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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梅林孤儿院

科林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今晚第几次下定决心睡觉,却最终瞪着眼睛无法入眠了。

老旧的天花板上,甚至久居于此的蜘蛛都已经随着夜深而不再动弹,可他的心里依然无法平静。

严格来说,梅林孤儿院的条件在天坠领境内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虽然这个鬼地方被布瑞武国人戏称为“蛮荒之地”——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地势极低,周围全是高耸的山脉,谁也没法知道天坠领会不会某一天突然因为自然灾害而消失。本就落后的区域,能有一间愿意收留自己的公益机构,已经实属不易——何况这里从生活条件来说,从未亏待过自己。

可科林却还是感觉,自己已经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不是因为自己不想,而是他发现,周围的人们似乎越来越看不惯自己了,无论是大大小小的孤儿们,还是曾经和蔼可亲的妈妈们。

自己没有朋友,失去小时候记忆的他,曾无数次询问妈妈们,自己究竟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可得到的答案一直都是:“我们也不知道,你就像某一天突然出现一般,就在这里了。”

他不信,周围同龄的其他孩子们都有着自己的过去——或是父母因天灾人祸死去,或是家庭养育不起,不得不将他们送来。但无论原因如何,他们大部分都有着曾经美好的家庭,可他没有。

孩子们的世界就是这样,性格、身世,总能让他们在无人教导的前提下就学会拉帮结派,每天在荣耀堂吃饭的时候,孤独一人坐在角落的科林,总能听到其他孩子们有意无意的交谈声。

“我的父亲是奇诺城的雇佣兵!他以前还是个小队长呢,可惜得罪了其他人,我的母亲被杀,父亲也被诬陷成了罪人。”

“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难产死了,我只能跟着我老爹一起长大,但你知道,观天城的星辰塔楼实在太高了,我亲眼看到我父亲从上面摔下来......”

科林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亲人死去、自己成为孤儿的历史,在这些孩子们之间能够成为谈资,可他又不得不承认,每一次孩子们谈论这类话题时,他确实会有意无意的偷听,他知道自己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人,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会去好奇,好奇自己从未拥有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

也曾有过几个孩子,与科林有些相似,或失去记忆、或不愿提起自己的过去的他们,也曾经有过一个不那么牢固的“联盟”——小孩子总是怕孤身一人,被集体排挤的他们,只能用成为另一个集体的方式来抱团取暖。

但这些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有的突然失踪,有的患病身亡。陆陆续续几年过去,自己的年龄在增长,可称得上是同伴的那些孩子们,却也在以近乎一年一个的速度消失着。

最终,与自己为伴的只剩下一个女孩子——米娅,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总会出现在科林的脑海里。

像自己这个年龄的孩子,有几个会没有喜欢的人呢?科林不能免俗,曾经的他总是会在米娅面前语无伦次,可米娅总会用平静的如同湖水般的笑容,让他冷静下来。

一年前,随着他们这小圈子内最后一个其他男孩子被领养走,能跟科林说说话的,只剩下米娅了。

那些不跟自己为伍的孩子们,其中有不少已经互相表白并私定终生,甚至有人偷偷完成了“婚礼”,并在成年礼后结伴离开了孤儿院。

科林想过表白,但每次看到米娅,自己的台词就会顺着空白一片的大脑一起消失不见。

“明天一定跟她表白!”这样的想法每天都会出现在科林的脑海里,却每天都在失败。

自己下定过决心,一定要对米娅坦白心声——毕竟距离自己和她的成年礼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他也想与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一起,结伴走出孤儿院。

可三个月前,一件让科林欲哭无泪的事情发生了。

米娅被领养走了,被一个看上去无比高贵的人领养了。

曾经和蔼可亲但却象征着孤儿院权威的妈妈们,在那一天居然对着那个男人露出了让科林终生难忘的表情——有敬仰,有好奇,甚至有一丝恐惧。

领养手续的办理,从来不会让孩子们看到,科林想偷听,所以那天悄悄把耳朵贴在了办公室的门上,但他来晚了。什么消息都没有听到,自己的脑袋却被突然打开的门撞了个大包。

走出来的自然是那个看上去高贵的男人,科林始终记得他闪闪发亮的腰带与一丝不苟的发型,他没有看自己,只是径直走向了大门——他身后,是自己深深喜欢着的米娅。

他想拉住米娅,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想当场对米娅表白,求她不要走,求她与自己度过成年礼仪式,求她不去做别人的孩子,求她与自己组成一个家庭。

