了一条毛毯。
“小灰。”我很自然地叫出来这只猫的名字,它听到我的呼唤好奇地看了我一眼,见到了我手中的食物,就兴奋难耐地跳到了脚下,绕着我的腿打转。
虽然室内空调暖气都开得很足,但我还是感觉很冷,我盖上了厚棉被,紧紧裹住身体,但是寒意仍然没有退去。
一切触摸起来似乎都是冰冷的,我一度怀疑室内的保暖设施是不是出了毛病。可那只灰毛的猫却是一副很舒服的样子,懒洋洋地打着盹。
我睡不着,拿了画纸和笔,打算开始随意地画点东西。
画纸放在柜子上,由一本厚厚的字典压着。所有的纸张都被码得整整齐齐,想必主人是一个细心的人。
取画纸时,我拿起了这本字典,里面居然还夹着一封拆过的信。
翻开字典,我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
看到字典上那些文字时,眼前总是会浮现出一个女孩的脸。
“这个字的繁体旁边还有一个见字,意思是经常相见才能亲密,但后来又把这个见给删了。因为只要经常想着对方就好了,不用每天见面也叫亲密……”
“你看这个泉水的泉字,白字下面一个水,意思就是很清澈干净的水啦,毕竟白色是最纯洁的颜色,雪花也是白色的我就很喜欢……”
根本逃不掉、躲不了,每一个字都有她的笑容,每一个回忆都有她的影子。
我原以为悲伤这东西就是一时的剧痛,痛一时咬牙忍过去就结束了。就像是听那些老人说的古时的大孝子在父母去世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恸哭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结束了,该回忆的回忆完了,出席葬礼的宾客高朋也都表达完了自己的哀思散场而去,就连穿在身上的那身白色的丧服也都染上了些许污渍。这个时候按道理来说悲伤就已经结束了,眼泪流干了,哭的也没力气了,情感上也变得有些麻木了。
可到头来还是低估了悲伤,这玩意穷凶极恶,它的消散只是一时的。它变成了一条蛰伏着的蛇,他会在你日后漫长的生活中时不时的出来给你一口,让你感受钻心之痛。
它会在一个人的夜偷偷溜进你的被子,或是在你读到某本书的一句无关紧要的句子时蹿出来。
任何人都逃不过这悲伤的,不管你把自己的内心锻炼得有多强大,该来的时候它还是会来,如同洪水猛兽,不可阻挡。
不知不觉,我发现手中的字典已经被打湿了大半。我终于向这悲伤妥协,像一个苦苦支撑了几天几夜的守城大将终于举起了他的白旗。
“哦,原来你,已经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