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昱和赵孮赶回营地时,营地已经变成了火海。漫天大火正肆虐地燃烧着,马匹脱缰疯狂四窜、辎重物品一片狼藉、军中短兵相接混乱厮杀,一时间马叫声、嘶喊声、打斗声、火烧声……声声鼎沸。
“赵孮,我们被偷袭了!”吕昱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番混乱。偷袭的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布,个个出招狠毒,我军完全无招架之力,不过两三招,就被砍杀倒地,不一会儿地上已经躺了一大片。
“别愣着,下马拔剑。”说完,赵孮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拔出腰间宝剑,和吕昱一起直奔营寨。还未靠近,突然出现一群黑衣人攻击二子。二子奋力抵御,无奈黑衣人众多,将二子包围,吕昱的左肩被狠狠地砍了一刀,赵孮也差点受伤。二子找准机会,凑到一块商量着:“赵孮,怎么办?”
“你肩膀没事吧?”吕昱肩膀上的盔甲已经被砍断,鲜血浸湿了红色军衣,血肉模糊。
“死不了!”吕昱看着肩膀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咬紧牙关。虽然疼痛钻心,但在这危机时刻,实在没心思关心自己伤情。
“营寨已经进不去。待会儿找准机会冲出去。”赵孮眼见冲过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而外围我方士兵已明显不敌、纷纷战倒,继续缠斗下去,他和吕昱将性命难保。为今之计,逃出去乃上策。“好!”吕昱答应,二子奋力厮杀,艰难中,终于冲破人墙,杀出重围。
二人逃到河边,藏身在一大块落石后面的草丛里。
吕昱疼痛难忍,满头虚汗,赵孮从身上掏出汗巾,替吕昱包扎。
“赵孮,我今天不会就这样死了吧!”吕昱一面忍痛,一面玩笑道。“肩膀受伤,没那么容易死。”赵孮包扎玩,轻轻地拍了一下伤口,吕昱配合着直呼疼痛。
兴许是已经疼得麻木了,伤口不再似之前那般难忍,吕昱的身体便也慢慢放松下来。
“战场上腥风血雨都没有受伤,没想到在这里挂彩了。”吕昱自嘲道。
赵孮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吕昱,而后继续陷入思考。
“你理出头绪没有?”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此话怎讲!”
“火烧营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周密的计划。事前必须掌握我军行程,知道我军会在此地安营扎寨,而且一定要比我们先到,才能做好准备。我怀疑对方不仅算到我们会在此地逗留,还要确保我们一定要在此地逗留。”
“你是说?”
“你看看这龙灵山的地形,我们的营地四面环山,一旦发生火灾,既不好控制火情,也不好逃生。”
“到底是什么人要置我们于死地?难道是北狄人?”
“不是!北狄人大多身材高大魁梧,这群黑衣人身形不像。”
“那就是西戎人?”
“西戎离此地路途遥远,而且刚刚被我大宇军打败,现在正是调养生息之时,没必要山高路远地跑过来偷袭。东夷和南蛮也不可能,劳师动众地跑到河北,就为了偷袭?且我军主力部队刚好在北疆,他们也没必要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吕昱心想着如果不是边疆部落,他也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了,他满脸疑惑地看着赵孮,赵孮继续说道:“身穿夜行衣,还蒙面,定是怕我们看到相貌。我军虽然大多疲惫,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堪一击,大家应是中毒了。所以,有内鬼!”
“是朝廷的人?不对啊,如果是朝廷的人也不合理啊!我们刚刚打了胜仗,为什么要袭击我们?自己打自己?我们只是先头部队,就算全军覆没,魏将军的主力部队还在北疆,并不能有什么影响啊!除非?”吕昱突然眼前一亮,赵孮知道他猜到了。
吕昱恍然道:“除非这次偷袭,真正的目的不是重创我军,而是针对魏将军!”
