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
天灰蒙蒙的,偶尔落下的几丝小雨点落在竹青的脸上。本来他以为自己没那么脆弱。可是在验棺材的那一瞬间,那张长满了皱纹的脸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人生不过百年,原来爷爷小时候跟自己说过的话儿如今变得分外清晰。
那还是他跟随师傅学习之前,才五岁。
“爷爷,这炉子里烧的是什么啊?”
“长霓,一把不该存在于世界上的剑。”
“为什么?因为这把剑的主人用他杀了不该杀的神。”
“神,真的有神吗?”
“对的,真的有神,不过,神已经死了。被这把弑神之剑杀了。”
“神怎么还能死啊?神不是无敌的吗?一个人怎么杀的死一个神呢?”
“哈哈哈,神啊,神也是因为人才存在的啊,因为杀死神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杀了他自己?他怎么又是人又是神?”
“因为他,唉呀,小青儿,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爷爷也不知道啊,也行你将来会知道吧。”就这样,一老一少在铁铺里一个奶声奶气的问,一个慢慢吞吞的讲着故事。虽然后来也问过师傅关于长霓的事情,但是师傅总是避而不答,这件事也就是压在心里的一个秘密了。后来问爷爷关于长霓,爷爷也是东扯西扯,指着家中供着的那个布满铁锈的铁剑说是长霓。显然竹青是不信的,毕竟爷爷说的长霓一次跟一次都不一样。这次是铁剑,下一次是木剑,搞的竹青是一脸懵逼。而随着爷爷仙逝,这秘密,可能就是竹青的心里的传说了。
随着棺材板的缓缓移动,他感觉自己内心的那个秘密好像也随着被淹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读书十三年,到今日,再也看不到爷爷了。也许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棺材里的人,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岁月好像在慢慢的融化他的心一样。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竹青过去扶着竹半笙,仿佛那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快要倒下了一样,他从未见过如此的父亲。
“起!”伴随着一声令下,几个樵夫抬着棺材慢慢的,平稳的去先生选好的地里。奶奶童雅萍并没有跟着去,天气太过于湿冷,风也大,万一奶奶也病倒了,那家里可承受不起。奶奶在火炉旁呆呆的坐着,望着远去的送葬者,仿佛丢了魂一般。
梅蓝兰从旁边跟着竹半笙,出门时,先生把灵牌交到竹半笙手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院子。原本热闹的场面变得格外的安静,只能听到呼呼风声,以及炭火燃烧发出的是不是的噗噗声。
过了好久,来到了山坡上,先生再次复验,确定了没出什么差错以后,“落!”又是一声令下,几个樵夫又抬着放到了坑里。“跪!”一声令下,稍微有些血缘的都齐刷刷的跪下了。而跪在最前面的无疑就是竹半笙了,在他旁边的是梅蓝兰。
看着这陌生的仪式,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那么近。仿佛那个被埋的不是自己的爷爷,而是自己。那压抑的天空,以及父母嘤嘤不可闻的啜泣声,快要淹没了他。在先生不断的颂唱之后,仪式接近了尾声,碑已经立好了。“毕!”随着又是一声令下,那声音像是能穿透人的心神一样。给了竹青最直接的打击。大家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而竹青也挣扎着,用手撑着。他挣扎了一会儿,眼前一暗,然后就倒了。
“半笙,你儿子倒了,快来看看啊。”在竹青旁边的一个大娘说到。经过她的提醒,周围人才发现竹青晕了。竹半笙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一个起身,一步跨越了一仗有余。几乎是一个瞬移一般来到竹青身旁。对着竹青的穴道一阵乱点。他用内力试了试,竹青这行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周围人仿佛没看到竹半笙瞬移一样,就好像他原本就在旁边的一个武者看到了这一幕,惊讶的合不拢嘴。但是他又好像看到竹半笙在冲自己笑。
“妈呀,见鬼啦。”他在心里说到。
“半笙啊,青儿他咋了?”
“是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晕了?”
“他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天色不好,过度疲惫,很可能是感染了风寒吧。”只有他自己知道,习武之人很少会感染风寒,肯定是竹青临行在即,想太多了。看来是需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了。
“哟,半笙还会看病呢,真是个大师傅啊。”大娘自己觉得也是这个样子,毕竟这天儿是真的湿冷。感染风寒也说的过去。
“看病倒是不会,不过,我小时候多病,久病成医了而已,会一点点。”竹半笙也不多言,一把抓着竹青就背着下山了。
屋子里宾客陆续走了很多。生前竹老爷子搬来这里还很年轻,打了大半辈子的铁,经常给附近的农民打厨具,锄头,铁锹,也经常给过往的猎户,猎队打造武器,也给乡长的护院打了个兵器。价格也很公道。对于小镇上的人,没有谁不认识竹铁匠的。所以他的葬礼来了很多人,现在走了一些,倒是也空旷了许多。
屋子里,竹半笙把所有人都支开了。脱了衣服,虽然年近半百,但是手臂,背部,到处可见流线型的肌肉。虽然头发偶尔还有几根白头发,但是也还是宝刀未老,英气逼人。
“蓝兰,去取我的甘草片来。”
其实不用他说,梅蓝兰已经把他的药箱子拿了过来,还打了一盆热水。她拧了拧毛巾,轻轻的放在竹青的额头上,扶了起来。
“夫君,青儿怎样了?”
