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曹婉和李牧在太尉府已经住下四日。赵太尉专门给李牧配备了一个贴身小厮照顾其起居,虽然曹婉表示自己可以一人照顾好李牧,不用特意麻烦他人,虽然李牧也表示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需要再安排其他人,但是赵太尉一直坚持:“你们只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怎么能照顾自己。既然进了我太尉府,就不用操心其他,只需听我安排便可。”盛情难却,曹李二人便不再坚持。小厮每天都会去医馆帮李牧配药煎药,李牧也严格按照大夫的嘱托调理身体。为了帮助李牧从根本上改变体质,赵孮还专门另请了一个厨子负责李牧的饮食。在太尉府一家殷勤的照顾下,虽然只有短短几日,但李牧的身体好了很多。曹李二人对此等恩情感怀于心,暗暗下定决心他日必当好好报答。
这日清晨,赵孮在书房正在读书,曹婉敲门而入。
待赵孮应允,曹婉进门便双膝跪地,央求道:“赵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赵孮赶紧放下书本,趋步上前意欲扶起曹婉:“你这是干什么?赶快起来!”无奈曹婉坚持跪着,并说道:“请赵公子听我说完。如若赵公子答应,我便起身;如若不答应,我便跪地不起。”
“你这是为何?”赵孮仍然去扶曹婉,但她依旧坚持不起。
赵孮索性蹲下来坐在地板上,看着曹婉,无奈地说:“好吧!你说吧!”
“曹婉遭遇祸事,幸得赵公子出手搭救,给了我和李牧容身之地。进了太尉府,太尉一家对我俩关怀备至,又是请大夫、又是配小厮,又是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地照顾着。曹婉不胜感激,不知该如何报答。”
“你不用将此事记挂于心。当初在青龙河边我就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和李牧二人。现在我家所做的一切原是应该做的。”
“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太尉府对我二人照顾得十分好,但愈细致入微,我便愈加惶恐、愈加难受。今日,我求公子能够在府内替我安排一件差事。这样,我和李牧在太尉府也待得心安些许。”
“这可不成!我带你二人回京,原是打算让祖父收养你们,并不是想让你们到府中做差役的。”
“如果赵公子不答应,我和李牧即刻出府。”曹婉态度坚决地说。
“你们出府后,李牧的病怎么办?”曹婉如此关心李牧的病情,怎么可能弃李牧的身体而不顾呢?
“总有办法的。我有手有脚,一定会想办法照顾好李牧、养活我们自己。”
“你……”赵孮没想到曹婉会如此坚定,还未说完,曹婉立刻补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虽然与曹婉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赵孮知道她是一个特别坚强、特别有想法的女孩子。只要她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便不会轻易放弃。当初在青龙河边,他就是被她当时的那股轴劲儿所感染,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拔弓射箭,帮忙捉鱼。他看着眼前的她,她的眼神坚定无比,看来曹婉已经下定决心。赵孮知道此刻不能和她硬说,但他也绝不会让她在府内担任任何差事。他赵孮邀她曹婉进京入府,是想给她一个家,而不仅仅是一个容身之所。他怎么可能会让她在府里当差受委屈呢?
“好吧!我听你的。不过,府内所有的差事都由管家统筹安排,我也不能随便给你一个差事。稍后,我找管家商量商量,然后再安排?”赵孮只有先行缓兵之计,想着先口头应允她,先拖着,以后再慢慢说服她。
“谢谢赵公子!”曹婉意欲磕头,赵孮赶紧双手扶起,在他碰到她双臂的那一瞬间,一种异样的情愫突然在他心底萌生。赵孮略微呆住了一会儿,而后立马清醒,继续说道:“如今我已如你所愿,安排差事,那么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曹婉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不要叫我赵公子。”赵孮义正言辞。
曹婉一脸迷茫。
“你就直接叫我赵孮!”“赵孮?”“哎!”曹婉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赵孮的话,并不是真的叫他名字,结果赵孮故意满口答应,让她来不及有质疑和反对的可能。赵孮暗自窃喜。
“你们在干嘛?”吕昱和姜灏看到他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便双双弯下腰,满脸狐疑地问道。
赵曹二人不好意思,赶紧起身。赵孮本想去扶曹婉,但是一想到刚才碰到曹婉时的心跳,立马收回刚伸出去的手,只顾自己起身,吕昱自然地扶起曹婉。
“没什么!”赵孮不自然地回了一句,然后岔开话题:“有事?”