“没错!是不是朝廷的人,我还不确定。但一定是和魏将军不对付的人。魏将军战功显赫、声名在外,刚刚又大败西戎和北狄,这次只是偷袭回朝的先头部队,并不能对魏将军的作战实力有任何影响,但是却会削弱魏将军的威名。”
“赵孮,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吕昱一直以为赵孮平时只是装模作样、自恃清高、自命不凡,没想到原来他思想如此深刻,考虑问题如此周全,看来以前真是小看了他。经此一役,他对赵孮已然心生敬佩,想着只要有赵孮这样的人在,便没有什么事情是完成不了了。他愿意相信他,愿意追随他。
“我们暂且先在这里休息,待到天明后,再折返营地,一探究竟。”
吕昱点头。
话说自那两个少年走后,曹婉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收拾好渔具,迫不及待地和李牧跑回家。跑到村口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村子里一片寂静。
“婉儿,怎么不走了?”曹婉突然停下,李牧疑惑地看着她。
“嘘——”曹婉示意李牧不要作声,随即拉着李牧隐身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警觉地看着村子。
“怎么了?”李牧小声地问道。
“村口的灯没亮、村子里没声音,就好像里面根本就没人。”每日傍晚,村头的吴大叔会准时地将村口的灯笼点上,除了大风大雨大雪天,从不间断,今日天气晴好,这灯笼却是黑的;现在天色虽然黑下来,但大家不至于这么早就休息,完全没声音太奇怪;而且……曹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李牧,你闻闻?”
“这是什么味道?好像……好像血的味道?”李牧深吸了一口气。
“是血腥味。腥气这么重,闻起来并不像是鸡血、鸭血、猪血、羊血的……难道是……”曹婉突然惊恐地睁大双眼,她被脑海里出现的这个念头吓到了,她开始浑身哆嗦,她正准备冲出去,被李牧拉住了:“婉儿,有人!”他俩赶紧藏好。
从村里出来一群黑衣人,都蒙着面,估计有十人左右。他们的手上拿着刀,刀尖朝下,正滴着血。走到村口,他们站定,带头的那个个子偏高,警觉地环视了周围几圈,然后摘下面纱。李牧脱口而出:“是他!”
“你认识?”
“昨天在村口,这个大叔向我问过路。”昨日吃完午饭,李牧偷偷溜出家找曹婉玩耍,曹婉不在家,他估摸着曹婉又去了河边,正准备去河边时,在村口被一个大叔叫住了。
“小哥儿,请问这里是龙灵村吗?”
“是的!大叔!”
“我是路过的商贩,有些事想请你们村长帮帮忙。你们村长在吧?”
龙灵村虽地处乡野,被山水环抱,宛如一片世外桃源,但其实正处在河北地区到河东地区的必经之地,所以常常会有商贩路过,借宿之类。李牧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叔慈眉善目,说话如此周到,想着定是往常一样求借宿的商贩,便指了路。这个商队队伍看起来比较庞大,约莫有大几十号人,五量大马车,每辆车都有四匹马拉着,估计车上装载着很多货物吧,李牧当时还感叹了一下。
“你们检查清楚了?”高个子问道。
“主公,里里外外已经彻底搜查了一遍,没有活口!”
听到“没有活口”四个字,曹婉和李牧二人震惊无比。什么叫做“没有活口”?难道?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曹婉和李牧心里拼命否定着。
“好!放火!”说完,其中的几个黑衣人点起火把,走回村里,点燃了每间房屋。大火越烧越大,待房屋此起彼伏地倒塌时,黑衣人们才离开。
曹婉在听到“没有活口”时,就已经要冲出去,是李牧用双手抱住了她。李牧看起来十分瘦弱,没想到力气却很大,无论曹婉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挣脱。曹婉眼睁睁地看着龙灵村在大火中熊熊燃烧,她的眼泪喷涌而出,泪痕满脸。火光中,她仿佛看见爹爹和娘亲在向她招手,似乎在说:“婉儿,快来啊!”他们笑得那样温柔,令人沉醉。
待曹婉醒过来时,天已经蒙蒙亮。
“婉儿,你醒了!”曹婉微微睁开双眼,她以为是娘亲在叫唤她,待她看清楚,发现是李牧。
“李牧?”曹婉慢慢坐起来,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她看看周围:“我怎么睡在外面了?”
