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打开门，阿匡背着桶状书包站在门口。
阿匡低声说：“你感冒好些没，前段时间我忙着加班，一直没顾上来看你。”
余波也低声回答：“早好啦，没事，小感冒而已。”
余波关上房门，两人做贼似的，动作都极轻，生怕吵醒书包里的崽崽。公寓禁止养猫，电梯的公告栏贴有明文告示，每个人每次乘坐电梯都能看到。但阿匡偷偷养着崽崽。
三个月前某日，余波午饭后在停车场内晒太阳、散步，午间的停车场内只有阳光，几乎见不到人，这是余波专给自己挑的消食的好地儿。余波双手插在裤兜，在车道上懒手懒脚地溜达着，一边琢磨着下午要写的内容。这时的公寓后门，像电影里的慢镜头，被很轻很慢地推开了，余波还从未见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后门，直觉其中定有玄机。余波站定，瞅着这个慢动作出门的、戴眼镜的姑娘。
果然，当姑娘从身边经过时，余波听见桶状书包里一声奶声奶气的“喵——”萌得要化开的声音。
“哇——”一向自诩情感是麻烦、宠物是累赘的余波，毫无征兆得被惊到了，不淡定的叫出了声，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公寓里竟有人养猫。
“我能看一眼吗？”余波眼巴巴凑上去。
眼镜姑娘微笑，转身，把书包朝向余波。余波拉开拉链往里瞧，崽崽也正昂着头望向她，两只圆溜溜的的眼睛，玻璃弹珠一般，窝着一汪湛绿。
“好漂亮的小家伙——”余波又忍不住惊叹，她忽地想起公寓禁令，便悄悄合上书包，说话也压低声音，“你这是要去哪儿？”
姑娘扶了扶她的玳瑁眼镜，低声回答：“带崽崽去找他的小伙伴玩。”
姑娘叫阿匡，住520房间。
余波难得的说了一句玩笑话：“有猫，还有这么有爱的房间，你可别辜负啦！”
阿匡大笑，两人挥手告别。
那天下午，余波状态很好，一口气写了2000字，还顺利地列好了下一章的提纲。中场休息时，余波观察窗台上的仙人球，玩似的拿指尖去触碰仙人球褐色的硬刺，疼得一缩，余波恨恨埋怨：“刺头……”这窝仙人球，是房间里除余波以外唯一的活物。余波养它，主要因为它根本不需要养。余波不记得自己主动浇过水，经常突然想起时，手里不是端着咖啡就是端着茶，便顺手给仙人球喂点咖啡、茶水甚至酒，就这样，仙人球也顽强的活着。
“有个会叫出声的小东西或许也不错。”那天，余波对着仙人球说。
阿匡打开书包，崽崽蜷在书包底部，睡得正香，呼噜打得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像两位小心翼翼的怕被人发现的猫奴。
“来，小主子。”余波抱出崽崽，崽崽恍惚睁眼看了一下余波，见是老熟人，眼皮又放心的耷拉下来。余波把崽崽放在床上，顺手拿了张毛巾搭在它身上，明知猫咪用不着，还是忍不住替它盖上。阿匡在一旁轻笑：“你真拿它当小孩子了。”
阿匡：“这是猫粮，这是猫砂。”
余波：“都搁那吧。”
余波走到操作台，“喝点什么，咖啡，茶，牛奶，还是——”余波笑着转向阿匡，“还是来一杯？”
阿匡也笑：“你白天不是禁止喝酒么？”
余波瞥了一眼墙上的闹钟，5︰50，“再过十分钟就可以喝了。”余波说得一本正经。然后倒了两杯红酒，递给阿匡一杯。阿匡端着酒杯坐在房间唯一的小沙发，余波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地板上，酒杯搁在膝盖旁边。这是她们俩自在的聊天方式。余波喜欢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即使朋友也是。
阿匡啜一口酒，道：“崽崽就拜托你啦，我出差至少也得半个月，寄在宠物店实在是……”
