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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这一年刚到冬天,天就下起了雪,雪片飘飘洒洒,厚厚地铺得满城洁白。在南城的老居民都说难得见到这样的雪景。

好些天,陶羊子白天常在房间里摆棋谱。女老板叫他,他便应着去帮着做事,真正是叫一叫才动一动了。他的心在棋上静下来,本能的肉体欲望已淡了,仿佛那只是一个时间的低层次感觉。

与秦时月的那盘棋,没有可值得复盘的。倒是与梅若云的十几步棋,让他玩味不已,联想着已毁的那本棋谱上的棋局,又多添了一层理解的妙处。

在秦家,秦时月的说法,梅若云的形象,都会进入回忆来。他沉入了棋中,也就不去想那些杂念。

这天,秦时月来到戏院,先去后台看一位花旦。原来都传戏院请的是北平的头牌花旦,但他没来,来的是他的一位师弟。这位师弟也很了得,陶羊子听过许多有名戏子的唱腔,但他一唱起来,味道就不同了。陶羊子对戏的理解也上升了一步,感觉有的戏子是唱出来的,有的却像是从戏角儿心里自然流出来的。陶羊子不免想像着那一位头牌花旦唱出的是如何的境界。

秦时月来包厢,看到正在打扫的陶羊子,对他说,明天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下棋,那里有许多水平很高的棋手。

陶羊子在南城这段时间,听说过一个叫钟园的地方,与苏城的余园相似,也有下棋的茶室,他没有去过,不知秦时月将要带他去的是不是这个地方。

第二天,陶羊子来到秦家门口,佣人刚转身去通报,秦时月已出门来。

见陶羊子背着棋包,秦时月笑问:“你还带着棋去吗?”

陶羊子不好意思地说:“习惯了。”

秦时月挥手说:“不用车了,走走吧,可以看看雪景。”

前日里街上的雪已铲了,昨夜又下了一点小雪,他们踏着薄雪走去,雪后的空气清爽凉冽。

走到半路上,见秦时月家的一个佣人坐车赶来,叫着:“少爷、少爷”。靠近时说:“家里来了日本人。”

秦时月说:“他又来做什么?”

佣人说:“他就想见少爷。少夫人在陪着他,让我来叫少爷的。”

秦时月只有上车回去了,在车上就手写了一张纸条,让佣人带陶羊子去芮总府,言明是说好了的。

佣人领陶羊子去。一路上老人也不说话,只顾自己走着。到了芮总府,见门口站着两个兵士。佣人上去报了秦时月的名号,等了一会,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秦家佣人说到奉少爷吩咐带来下棋的,他又回身问陶羊子的名字。管家说知道的,又问:你家少爷怎么不来,也太做大了吧,说好了他来的,却让你带来了。秦家佣人解释说来了一个日本人,有急事呢。管事说,日本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也就不再说什么,把陶羊子带进了外厅。厅很大,只有简单的几个桌椅。

厅里有一个马弁问:“做什么的?带这么个乡下人来。”

管事说:“是下棋的。”

马弁说:“芮总正在与俞参谋见一个外国人呢。这些天来的都是外国人。等等吧。”说了,打量着陶羊子:“又是来下棋的?芮总喜欢下棋,阿猫阿狗都来了,都来混饭吃呢。”

管事说:“你也会下棋,不如由你来掂量掂量他的棋。要知道芮总是下棋的天才,这些年很少输棋的。”

马弁哼了一声,对芮总的棋不加评价,说:“来来来,你就和我下一盘快棋。说好了,棋下快一点。秦时月也就是那种臭棋,芮总手下的败将。他看上的人,能有什么能耐……说好,不许赖皮的。在芮总出来前就下完它,别拖时间。要是赢不了我,也就不要再去见芮总了,省得丢脸。芮总好客,特别对下棋的,又要施舍饭,又要施舍钱……”

要是以前,陶羊子忍不了,回头就走了。这些日子,他有了一点耐心,不再计较别人的话。他也没觉得与马弁下棋有什么不妥。

于是陶羊子把棋拿出来。马弁看了一眼,说:“什么破棋!也拿出来。下这种破棋的也有高手?去去去,看我的棋……”做派头让府里的仆人去拿棋,虽说也是一副半新的棋,倒也整齐。