可他最终放弃了,像个手足无措的蠢货一样,呆呆站住,因为他心心念念的米娅,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低着头跟男人一起走出了孤儿院。

那天晚上,妈妈们宣布了米娅被领养的消息,夸赞了米娅的懂事,并要求孩子们多向米娅学习。

科林很想当众反驳妈妈——妈妈们平时对待米娅的态度明明与对待自己一样,不过是像看待一只可有可无的小狗罢了。

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聪明伶俐的米娅为什么没有成为妈妈身边的红人。

原因很简单,因为自己,因为她经常跟不合群的自己走在一起。逐渐长大的科林早就明白了一件事,不合群的人不会被人喜欢,而不合群的自己,也注定不会被妈妈喜欢——虽然妈妈们没有明确表示过这一点,可她们时不时表现出的对自己的无视,却实实在在地烙在他眼中。

米娅也是因此,在自己的影响下,或多或少的被妈妈们冷落了。

从那天开始,自己真正意义上,成为了孤身一人。

其他孩子们对科林的态度,也因此彻底进入了冰点。

漂亮可爱的米娅曾经是科林与孤儿院其他孩子们的调和剂,因为不光是自己,其他孩子们中喜欢米娅的也大有人在,也是因此,他们虽然不与自己交流,却没有明面上过多的表现出不友好。

米娅一离开,这三个月的生活,几乎每一天都是对自己的折磨。

“哟,可怜的科林,看来米娅也没太把你放在心上啊?”

“某些人啊,还以为自己有多讨人家的喜欢呢,结果人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跟你说。”

“所以做人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与米娅曾经还算亲密的关系,从那天起不再是自己的保护伞,反而成为了其他孩子们对自己冷嘲热讽的原因。

科林从小就学会了忍耐,自然也能把这些话主观略过,可最让他无法忍耐的是,有几个曾经就对自己不太好的妈妈们,居然也似乎受到孩子们的影响,对自己的态度逐渐变得恶劣。

“那个科林,真的就是个不合群的怪物!难怪其他孩子们不喜欢他,一天到晚不说话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科林甚至在晚餐后的祷告期间,听到过妈妈们有意无意的说出这种话。

孩子们对瑞斯特祷告,他也在对瑞斯塔祷告。只是其他人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被人收养,而他却在向神王祈祷自己能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时间一天一天离去,神王瑞斯特似乎真的满足了科林的愿望:虽然天天被其他人冷嘲热讽,但自己还是安然无恙的度过了这几个月。

明天就是自己的成年礼仪式了——大家一向不喜欢成年礼仪式,一方面是因为这件事会让你直接从衣食无忧的孤儿院进入社会,从此以后只能靠自己,另一方面,能够参加成年礼的人,一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所以才没有被人领养,最终像个垃圾一样孤零零的走出孤儿院。

可是科林却十分期待明天,他宁可孤身走在黑夜中,也不愿坐在亮堂堂的房间里,却独自一人。

脑海中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想着这些年自己精神上受到的折磨,想着自己离开孤儿院后要去做什么,想着米娅。

最终,他还是睡着了。

愿瑞斯特保佑我,未来能平稳一些。科林在失去意识之前,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附:“天坠领,以‘星辰之下,天坠之领’而为名,布瑞武中西部的城镇,总体来说,称得上是整个布瑞武最不发达的地区,四周的悬崖峭壁与悬崖上下落的滚石吓退了一批批的外来人员,何况下落的不仅仅是石头——屹立在天坠领周围悬崖上的观天城中著名的景点‘星辰塔楼’是许多自杀者的选择,因此天坠领有时还会看得到许多从星辰塔楼纵身跳下的尸体,有人也会戏称天坠领为‘星辰墓地’。——《布瑞武国家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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