余波：“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相处的。”
阿匡：“你书写得怎么样？”
余波：“最近不太顺。”
阿匡嘻嘻笑：“是在群里被围攻影响状态了？”
余波：“你也知道？”
阿匡笑：“天哪，我的大作家，那可是公开的微信群好吧——”
余波：“好在只有你知道‘秋天的树’，不然我得搬家了。”
“喂——”阿匡身体前倾，一副故作神秘的要分享秘密的样子，余波忽地想起那晚书架角落里黑影说的话，“原来女人吵起架来都一个样。”余波想，“他不知道女人们分享秘密时的神情也是差不多的。”余波忍不住轻笑起来。
阿匡：“咋了，你知道？”
余波回过神来：“什么？不知道啊。”
六点整，闹钟响。余波关掉闹铃，端起酒杯，饮一小口。阿匡被她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你呀——你还真是刻板！”
余波：“没办法，既然制定了纪律，就得遵守，不然不能按时交书稿了——对了，你刚说啥事来着？”
阿匡：“那晚七楼撒酒疯哭闹的女主——”
余波定定地看向阿匡：“嗯，怎么了？”
阿匡：“是城市之家新店长的女友。据说两人闹分手来着，郝烺从南门店申请调到了我们这里，他女友便追过来闹。”
余波忿忿：“原来是州官放火——”
阿匡：“你也别楸住不放啦。分手这事嘛，不折腾几次是分不干净的。”阿匡又小心翼翼的加了一句：“比如你和那个徐行——”
余波：“我们早没关系了。他现在就是死我面前，我也能从他尸体上跨过去。”
阿匡发出“啧啧”声：“天蝎就是嘴毒。”
余波：“不仅嘴毒，他要再犯贱，扰我安宁，试试——”余波发狠地仰脖喝光杯里的酒。
阿匡转着酒杯，若有所思：“其实做不成恋人，朋友也未尝不可，你在这城市也多个照应……”
余波像个爷们似的拿手掌抹掉唇边的酒渍，“一文不值。”余波漠然地说，但情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又给自己续了满满一杯
阿匡：“好好，不说这个了——你慢点喝。”阿匡倾身，与余波的杯子碰了一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阿匡决意把话题调回原处：“听说店长女友非常漂亮。”阿匡强调了“非常”：“搞不懂为啥会分手？”
漂亮就能保证不分手？！阿匡急着转移话题，说话连智商也丢开了。余波懒得嘲笑她，倒是想起另一个事：“我记得当时群里那个叫什么‘带我去月球’的，说她撒酒疯是因为工作……”
阿匡：“你还真信？能够在微信群公布的原因会是真的原因？不过是她朋友在为她和郝烺圆场罢了。”
余波喝了一口酒，语气竟有些酸溜溜地：“他还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余波打开手机，找到食堂微信群，翻出“带我去月球”的主页，点开，一条意料之中的横线。余波盯着那头像看了一会儿，地球和月球之间，是一辆像宇宙飞船般悬浮着的越野车。“这就是带我去月球了？傻得冒泡……”
阿匡放下酒杯：“我得走了——”
余波抬头：“这就走？”
阿匡：“得收拾一堆东西，出差回来咱再好好喝。”
余波：“好。”
余波低头，但瞬时就跪了起来，像突然发现怀里多了一条蛇。
阿匡吓了一大跳：“余波，你——”
余波：“没事。没事。”余波忍痛揉着刚才慌乱中杵在地板的大脚趾头。
阿匡临行前警告：“你可别把我崽崽带得像你一惊一乍的。”
余波：“放心啦，不会教他喝酒的。”
阿匡捏紧拳头：“你敢——”随即大笑着出门。
余波慢慢在地板坐下来。一动不动盯着手机，足足半分钟。刚与阿匡说话的当儿，她按错了键，无意间给“带我去月球”发送了好友验证信息：我是秋天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