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下一个将被拍卖的展品,就是这个来自唐代的古鎏金紫檀木匣。”
主持人话音刚落,两旁的礼仪小姐便面带微笑地将漆黑的幕布小心翼翼地揭开,场下的观众们直勾勾地盯着台上。
玻璃罩内,那个盒子安详地躺在聚会厅辉煌的灯火下,它果真是由上等紫檀木精心打造而成,周身精致细腻的纹路和独到考究的做工证明当年的制作者深不可测的木工技法。那金光闪闪的鎏金也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火热的目光,毕竟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商界大佬,在他们眼里,或许艺不艺术并不重要,豪华尊贵,能够彰显地位的装饰才是首当其冲的。
主持人敲了敲手里的木槌,台下登时鸦雀无声。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这件古物的起拍价是一百万元,最小差价为五万元。现在开始竞价!”
“500万元!”一位编号为005的商界大佬高举号码牌,挥舞着他粗壮的手臂,踌躇满志地叫道。一开始就抬高价格,一锤定音,想必这样一来是没人会和他抢的,而他也将因为出手阔绰而在场内乃至场外的报刊中出名,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谈成几笔生意呢!
“500万元1次!”主持人高声宣告道,手中的木槌在空中摇摆不定。005号心里还在美滋滋地盘算着。
“500万元2次!”主持人又一次叫道,“没人想和这位先生竞价吗?”台下的观众面面相觑,虽说那个盒子质量确实上乘,但也不至于高到500万元,再者005号先生在商界的名声显赫,如果这时竞价显然是不识抬举的。再说后面还有更吸引人的古玩,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005号先生看着四周识趣的眼神,显得颇为得意。
“那么,恭喜……”
“我出1亿元。”这时,最后座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低音,好似平地惊雷一般,着实地令在场的人尽皆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位从云端上被扯下来的005号,脸上顿时阴晴不定。主持人那高高举起的木槌也缓缓落下,神色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循着声音的方向往身后看去。
“1亿元。”那声音又一次镇定地补充道。目光的汇集处,乃是一个尖下巴略带胡渣的中年男子。他带着一顶民国风的黑帽子,头发黑白相间,衣着棕绿色的大衣,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尚未熄灭的烟,眼神像一处深不可测的浑浊潭水,一脸严肃认真的表情,没有半点想开玩笑的意思。他举着手中的013号牌,略微地举过头顶。
“之前怎么都没看他有竞拍过什么?”
“看上去是为行家呢!”
“看来是专门为这件拍卖品而来的吧。”
“为了这么一个小盒子花这么大价钱,嘻嘻,该不会只是想压压那005号的风头吧。”
……
贵宾席上议论纷纷,那位中年男子丝毫不在意,只是当005号震惊的目光与他不屑的目光相撞时,嘴角略微勾起了一丝弧度。
“这位013号先生真是出手不凡!可敬,可敬!现在还有人想要和他竞拍的吗?”主持人微笑道。
台下一片沉默。
“1亿元1次,1亿元2次,1亿元3次!成交!恭喜013号先生获得这件紫檀木匣!”主持人一锤定音,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都在佩服那位先生的阔绰。013号先生不苟言笑,缓缓放下名牌。一切照旧进行下去。
……
“牧秋先生,您的木匣我们一定会安全送到您手里的,这点请您放心吧。”在大楼的一间小房间中,负责人给013号,也就是牧秋先生赔笑道,并将牧先生的茶杯满上。
“以防万一,请务必用这个方法把货送到我家中。”013号,也就是牧秋先生,小啜了一口手中的龙井茶,递给负责人一张便条,淡淡道。
“这……啊!牧先生高明,我们一定给您办到!”负责人接过纸条,虽然有些奇怪,但连忙点头称是。
牧秋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披上了他的大衣,点了一根烟,吐出一阵烟云,眯着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一位怪人啊……负责人看着字条上内容,冒出一阵冷汗。
……
十二月,天华城。
这座小城临江而建,依山而生,抱山拥水,应运而成,实为贯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思想的典范城市。
现在华月初升,这座不夜城也开始焕发出新的生机。街道上的灯火愈发的明亮,行人与车辆交织形成的网也越来越密,越来越广,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切都变得喧闹起来,甚是焦躁。
“咚咚咚!”在某处小区的一处住房前,一个必胜客的外卖小哥神情紧张地敲着一个防盗门,浑身抖动着,两只脚不住地踩着地板,嘴中不停地哈着热气。
“来了来了。”门内,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绵长的哈欠声。
门纹丝不动。
“披萨你自己去拿吧,快让我上厕所!!!”外卖小哥近乎绝望地吼道。
“哦,就在门口。”那个男子的声音不冷不热。门轻轻地被推开了。
“咣”!外卖小哥一个箭步冲入门中,闪入厕所,随之而来地便是近于泄洪的声响。
当他出来时,面泛红光,满足之感溢于言表。
他看向眼前这个抱着大披萨盒的买家,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应该是个高中学生,身材修长,五官俊秀,比例匀称,穿着漆黑无暖色调的风衣,拖着一双灰色的暖鞋。肤色因长久不出门而略显皙白,头发也略显蓬乱。最为出众的,还是他那冷冽的眼神,眼中的意味不仅有孤高,还带有几分贬责……
“啊,抱歉!刚才失态了!”外卖小哥赔笑道,“我确认一下订单,”
“那个,你叫徐修明,对吗?”