这马弁说话气粗,下棋时倒注意,抢了黑棋就往盘上摆。看来他也是个好棋的,却没多少机会下棋,几步下去,嘴里还在嘀咕,见陶羊子棋走得飘忽,说他是个逃棋;见陶羊子围中空,说他搞大肚皮。马弁只是一块赶着堵着缠着。陶羊子忍不住把他那走得很重复的棋围上了,在二线跳了一手,接着又在底线飞了一手,马弁的棋便浮在了上面,做不成两个眼了。

马弁下得慢了,只顾搔着头,说:“你怎么这种地方也下棋,像个掏茅厕的。”

一局棋,已被吃了一大片,马弁还继续走棋。就听后面一声叫:“这样的棋,还往下走,真是耻辱。”

抬头看,一身军装穿在一个肥肥的身体上,鼓鼓囊囊的。马弁赶快站起来。

蓦一看,陶羊子觉得有点眼熟,他见旁边的人跟出来一串,单凭气势,就能认定这是芮府的主人。陶羊子也跟着站起来。

来的正是芮总,他朝陶羊子看了一会,说:“你这一位小哥,我好像见过。秦时月把你说得那么强,待会儿和我杀一盘。我今天真想出出气,就当小鬼子来打。”

陶羊子认出来,芮总似乎便是芮将军。没想到他发福成这个样子了。在苏城见他还是一个标准的军人模样。就是他,把祁督军的势力整个儿端了。

芮总身边跟着一个洋人,个子很高,鼻子也很高,白皮肤显得毛孔挺粗。

看来这位洋人等着芮总有事,不便打断芮总的兴致,就用手拍拍跟着的俞参谋。俞参谋就上来说:“芮总不能偏心,太优待秦时月的人了,芮总府有着几个层次的棋士,芮总是宝塔尖上的。他要攀塔,须一个一个台阶上。”

芮总哈哈笑着说:“难得有兴,少不得我要下一盘的。”

陶羊子当初和芮将军下过棋,知道他迷棋。几年没见,棋力升得快也是常有的事。听起来似乎芮总棋力大涨,已到无敌状态了。

正说着,外面传报,很快进来一个日本人,与芮总打个招呼,又与洋人对了对眼光,便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问:“芮总,什么事情说得这么高兴?”

听到传报这个日本人的名字,陶羊子想到去找秦时月也正是他,这个日本人活动得真快。

芮总脸阴了阴,又客套地笑了一笑,说:“下棋。”

日本人说:“围棋?听说芮总是高手,我可以找一位日本高手来与芮总对局。”

俞参谋说:“日本的棋手现在强,也只有芮总可以对对。”

芮总摆摆手,就在厅里坐下来。那个洋人和日本人也都坐下来。厅里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俞参谋把陶羊子领到北边的一个房间里,让他候着,便自去有事了。

这个房间看来是个棋室,壁上除了一幅有关棋的书法,再无其它装饰。这幅书法是草书,龙飞蛇舞地写着十六个字:神聚天元,气贯八方,精弈海谋,手谈天下。

陶羊子独自坐得无聊,想这位芮总事务繁忙,有这么多外国人来找他,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空下来。本想起身去走走,但觉芮总府虽然没有过多装饰,却有一种气氛,不容随便。

正想静下心来,复一盘近日在书摊上买的一本《当湖十局》的棋谱,只见门外有一个人伸进头来。这个人瘦瘦小小的个子,几乎还是一个孩子。

“你是来下棋的吗?”他走到面前,开口就问。

“是。”

“和我下一盘吧。”孩子走到桌前,坐了下来,他生着一对朝天鼻孔,腮帮鼓鼓的,形象很怪。脸上带着一点老里老气的沉思。

陶羊子觉得芮总府很奇怪,把他带到这个地方来,让他白坐了这么久,又叫了一个孩子来,仿佛是有意冷落他。

孩子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你不要小看我。我叫袁青,是研究会的棋士。当然只有三等。”

虽说不想小看他,陶羊子也并不高看他。既然下棋,陶羊子也就铺开自己的棋盘。这孩子并不在意是什么样的棋盘棋子,便让陶羊子抓子,他来猜先。他看着陶羊子握棋的手,在盘上放了一个子,猜的是单数。陶羊子手里抓了五个棋,孩子猜对了,拿了黑棋就下。

