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天……”李傲天轻声唤着。
昭千璃黯然低头让发丝掩住面前，发出轻微的哽咽。
“谁也不许，”昭千璃身侧的双手猝然握拳，声音冷得可怕，“伤害他！”
晚风飒飒，无数黑影从昭千璃身后窜出，缠绕在两方士兵的身上，列出一口獠牙，对着他们的灵魂咬下去。
对于这些黑影，普通士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被黑影触碰到的一时间就没了抵抗力，手中的兵器应声落地。
见况，凉夭菲菲朝着黑影甩出一鞭，鞭子在空气中划过，留下点点火花。
“噼啦——”
长鞭抽打在黑影的身上，黑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只有昭千璃能听得见口申口今，便在空中散尽，结束了他一生中最后的短暂战斗。
待凉夭菲菲对下一个黑影再要抽出第二鞭，昭千璃眼睛一凛，箭步跨出，李傲天慢半拍地反应也只来得及在轻唤一边她的名字，却没得阻止。
昭千璃徒手抓在凉夭菲菲的白色长鞭上，在她面前忽然出现，且距离极其进，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眸，一眨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脚下错步往后推开几米，长鞭却抽打在了自己的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鞭痕。
这，是她替她打散的南昭战士的亡灵还回去的。
凉夭菲菲抬起眼，身后是行刑台，绑着的是昭子林。
昭千璃面若冰霜，幽蒙匕首握在掌中，一步一步地走向凉夭菲菲。匕首冰凉的锋芒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落在凉夭菲菲清丽的面庞上，折射出她心中的丝丝恐惧。
凉夭菲菲对昭子林的鞭打忽然停了，昭子林刚刚被凉夭菲菲泼过水，清醒了几分，耳边是细细碎碎又一片寂静的声音。
他呼吸微弱，确实已经是奄奄一息，但他确的明白，有人闯进来救他了，可会是谁呢？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他就要撑不住了，神志不清时，他轻轻地唤出了会来救他，却不可能来救他的人的名字。
“千璃……”
很轻的一声呼唤，有点含糊，不凑在他嘴边听可能都听不真切，但昭千璃出奇地听到了。
她整个人怔在原地，猛然抬起头看向昭子林，她刚刚都不敢看的，这么多血，这么多伤，刚刚被凉夭菲菲鞭打这么多次……
“千……璃……”
昭千璃眼前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抬步想要冲到昭子林的身边，把他解救下了，带他离开，永远都远离这片纷乱。
李傲天闪身揽住了昭千璃的去路。
“让开！”
昭千璃一把掀开李傲天拦拦路的手臂，再要前进，李傲天一把摁住了昭千璃的肩，沉声道：“你身上有伤，带着他，根本走不出去。”
即便耗尽她最后一丝灵力，生命走到尽头，她也要护着昭子林，她不能容忍昭子林受到任何伤害，甚至是死在自己面前。
“你今日若救走他，就等于承认你冥天的软肋，你一身功法本就是众矢之的，你难道想把他也卷进来吗？”
李傲天一字一句都说到昭千璃心里去了，她就是不想他受到伤害而已，她不想他也被牵累……
昭千璃愣在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昭子林竟觉得如此无助。
“你们不该伤他的，”良久，她侧首看向李傲天幽幽道，“若你们不抓他，伤害他，我根本就不会来了。他若出了任何事，哪怕是流尽我体内所有的血，我也要让这成为第二座鬼城，参与讨伐的，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李傲天睁大的眼眸，摁住昭千璃的手不由得松开，昭千璃对李傲天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死的后果。”
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冥天在鬼城一战成名，整座城，一个晚上的时间，人死草枯，城内几百上千的强者尸骨无存。
李傲天是见证这场杀戮的唯一幸存者，也知道昭千璃有多可怕，多杀不得。
昭千璃冷冷地看着李傲天，李傲天看着她，忽然觉得他们结交的三年在她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但其实，如果真打算动手，昭千璃是不会伤他的。
两人说话间，台子已经围上了众多非普通将士，那是武士和天纹师。
凉夭菲菲瞪视着昭千璃，昭千璃和李傲天说的话，除了最后一句，她都听到了，又是惊愕又是惊讶。
她惊愕在江湖上出了名的冷血无情的冥天，竟然能为了一个人说出这么一番话，而且她毫不否定冥天真做得到。
五年前冥天初入江湖时，鬼城一战就让江湖的一方势力就此消失，那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她惊讶在，竟然有人能伤到这位冷血无情的冥天。