“我们是专门过来请你们吃烤鸭的。我昨天已经差人包下了今天的腾云楼。走,我们一起去大吃一顿。”吕昱说。
“你肩膀上的伤已经没事了吗?不用忌口?”赵孮问道。
“没事了!没事了!”说完,拍了怕自己的肩膀,表示已无大碍。姜灏趁机用力地拍打吕昱的肩膀,吕昱强忍疼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曹婉被吕昱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赵孮看到她愁容散去,也低头浅笑。
“曹婉,走啊!”曹婉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吕昱迫不及待地拉出了书房,向大门走去。姜灏站到赵孮背后,推了他一把,说道:“别愣着,你也赶紧跟上啊!我去找李牧!”说完,便直接去李牧卧室接他。
太尉府大门口早有一驾马车停好,五人依次上了马车,直奔腾云楼。
腾云楼位于城东,是京都最久负盛名的酒楼。腾云楼是一座庭院式楼阁,灰瓦青砖、雕梁画栋,共由前、中、后三座楼宇组合而成。前楼主要经营酒肆,并售卖招牌美食——腾云烤鸭;中楼主要经营食肆,各种美味佳肴均是京都百姓最爱;后楼是个戏台,亦是京都人听曲品曲的绝佳之地。待马车到达腾云楼门前时,酒楼老板和老板娘已在门前恭候。
“欢迎各位公子、小姐大驾光临,令小楼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酒楼老板殷勤恭维着。
“都准备好了吗?”吕昱问道。
“回吕公子话,一切都以准备妥当。烦请各位这边走!”说完,卑躬屈膝地引领着五人来到中楼的最高处。厅室中间早已摆好碗筷,待五人坐定,老板便吩咐厨房上菜。
“吕昱,你看,好好的一个热闹楼阁,硬是被你弄得这么冷清。如今全然没有生气!”
“我还不是想好好招待曹婉和李牧!”
“不用这样的!我……”曹婉尴尬地摇摇头。
赵孮觉察出了曹婉的为难。刚刚在府里,曹婉还在为了心安而向他讨差事,如今吕昱如此大张旗鼓,她定也会不好意思,必将此事铭记在心里,惦记着哪天加倍报答。“吕昱,我们人不多,实在没必要包下整个腾云楼。我们只在得这四楼便可。其他的地方,还是通知老板正常营业。热热闹闹地多好!”赵孮建议道。
“是啊!出来本是为了热闹一场。这下可好,冷冷静静,怪没意思的。”姜灏附和着。
“我也只是想好好招待曹婉嘛!”自己明明想好好款待曹婉一番,这两个怎么这么不领情。
“真的不用!”曹婉摇摇手,说道:“让老板正常营业吧!”
吕昱听到曹婉也这么说了,便招呼来老板,说明意思,老板开始正常营业。不一会儿,腾云楼便进出很多客人,热闹起来。
“吕昱,没想到你府上面子还挺大的。居然能包下整座腾云楼。”李牧问道。
“那是自然!吕昱叔叔是天子身边的红人!整个京都城都敬他三分,自然也会敬屋及乌。”姜灏打趣道。
吕昱一脸得意。
“天子身边的红人?”曹婉好奇地问。“是个宦官!”姜灏凑到曹婉跟前,小声地说,吕昱白了他一眼。“宦官?”曹婉并不清楚宦官是何意思,心想着应该是很厉害的官员吧!