“这孩子肯定是有心事,行功出了差错。唉,他这次走了,等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了。找个机会好好聊聊吧。”
“是啊,青儿这孩子从小就是爱想,爱问,跟他爷爷最是要好了。爹走了,实在是没想到。人生无常啊。”
“你好好扶着他,我给他疏通,纠正这行错的气。”只见竹半笙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银针,然后准确快速的扎到上半身的数十处穴道。就这样扎进去然后他调转着自己身体里澎湃着的内功,温柔的刺激着扎进去的针。慢慢把每个穴道都点了一遍以后,他右手在空中画着神秘的图案,画好以后,这浑然天成图案一闪而逝,消失在竹青的丹田处。又接着把竹青翻了一个面,右手左手时快时慢,打出难以名状的印诀。就这样,半个时辰悄悄过去了。而竹半笙也累着出了一身汗。梅蓝兰看着这床上的父子,有些心疼。
“好了,就这样吧,等他睡醒了,喂些白米粥估计就好了,不过因为刚我用内力加针灸强行给他打通了经脉,所以会虚弱两天,休息好,就没事了。”一边说一边收着自己的银针。“我去烧水给银针消消毒。”
“好的,辛苦了,夫君。”梅蓝兰,抬着盆就走了,不时回头看着竹青。
竹青的奶奶在门外等着,一出来就问着情况。听说竹青没事了。也就放心了。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宾客也走的差不多了。
“夫君,你都决定告诉他了?”
“不然呢?此行他去千里之外,再不说,等什么时候?”
“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也就随你了。”梅蓝兰深情地看着竹半笙,靠着他沉沉的睡着了。
看着怀里的容颜逐渐被皱纹侵蚀的她,她把最好的年岁给了自己,看着这稍微陈旧的屋子,他感觉满足无比。这几日忙里忙外,都没好好的看着她。他看着她,啊,这里多了一根白头发,嗯?这里多了一道皱纹。看着看着,就这么睡着了。
竹青梦到自己在一个巨大的城市里,回到了儿时。这里没有什么人。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出去的路,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宽阔大街旁。前面莫名出现了一个人,看背影像是竹青的爷爷。
“爷爷,是你吗?青儿找不到路了,你快来抱抱青儿啊。”
可是前面那个人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指了指天空。竹青才看着天,天空飘着四个字:长霓,永生。
“爷爷!爷爷!”竹青想要去追那个人。可是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拉住了他的手,他拼命挣脱。直到他回头看那个人,“妈呀!”
“青儿,你终于醒了。害的为母担心死了。”梅蓝兰拉着竹青的手放到了被子里。“这么大个人了,怎么睡觉还不老实,这天冷,你手还张牙舞爪的,怕不是想感染了风寒?”
“娘!让你担心了,对不起。”竹青试着自己坐起来,但是感觉身体被掏空。肚子也感觉有些空。
“我昏迷了多久了?”
“快一天了,这是中午了,从昨日葬你爷爷,你下午晕倒。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热一晚热粥。”
“谢谢娘!”
看着梅蓝兰离去,竹青试着慢慢的爬起来,一点点的穿着衣服,这换作以往,一息就能做好的,今天,愣是花了一刻钟。慢慢的穿好衣服,他来到客厅,父亲正在跟乡长谈着。
乡长王荣,一个略有调皮的老头,皮中带稳,稳中带皮。l
“我听闻令郎昨日悲伤过度晕倒。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孝子啊,哈哈哈……”
竹青无精打采的自己走到旁边拉了个位置坐着。
“见过王伯伯。”
“不必多礼,王伯伯来就是特意来看你的。”
“咳咳,”竹半笙看了看王荣,又看了看无精打采的竹青。“王乡长说笑了,犬子体弱多病,难当大任啊,比不得令郎,身强力壮,学富五车啊。”
看着竹半笙皮笑肉不笑的奉承,王荣也不介意,反正皮习惯了,这里他最大,他儿子肯定是最有出息的了,那还用说吗?一想到子承父业,再想到自己儿子不成器的样子,有点不忿了。打了个哈哈就过去了。
“我来主要是看望令郎,另外顺便来定一批武器,长矛三十,短剑五十,弓箭二百。老规矩,一半一半,先给你一半定金,事成另一半给你。一月后交工。”
“卧槽,这不是要命啊?”竹青心里想着。这么大个工作量,累死个人哦。
“时间有点挤啊能否宽限几天?”竹半笙为难的问到。
“好吧,给你四十天,到时候你交给我就好了。”
“好吧,如此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