昭千璃带伤救人，不是最佳状态在场高手都能看得出来，她仿佛找到一线生机，挥手下令击杀冥天。
昭千璃也有点不行了，北辰弦本就说她短期内不能用灵力，虽有九玄功调息，但她真的，已经开始撑不住了。
昭千璃身后的黑影等级不够，只能对付普通士兵，对上这些天纹师，等于白白牺牲。
她把幽蒙匕首紧紧地攥在手里，紧到她的指甲都一片漆白。
昭千璃猛一咬牙，黑色鲜血从嘴角溢出，她抬手用一抹嘴角上一滴黑血，在虚空中划过。
一时间，军营的各个角落里，白色罂粟花盛开，刀光血影，一瓣血红的花瓣飘然落地，所有的罂粟花都是在瞬间染上黏腻鲜艳的血液，变成剧毒的花瓣。
昭千璃眸子阖上，双手在眼前结出一个简单的手印，花瓣飘飘然落在各个人的颈侧，看似惬意地微微荡动。
血色花瓣，含有剧毒，至今无解，其中痛苦难耐，只有死能解脱。他们的性命时刻受着威胁。
无人察觉之时，昭千璃脑子一片眩晕，胸口闷痛，好像有两只手在挤压着她的胸腔，肩上的伤口，好似被重新生生撕开了一般。
灵力逐渐削弱，没了刚才的强势，她脚下不稳，趔趄了一下，鲜红色花瓣骤然变成暗紫色，只在众人的身上，留下或轻或重的伤痕，溢出鲜血。
一时间，没人敢轻举妄动。
“……千璃……”
昭子林意识模糊，本能般地呼唤着昭千璃的名字，昭千璃嘴角渗出一滴鲜血，也不管前面有多少人揽着，狠狠把李傲天退，向一旁，幽蒙匕首闪着寒光，一步杀一人，直往昭子林走去
“噼啦——”
又是长鞭挥动的声音，昭千璃身子摇摇欲坠，笨拙地错身躲过，脚下恍惚，第二鞭挥来时，摩挲着她宽大的斗篷，落在脚边。
见昭千璃就要撑不住了却还是打不中，凉夭菲菲心出一计，她道：“你不是要救他嘛，我偏不让你如意。”
凉夭菲菲忽然转了方向，长鞭上闪着火花蓄势待发。
昭千璃瞳孔极速缩成针孔，看着一道白色朝着奄奄一息的昭子林甩去，哪怕她再站不稳，也要拦住。
他受不了这一击了。
昭千璃形如鬼魅，闪身跃起，硬是冲到了昭子林面前，长鞭打在她的身上，亏得她斗篷材质好，不至于裂开，但细细看看还有烧灼的痕迹，而衣物之下，不知道那伤口有多狰狞恐怖。
长鞭收回，昭千璃也再站不住脚，直直倒在昭子林身前。
在他面前，昭千璃咬着牙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她竭力爬起，把幽蒙匕首掷出，匕首划过捆绑住昭子林的锁链上，刀锋只轻轻一碰，铁链应声断裂。
昭子林向前倾倒，昭千璃托着他坐倒在地面上，看着他脸上被鲜血和泥土玷污的样子，心里百苦莫辩，泪水滴在他的脸庞。
看见打中昭千璃，凉夭菲菲霎时得意起来，咧着一口白牙还要在来一鞭，被李傲天拦下了。
“别打了。”
凉夭菲菲乜斜着他，阴阳怪气道：“我知道你与冥天有交情，但她杀了我这么多兵……”
“杀了她，我们照样活不成，”李傲天看着昭千璃微颤的背影，不知作何情绪。
凉夭菲菲明显不信，讥笑道：“杀了她我还活活不成了，笑话，你要救她，也别这么敷衍地编个理由。”
“信不信，随你，”李傲天淡淡地看着凉夭菲菲，“别牵累到我东琦就行了，不过如果你这么做了方圆百里的一切生物，都会因你而死。”
看着李傲天的眼神，仿佛能看出他经历过的相同的事一样，凉夭菲菲握着鞭子的手，不由得松动。
“哥，哥……”
昭千璃轻轻呼唤了两声，即便自己重伤在身，即便自己灵力耗尽，也义无反顾的把灵力全渡给了他。
“她不要命了吗？”李傲天心中诧异，即便自己性命堪忧，也要救他吗？他们的关系是……
“冥天，你停下，”李傲天道，“我帮你救她，你快停下，你不要命了吗？”
黑色的血液挂在昭千璃的嘴角，她自嘲道：“你救他，你用什么身份救他？伤他又救他，你以为他的痛，他的苦都是白受的吗！？”
昭千璃侧首，半张脸被凄冷的月色照的漆白，她的目光仿佛定在了凉夭菲菲的身上，宛如死神。
凉夭菲菲不由得倒退一步，昭千璃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四十七鞭，鞭鞭见血……”
凉夭菲菲浑身一颤，李傲天也微惊。
她怎么知道的？
昭千璃把为数不多灵力的再渡出，那些黑影已经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昭千璃和凉夭菲菲的身上。
四十七刀，刀刀见血，幽蒙匕首重新飞回昭千璃身旁，刀身上滴答滴答地滴着鲜血。
黏腻的血液滴在泥土上，混杂着烟火味，那时战争的味道。
凉夭菲菲素白的轻甲衣裙被划开整整四十七道裂痕，每一个伤痕都十分细窄狭长。
血液没了阻碍，一个劲地往外流，她现在就像是一个血人，浑身浴血，僵直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刚刚那一瞬发生了什么。而旁人只是余光看到几道银白光刃就结束了。
万籁俱寂中，李傲天反应最快，健步上前用灵力暂时止住血，不让她周身血液外流，可四十七刀伤痕，全身都是啊，血根本就止不住。
凉夭菲菲像个没有了灵魂的木偶一样，一动不动，呆呆地注视前方。
昭子林在无人注意时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说不出话，只能看到眼前被银发遮挡住视线，模糊又熟悉的面部轮廓。
很熟悉，很温暖……
他眨眼间视线偏移，能隐约看见那件斗篷上独特的花纹和黑羽，指尖微动，斗篷上柔软的黑羽扫过指腹。
他嘴角蔓延出一丝笑意，阖眼陷入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