几步布局,只在一个角上有了缠绕,陶羊子就发现,这孩子棋走得奇。这个局部,棋谱上有过展示,他也有所研究,应该是了解的。可孩子却走出了一个新型。陶羊子虽然走在了外面,看起来是两分,但实地多少缺亏了一点。

一般孩子下棋总是喜欢走实地的。陶羊子就是亏实地,还是喜欢把棋走在外面,接下去,他就努力把外面的白棋取势成空。可这孩子却机灵得很,藉着实地来削空,步步都占着要点。

就此走下去,陶羊子对芮府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感觉,觉得这里实在是藏龙卧虎。本来感到那个马弁的棋实在是差,芮总也是与自己下过棋的,不知到底会强到哪儿。没想到出来这个叫袁青的孩子,走棋这么有灵气,又实在有想法。似乎那些想法是天生的,就算他一直在下棋,能下几年?却仿佛处处咬着棋势与目数。对着这么个孩子,他发现自己的棋力根本没有什么长进,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棋手。

走了几十手,陶羊子虽然并没有吃亏,慢慢地,外势的长处也有所发挥,但是拼得很紧。

想到这个孩子或许是来试他的棋力的,而这个孩子只是三等,那么二等一等呢?刚才有人说,芮总府有的是好棋手,现在他相信了。这么一个对手,还是一个孩子,虽然行棋上圆融度还不够,但对棋的理解力似乎是超越的,经常在转换中,显示出韧性来。

要是在苏城,陶羊子还不会这样感受。经过对棋谱的参悟以及人生的历练,陶羊子对棋有了深一层的理解。

越走下去,两人咬得越紧,走入中局了,袁青先手一子的力量还在,盘面上还是占着目多,加上贴目,很难看出来谁占优势。

袁青朝陶羊子看了两眼,他的眼中也有一种看不透的意思,似乎在琢磨陶羊子的棋。

袁青埋下头,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决定投子到白空里,作胜负手了。如果投进的子被围歼就输了,而破了对方的空就胜了。

陶羊子思索着,以前他不擅长搏杀,现在他有了这方面的能力。但袁青这一步棋里,包含着许多的变化,一时很难算清。

就在陶羊子想动手时,袁青突然说:“他们来了,我要走了,不要对他们说,我与你下了棋。”陶羊子还没从想法中悟过来,袁青忽溜地从椅子上滑下去,就走了。

陶羊子觉得好笑,原来袁青是偷着来下棋的。他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只是想到,袁青若不来,那么他会独自在这里等这么长时间。看来袁青也是个棋迷,可在这高手很多的地方,怎么会没人与他下棋呢?

这时,俞参谋进门来,他显得有点没精打采的,不知刚才去做了什么事。

俞参谋见陶羊子面前摆着一盘下着的棋,看看左右,说:“你一个人在这里打谱啊。”

陶羊子还沉在棋里,嘴里应着:“是,下得真不错。”

俞参谋只看了一眼,说:“古人下的棋就是不同,下得均衡,出其不意。”

陶羊子觉得好笑,参谋看来根本不懂古谱,只是他对棋势的理解,却有见解。于是便存了不敢轻视的想法。想芮总府的人看惯了棋局,自然都懂了棋。

俞参谋说:“你回去吧。最近府里忙得很,什么时候来再通知你吧。”

陶羊子说:“我想问一件事,府里是不是真有很多的棋手?”

俞参谋微微一笑说:“当然,芮总府的棋士,谁不知道?国内的好棋手都在这里了。你今天下棋遇上的只是一个刚学会棋、手痒痒的马弁。说下棋,我也是一个好棋的,真想和你下一盘。只是我还有公务等着要办。”

陶羊子说:“那么这些棋手是不是分成一二三等?”

俞参谋说:“你也知道了芮总府棋士有一二三等?你是不是也想在棋士里上等级?想成为几等?二等还是三等?三等,一个月有十块大洋;二等有二十块大洋;一等呢,就有四十块大洋。穷地方出来的,大概无法想像那么多大洋吧。”

“是凭棋力定的吗?”

“当然凭的是实力。重要的是要和芮总下一局,由芮总来定。”

“所有一二三等都是由芮总定的?”