“好了!我本也不想沾他的光。”吕腾是吕昱的亲叔叔,年少时因家庭条件不好而进宫当差,后来因为勤快懂事,被先太后赏识,便慢慢封了官加了爵。吕门一族也随之飞黄腾达。吕腾虽是权臣,在朝中风评并不好,常被文武大臣和京都百姓议论,让人又怕又恨。吕昱也不是很喜欢这个叔叔:“好好地吃顿饭,提他做什么?”
姜灏素来知道吕昱的脾性。吕腾虽是家族的荣光,但对于吕昱而言,却是不愿提起的痛点。吕昱出生便生得秀气斯文,小时候却因此没少受委屈。小伙伴们嘲笑因他叔叔是宦官,所以他才会“娘气”。虽然他姜灏平时也会逗趣吕昱女孩子气,但一提到吕腾,便会让吕昱难受起来。姜灏自知刚刚提起吕腾,有些过分,便赶紧打圆场:“哎,你不是说特想吃这里的烤鸭吗?赶紧吃!”说完便向赵孮使颜色。赵孮心领神会,立即向吕昱提议给曹李二人好好介绍美食、介绍京都风貌。这个小插曲便过去了。
五人正享受着美食,突然走进一个女孩子,一袭粉衣,青丝披落,头上挽着一个小髻,插着朱钗。
“哥哥!”声音婉转动听,透露着娇气。原来是姜灏的妹妹,名唤姜妍,今年十一岁。
“妹妹?”姜灏赶紧跑过去,开心地拥抱妹妹:“一年没见,妹妹长高了,愈发漂亮了!”姜妍自小跟随祖母在城外的私宅长大。自从上次出征,在城门送别姜灏后,这是兄妹俩第一次见面。
“见过孮哥哥、昱哥哥……”接下来正欲唤出那个心上的名字,却发现旁边是个陌生的少年,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恒哥哥呢?”姜妍环视整个厅室几遍,确定没看到田恒之后,急切地问道。
姜灏一时语塞。姜灏与赵吕在京都重逢后,三人都曾问起过田恒的下落,也曾到卫尉府打听,但却一无所知。田夫人听说火烧军营之事便一病不起,田大人并不相信儿子会出事,便疯狂派遣众人在全国寻找,如今依然没有任何消息。虽然三子也曾侥幸幻想过田恒还在人世。但如今事发已多日,田恒依然音讯全无,恐凶多吉少。
姜妍听罢,便晕厥过去。姜灏慌忙送其回府寻医。其余人也自觉失落和难过,便各自回府。
禄尉府宅,经过大夫的诊治后,姜妍苏醒。刚刚睁开眼睛,姜妍便泪眼朦胧。姜灏赶紧安慰。姜妍虽然自小没有生长在禄尉府里,但是王宫贵胄之间的各种场面活动,她也是常常参加的。田恒虽然性格古怪,与其他三子感情不甚深厚,但是却从小和姜妍聊得来。姜妍还记得,她和恒哥哥第一次见面是八岁那年的春天。天子携众大臣踏青于京都郊外,她与魏歌在放风筝时,风筝掉落在一个大树上。她俩正着急着,突然田恒出现,迅速爬上大树,帮她捡得了风筝。从此,每次见面,姜妍便主动找田恒一起说话,田恒虽不喜与其他三子,还有别的公子哥玩耍,但却愿意与姜妍说上两句。姜妍也非常喜欢亲近田恒。如今田恒遭此祸事,姜妍痛心不已。
“哥哥!田恒哥哥真的不在了吗?”姜妍满怀希望地问姜灏,她希望姜灏能否认。
姜灏明白姜妍对田恒的感情,不想让她伤心欲绝,但也不愿给她虚假的幻想,便将从赵孮和吕昱处听到的那晚军营发生的一切,以及自己那时候在营地灰烬前看到的一切,都说于姜妍听。姜妍听完,愈发难过,她自知田恒凶多吉少,但又侥寸着意思希望。也许恒哥哥会像其他三位哥哥一样,也因为“意外”而有幸逃脱了呢?也许恒哥哥重伤,现在正在某处修养着?也许……自此,姜妍返回郊外的私宅后,便每日跟着祖母早晚诵经,祈祷田恒平安。
田恒生死如何?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