李牧双眼红彤彤,很难过地低着头。曹婉看着李牧,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她突然站起来,飞奔着跑向村子。
原来那不是梦。
眼前的龙灵村已经是一片灰烬。曹婉疯狂地朝着自己的家跑去,她脑海里不停地呼喊着,爹爹,娘亲,爹爹,娘亲……一阵微风起,四周的烟火飘进她的口鼻和眼睛,她一阵咳嗽,她不停地揉着眼睛,眼泪和烟灰夹杂,令视野模糊,但她顾不得停不下来。
待跑回到熟悉的地方,却已经没有熟悉的房屋映入眼帘,曹婉彻底崩溃了。眼前的灰烬让她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曾经读书、曾经玩耍、曾经和爹爹娘亲一起快乐生活过的地方。脑海里,爹爹分明还在讲文章、娘亲分明还在纳鞋底,可眼前,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曹婉冲进废墟,拼命搬开破木残瓦,顾不得躲开那灼手的余温,一心想找到爹爹娘亲,她几乎翻遍了整块废墟,却什么也找不到。
“曹婉!”李牧冲过来,拉住曹婉已经红肿发黑的双手,呵斥道:“你清醒点,你手受伤了!”
“李牧,我找不到爹爹娘亲,我找不到爹爹娘亲。”曹婉放声痛哭,李牧抱住了她。
曹婉一直呆坐在废墟里,李牧扯下自己衣服上的一块布,再找来一个破罐子,盛满水,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双手。李牧的动作特别慢、特别轻,生怕弄疼了她:“婉儿,你要觉得疼就吭一声!我再轻点儿!”待到那双手上的黑灰慢慢除尽时,李牧看到她那双红彤发胀的双手已经布满擦伤和水泡,他心疼不已,眼眶泛红。
曹婉倏地站起身。
“我弄疼你了?”李牧一并起立。曹婉不言语,只是跑开了。
“婉儿……婉儿……”李牧在后边追边喊。
那两个人,昨天河边的那两个人……曹婉一口气跑到了山后。
李牧一直在后面追着曹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跑起来,他只得跟着跑。李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出生起,他就没这么跑过,精力早已透支,但他不能停下来,他知道他一定要看着她、守着她。如今,曹婉除了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了;而自己,除了曹婉,也……李牧顿时鼻酸。看到曹婉站定时,他终于跑到她身旁,气喘吁吁地说:“怎么了?”他抬起头,曹婉正凝视前方。他顺势看过去,眼前也是一片废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全都烧了!”李牧循声向后看去,是昨天的那两个人,不过与昨天衣着整洁、举止端方的形象不一样,这二人如今满身狼藉,厚刘海的那个人似乎受了伤,左肩上包着绷带,鲜红已经浸染一大片。
“你们……”吕昱手指着李牧,李牧也作惊讶状。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曹婉突然冲到二子面前,二子错愕。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似昨日那般活泼机灵了,只见她衣服凌乱不堪,双手缠着布条,似乎也受了伤,头发杂乱、眼睛红肿、面无血色。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曹婉瞪着眼,声色俱厉。
“我们……”吕昱正欲回答,赵孮先开了口:“昨日,我们在此地安营扎寨。傍晚时分,营地着火,你忘了?还是你提醒我们的。”他指了指曹婉,继续说道:“我们回到这里时,发现营地遭人偷袭。我们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我和吕昱艰难逃脱,今早折返,回来勘察情况。结果碰到了你们。”吕昱忙着点头:“没错!赵孮说得没错!你看,我都受伤了!”说完,将伤口示意给曹婉看。
赵孮平日话语不多,更不喜欢解释。但是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似乎和他们一样,刚刚也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事故。她的眼神不再似昨日所见时清澈明亮,而是透露着悲伤和绝望,她的那声质问,似乎也在暗示,他们两个和她经历的事故有关。赵孮并不想让这个女孩子产生无端的疑惑和猜测,所以赶紧解释。
曹婉从赵孮眼中读出了真诚和坚定,一时间,她的眼神软下来。她一语不发,低垂着头,无力地离开。李牧仍然在后面跟着走,二子站在原地,不知何为。
曹婉以后命运如何?欲知详情,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