“芮总是最高棋力,当然由他慧眼识才。”

回头路上,陶羊子心想,不知这位芮总现在到底棋力如何了,也许他多年在战争中运筹帷幄,棋境层次也高了。陶羊子这些年下棋,有过胜也有过败,也不知自己棋力,到底能排在哪一等上。这使他有了一个想头,就想哪一天能和这个芮总下一盘棋。

这一天,秦时月到戏院里来。他有些天没在戏院露面了。他的生活很怪,有时天天出现在戏院里,似乎他的生活只有戏。有时戏剧名家来演,戏院满场,却不见他人影。他看到陶羊子,没有搭理,自顾自默默地看着戏台上。

台上刚出道的一个旦角儿下台去了,他的神情才放松下来。陶羊子到他包厢来收拾盘子时,他似乎才看到陶羊子,想起来问他:“那天你去芮总府下棋,下得如何?”

陶羊子说:“算是下了。应该说并没有下。”

秦时月说:“如何说?”

陶羊子说:“一盘是马弁下的,他根本不会下棋。还有一盘是和一个叫袁青的孩子下的,下了半盘。他是偷偷来与我下棋的。”接下去陶羊子就把那天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

秦时月听了笑笑,倒并不以为有什么不对处。也许他了解芮总府的行事习惯。听到芮总封的一二三等棋士,他觉得有点奇怪。

“说到棋士,南城有个围棋研究会,其实棋士们是属于这个围棋研究会的。正因为芮总好棋,才有这个研究会。研究会由一些喜欢围棋的大商人出钱,当然是冲着芮总的面子。全国各地的围棋高手来南城,都想进这个研究会当棋士。因为当棋士必须先和芮总下一盘棋,由他审定棋力。所以棋士自称为芮总府棋士,身份自然不同一般。”

陶羊子这才明白,秦时月带他去芮总府,就是想让他与芮总下一盘棋,希望籍此改变他的身份。陶羊子望着秦时月,不由心中充满了感激。

秦时月注意到陶羊子的神情,点头说:“是的。我以为你的棋力是好的。只是我的棋力实在不高,到底你能不能具有棋士实力,我也判定不了。如果评演员高下,那舍我其谁呢……我有一个日本友人松三先生棋下得好,我们谈过棋,他说现今在整个世界,日本的围棋是最强的。说是世界,下围棋的也就是受中国古文化影响的那些个国家吧。听他谈起棋来头头是道,说日本研究围棋已到了什么什么程度,说前些年日本职业棋手来中国杀败了所有的中国棋手。这点我相信。经济强了什么都强,什么都在上升……松三是个做生意的,他说自己在日本只是个业余棋手,算是个业余豪强罢了……我本来也想把他介绍到芮总府去的,只是近几年日本国不对中国的路子……这两天他正好来南城,就住在我那里,我来把你们约在一起下一盘,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他的对手……这样吧,明天你到我那里去,也可以带着你的女同学梅若云一起去,我看她也是喜欢棋的。”

陶羊子说:“我约不到她,还不知她家在哪里呢。只知道她住在颐园路上。”

秦时月看看他说:“那就你来吧。”

第二天,陶羊子起了一个早,做了一点准备,又把棋包理了理,背着,往秦时月家去。他喜欢秦时月,觉得他是一个颇具古风的好人。在他面前,没有身份高低之感,有着的是自由自在。他的那个家没有官衙之气,也没富人之气,有的是文雅之气。

秦时月正与一个日本人在后屋榻榻米上盘腿相对,聊着天。秦时月穿着一套西装,松三穿的却是中国服装,看起来像是南方的一个矮个儿中国人。他们用日语对着话,夹着一、两句中文。

若不是昨天秦时月提到过来他家的日本人,他们又说着日文,陶羊子真认不出此人就是那个日本业余强手。

松三站起来,很有中国风度地揖了一揖:“你好!”他的中国话说得很标准,应该是说得太标准了。

陶羊子鞠了一躬。他还是第一次与外国人接触。

“我是一个商人,做文化生意的,字啊画啊,古文物啊,常到中国来。”松三说。

两个人对坐下来。秦时月示意陶羊子可以随意一点,怎么坐都可以。与日本人对弈,陶羊子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胜负压力,但他还是感受到秦时月要他努力的意思。

生意场上,讲究的便是身价,松三见是一个穿着寒酸的中国年轻人,不免生出一点轻视来。秦时月注意到他的神情,微微一笑,由着陶羊子拿出棋来。

一眼看到陶羊子的棋,松三顿时眼光凝定了。陶羊子铺开棋盘,打开棋盒。松三先是用手轻轻抚着棋盘,又慢慢拈起棋子来,细细地看着,还托在手心里看来看去。

秦时月说:“怎么样?”