“嗯。”徐修明丝毫没看着他,而是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这个大披萨盒,刚才眼神中的冷冽一扫而光,满是期许。
“好的,那我走了,祝您用餐愉快,别忘打五星评价哟!”小哥羞红了脸,赶紧跑远了。
嗯?脸红什么啊。徐修明不解地看着他远去,摇摇头,抱着大披萨盒钻进了门中,把门合上。
这个超大至尊披萨可是这个月的限定版本!要不是早了一个月预约,说不定还轮不到我呢,只是可惜了我这几天的生活费。徐修明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现在,仿佛都可以闻到那香气了!
徐修明用他细长的手指,缓缓地打开了盒子。啊!看那金灿灿的光!这至尊披萨可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呢!他激动地等着披萨之神的降临。
“唉?”徐修明的画风突然定格了。
里面的不是披萨,竟是一个古色古香的木匣,木质坚硬,有暗香盈袖,上面的纹路金碧辉煌。
“啧,不是披萨啊。”徐修明的眼神黯淡下来,随手把匣子往后一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沙发上。
盒子里空空如也,除了几张优惠券再无他物。
难道送错了?那可真是,遗憾呢。
等等,这木匣好生不凡,说不定……是我赚到了?徐修明往后瞥去,那木匣还是熠熠闪光,尤其是那上边的那个翡翠锁,好像有种异样的气息。
徐修明起身向木匣走去,摸了下那个木匣,想要沾些真金白银的气息。
忽的,那个翡翠锁剧烈地颤动起来,起先徐修明还觉得是自己的手在抖,但锁抖动得却越来越厉害,令他不得不惊异起来。
突然,一道道浅蓝色的光芒从中迸发出来。徐修明猛然一惊,向后跳起,惊慌失措,极速退去。光芒自木匣出发射向四周,愈发的强烈旺盛,将整个客厅都笼罩在其中。
“???”徐修明心中涌现出无数个问号,在诸多的问号中,他渐渐地感到浑身酥软起来,随之瘫倒在地,在光芒的照耀下,逐渐失去了知觉。
“你终于来了。”
失去知觉之前,徐修明仿佛听到来自远方的幽响。
……
六小时前。
“大家都加把劲!怎么着也得把这九份限定至尊披萨做完!”天华市必胜客旗舰店中,经理在厨房里,视察工作,对着忙得热火朝天的众人高呼道。
“经理啊,我有一个问题。”一位新来的临时工抱着成堆的碗碟,挤到经理面前,怯生生地问,“不是之前活动中写得清清楚楚是十份吗?怎么变成九份了?”
“你懂什么?”经理戳了戳他的脑门,大声道,“最后一份当然要我亲自出马了!还不快去加紧工作!”
“是……是!”小伙打了个寒战,马上跑开了。
经理看着厨房里兢兢业业的状态,很是满意。他走出厨房,转身默默地来到地下室,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看看两旁没有人员,长舒一口气。然后拿出手机,手指敲击着屏幕,向那位先前的负责人发送微信。
“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您就放心吧!”
“嗯,干得好!到时候少不了你的报酬。”
“啊!那哪能当!”
……
就在不久前。
“牧先生,那个匣子……现在被错发至某处了,应该还差得到,要不我派人去追究?”
