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月就这么在安海乡陈家住下，陈家本过的并不富裕，不过有了她给的银钱补贴，近来还吃了几顿好的。
二丫也跟她逐渐熟稔起来，二丫对儒风凤纹护腕有种莫名的执念，也不知哪学来的“天宫巧匠”一词，每每说起她的护腕时都要附上这么一词，问是何人所做，沈霁月往往一怔。
皇上只将此物从来，但能如此巧夺天工者，偌大东廷唯有玄机阁出来的弟子。
“玄机阁是什么？”
沈霁月道：“是朝廷设立的一个机构，专为制作这些巧妙的物什存在。”
“哇，那就是说除了这护腕，还有其他东西咯？”
沈霁月摸了摸她的头，“当然，这只是最不起眼的，玄机阁里有一惊才绝艳少年，年仅十岁便用玄铁制作出可以行动的坐骑，杀伤力极强，可以一敌百。”
二丫似懂非懂，只觉得十分厉害，不由得更加崇拜这位姐姐，“沈姐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呀？”
沈霁月一愣，随口打马虎眼道：“哦，自然是在书中看到的，你日后上了学，夫子会告诉你更多有关的知识。”
“我阿娘说家里没有钱供我念书，要我跟着爹爹打渔。”
这倒是她有口无心戳了二丫的痛处，沈霁月忘了，这不比都城，二丫也不像她好命，生来便衣食无忧，身侧围有丫鬟伺候。连吃穿都成问题的家庭，如何承担起念书的学费。
她只得劝道：“其实你不懂也并非不好，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你所拥有的能力越大，肩上背负的责任便越重，倒不如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来的自在。”
沈霁月这话，二丫更听不明白，也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义。
陈王氏喊二丫洗衣服，她便打了声招呼走了。
沈霁月坐在椅上，想起刚才所提到的人。
封成谦十岁那年确实让整个朝廷都为之震惊，玄骑烟云的诞生，威风凛然，让所见者无不叹为观止，更有甚者说此可以兴国，再无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撼动东廷。
封成谦也是从那时候一跃而尊，玄机阁再无人敢小觑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捡来的孩子。
但沈霁月那时候并不懂，只觉得这只大老虎十分威风。就在众官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之际，她趁着下人不注意跑到烟云腿边，小心翼翼地触碰它。
银色的外表如此夺目，沈霁月根本挪不开眼睛。
“它叫烟云。”她一愣，转过头去，封成谦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小小少年已有了发育的迹象，比她高出一头，身着玄机阁专有的黑金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扎条同色纹样腰带，年纪虽小，却比同龄人不知器宇轩昂了多少倍。
“烟云……”沈霁月喃喃念着它的名字，“这是你做出来的？看不出来嘛。”
封成谦抬手就是一个板栗弹在沈霁月头上，沈霁月捂着头，瞪着封成谦，小脸满是不服输的劲头，“别以为仗着比我高就可以欺负我，我也会长大的，到时候要你吃不了好果子吃。”
他闻声一笑，“我倒是替沈将军担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欲速则不达。”
却见封成谦转过头，他那时尚没有烟云高，他注视着烟云的每一处精绝巧妙的设计，成百根玄铁相嵌合，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是他花费无数个日夜创造出的心血，也将是东廷的神话。
“若有一日你有能力骑上这匹白虎，我便将它送你，如何？”
不过是他随口一句话，十五岁那年她上了战场，却真的骑到了这匹白虎，从此以后便成了她的专属玄骑，直到现在。
“方家……”
梦魇里那挥之不去的声音一直在脑中回响，沈霁月不想错过任何的线索，若真的是封成谦，她也可趁机将他带回朝廷。
如此一想，沈霁月便决定待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后，前去方家一探究竟。
……
森严宫廷中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偌大长生殿内，皇帝坐在大殿前方听随行使官高声来报。
使官每落下一个字，裴云舒的心便沉下去一分，藏在袖中的手握紧，微不可见的颤抖。
“陛下，铜临水坝坍塌，致使虹河周遭近百余村庄瞬息覆灭，赶上连绵雨季，天又炎热，若不尽早处理尸体，恐引发瘟疫。”
裴云舒却转头看向汇报的使官，“朕只问你，方才说什么？”
“铜临水坝……”
“不是这句！你说无双将军怎么？”若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得出他语中微微颤抖，甚是不可置信。
使官一顿，“无双将军与反贼封成谦一同落入虹河，至今……杳无音信，恐已殒命，望陛下节哀。”
“滚！”上书的竹简被狠狠砸在使官头上，只听噼里啪啦地脆响，偌大宫殿顿时没了多余的声息，连喘气声都微小的有近于无。
“数万大军跟随沈霁月西行除廉，不足半月竟让首领落入虹河之中，他们拿着朝廷的军饷做什么吃的！”
裴云舒从未如此失态，他面红耳赤，几近咆哮的怒吼在宫殿内层层环绕，久久不散。
半晌，坐在百官首位的男人站起来缓慢走到大殿中央，他看起来已年过半百，只见他躬身，不急不缓地发声。
“无双将军骁勇善战，机智过人，乃东廷将才，只可惜天不允命，沈将军英年早逝，此为沈家之丧、臣等之丧、东廷之丧，还望陛下早日走出哀痛。”
他话音落下，紧跟着便有其他官员跟随道：“望陛下节哀！”
百余声音重叠，响彻长生殿。如同一把刀架在裴云舒的脖子上，封喉见血。
裴云舒转过身，自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莫大无奈感涌上心头，连迈出的步子都如此艰难。
“玄机阁主所说有理。”
短短几个字，便注定他无法发怒，无法表达他的急切之心，他折身坐回龙椅，身上似有千斤重。
库林混沌的老眼微眯，紧盯着裴云舒，“陛下，无双将军已故，封贼虽一同落水，但不免其侥幸逃生，廉军暂无头领，正是除灭的最佳时机，此事万不能耽搁，眼下最重要的是着选出新的人选，继任无双将军之位。”
“依爱卿看，何人能担此大任？”
“臣认为黛丞相爱子黛英卓必能承其重。”
裴云舒无力挥袖，“便由爱卿吧，可还有其他人禀奏，若无则退朝。”
“朕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