松三抬起头来,似乎不明白秦时月的问话。秦时月知道他好的便是文物,故意说:“该下棋啦。”

松三赶忙说:“对,下棋下棋。”轻轻地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到盒里。

松三再看陶羊子时眼光变了,郑重其事地抓起棋子来猜先。

松三猜到了先手,执黑先行,放了一个三四小目。中国人习惯走星位,在古谱上有座子的摆法,也有相应的许多定式。而小目则变化更多,喜欢实地的方天勤就这么走过。陶羊子还是用星位应手。

这盘棋陶羊子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新的走法,松三东一子西一子,看上去下得很随便,却都占着空上,他与陶羊子多年来的对手,都不一样。前些天袁星的棋虽也占着空,但毕竟多的还是攻占搏杀,靠的是力道。而松三却是不拘一地。陶羊子感觉到有些像多年前自己走的棋,被人家认为奇怪的一种棋路。他也随意地靠着搭着,一点不为之所迷惑。

松三每一步都想着,越走越慢。陶羊子还是搭着靠着他的棋,一局棋下来,几乎没有什么搏杀。陶羊子比较轻松,他觉得比起那天与那个孩子袁青下的半盘棋,要轻松多了。他想这个日本业余豪强是不了解他的棋,过去他总是让对手弄不清棋路,执白便胜。走到中盘,能看得出来,白棋在棋盘上还是优势。

到了官子收官时,松三显着他的强手来,处处占先占目。陶羊子本来在棋盘上的优势,这时开始缩小。陶羊子不由也慢下来,一步一步考虑着,是不是落子都在目上,占的目数是多还是少。松三的官子功夫实在厉害,占尽了先手目,到后来,陶羊子都弄不清自己是输是赢了。

收完了最后一个官子,松三喘了一口气,放下了子,像是出了很大的力还是觉得自己不行的样子。

由秦时月来数子,数下来黑棋是一百八十三子。秦时月说:“是和棋。”

黑棋先行贴两子半给白棋,正好还有一百八十子半。

秦时月报和棋的时候,他笑嘻嘻的,有点喜出望外似的。虽然他和松三是朋友,毕竟对家是一个外国人,他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日本高手却与中国的一个做苦力的年轻人下了平手。他这才意识到,他对陶羊子的棋力并没有充分估计,没料到陶羊子的棋力会这么高强。

“我输了。”

陶羊子说:“是和棋。”

松三摇了摇头:“从日本的规矩,没有和棋一说,黑棋执黑贴目五目半,一子两目,也就是二又四分之三子,就是说我输了半目。半目也是输,与输一百目一样。”

陶羊子没想到这个日本人这样执着,本来看他的样子,明显落后,却一步一步苦战,东冲西突,走得精细,心思上是很重输赢的。明知要输硬不想认输,但还是自认输了,这种棋品,陶羊子觉着难得。

陶羊子说:“我一直按二子半计算的,并没有想到有五目半的说法。官子上我还是无法争到,应该是和棋。”

松三说:“可我一直是按五目半计算的,官子再争还是没争过来。”

秦时月插嘴说:“你现在是在中国,下棋,自然按中国的算法。”

松三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与陶羊子对视一眼,互相好生敬重。

两个人开始复盘,通过松三复盘中对棋的理解,陶羊子知道他那日本走法的棋,每一步对占目都有精确的计算,让陶羊子感觉到围棋中的另一层高度。

松三在日本是围棋业余豪强,就是精于计算,与职业棋手对弈,在搏杀和官子上也未必显弱,可此时他反复说他只是业余棋手,与职业棋手是不好比的。日本有许多职业棋手,也有许多全日本的围棋赛事,比如什么本因坊,什么名人,什么棋圣。日本兴的是“争棋”,争胜之中,棋力得到极大的发展,弈棋就是一种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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