牧秋看着手机中负责人发来的道歉信,随手将手机丢在一边。品尝着面前错发来的至尊披萨,配着一小瓶珍藏已久的葡萄酒,浑浊的眼神碰上晶莹的酒杯中映照出窗外黑色的天际。
凝思片刻。他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
“封元盒,果然是会认主的啊。”
……
轻盈的晚风拂过少年的脸庞,那一夜,他的无限思念逆流成河。
徐修明的父母都经常至海外出差,就连节假日也少有回来,每月照例寄大量的生活费来。他自懂事起生活便能独立自主。
每当料理完生活时,他就会独自一人坐在家中,经常望着书桌前父母与自己的合照沉思。随着时间推移的越久,他对父母的印象也在逐渐淡去,除了合照上他们那刻骨铭心的笑靥,在那些孤独的日子里给予他无限的温暖。他曾多次看向窗外,他不会忘记,当目睹那些和他仿佛年龄的孩子,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在社区广场上有说有笑时,内心泛起的阵阵涟漪。
直到那个阴雨天。
父亲难得抽时间回来,而且特地跑去天华实验小学去接他。年幼的徐修明的眼睛里闪着高兴的神彩,他不顾细雨蒙蒙,不顾脚上可能会飞溅的泥水,向父亲跑去,一把抱住父亲。父亲慈祥地摸摸徐修明的头,脸上也是无限的和蔼,用他独特的嗓音,安抚他道:“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你这脸,都瘦了不少呢。”
“没事的,爸爸,你能回来就好!”徐修明摇摇头道。这时,他看到父亲的颈部,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再过几天,你妈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能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父亲拉起修明的小手,撑起一把蓝伞,带着修明回家。一路上,徐修明不停地分享他在学校里的见闻和他优良的历次考试。父亲只是点头嗯了几声。
徐修明总觉得,父亲更加沉默寡言了,也许,这是男人的深沉?
路过一家烧烤摊,父亲看着徐修明馋得眼冒金光,就走上前去,给徐修明买一根烤串。
小孩子,正处于活泼好动的年龄。徐修明眼见无事,就在四下随意走动,来到一处僻静而又潮湿的小巷前。
他突然听见,里面有人的呻吟声,细若游丝。
他好奇地走了进去。
阴影处,躺着一个衣服残旧不堪的,灰头土脸的男人,蓬乱无章的头发盖不住他那历经沧桑的脸庞,他的扭曲的表情,看上去极其痛苦,更奇怪的是,他的周身,好像散发着阵阵黑气……
突然,徐修明突然感受到一股厚重的力量压在他的肩膀上。徐修明转过身去,他天真无邪的目光和父亲对上。
“爸爸,这个人他需要帮助哎!”徐修明指指倒在地上的人。
“拿上这根牛肉串先回去,爸爸一会儿就来。”父亲的眼神非常复杂,用不容置否的语气命令道,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哦……好的。”父亲性情大变,徐修明不敢违抗父意,怯生生地接过烤串,战战兢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他走了不远,突然听到一阵声响。
“徐枫,你……啊!!!”徐修明大惊,赶紧丢了手中的烤串,转身向小巷跑去。迎面撞上了徐枫的胸膛。
徐枫不由分说,抱起徐修明,暗暗道:“答应爸爸,刚才你什么人也没看到,好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还小,这你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了。”
“哦,好的……”
当晚,徐枫草草地用完晚饭,就赶着出发了,临走前,他看着徐修明那充满疑惑的脸颊,吻了吻他的额头,咬着牙出去了。一去又是好久。母亲也还是没有回来。
父亲,和母亲,一定有什么,在瞒着我吧……徐修明看着那张陈旧的合照,不禁流下几行热泪。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个冷酷的父亲,和那倒下的弱者,父亲……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在这段阴影下,徐修明渐渐长大成一位青年俊秀。他的内心,怎么也想不通,也原谅不了,父亲和母亲联手对他编织成的谎言大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啊。偶尔与父母通通话,也是简短地相互问好罢了。
嗯……嗯?
什么时候,自己突然能思考了?
徐修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睁开双眼,神志逐渐清晰起来。
自己躺在一片茫远的草原上,阵阵草原上清凉的风拂过他的面庞,夹杂着野花的清香。
身后传来阵阵清越而又有些忧伤的笛声。
他坐起身来,朝后一看。
一位身姿曼妙的古装少女,正轻启樱唇,用晶莹剔透的玉笛,吹着动人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