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蘅越想,就越觉得寒意一阵阵上涌。但有一点是他确信的:不管这狰的实力为什么忽高忽低,他都必须尽快找到欧阳和闻意,然后离开这里!否则,万一他们再次遇上实力强劲时期的狰,他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打定主意,君蘅扭头就往欧阳的方向跑去。他在欧阳身上放了点东西,确保自己可以追踪到她。至于闻意……君蘅咬咬牙,只能凭运气了。
穹平门形山,是土行诸长老的居所。这座山距离穹顶山最近,在形山脚下,就能远远地望见紫金冠那绚丽的色彩。形山不高,有一条小溪流自山顶无名处流出,溪水清澈无比,甚至可以看见有黑色的小鱼畅游其中。山上植被茂盛,处处鸟语花香。言清长老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色,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
她是门主所收的土行弟子中最小的一个,因此门主对她多有宠溺。不仅是门主,土行的大师兄、六师兄、八师兄,又有哪个不宠爱她这个师妹呢。言清长老想起从前在穹平门的时光,唇角微微流露出笑意。
那时候,她是穹平门最活泼美貌的小师妹,每天的烦恼只有被师父考校的修为。哦,对了,还有那个想起来就令人厌恶的身影。那时候,穹平十六弟子言清清丽无双,九弟子眉清艳丽动人,双姝各有各的特点,是穹平门最美丽的两朵花儿。可惜美人之间总有不服,她们两人谁看谁都不顺眼,平日里一碰面,就是吵架斗殴,谁也拿谁没办法。门主一见到她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头痛得很,却又不得不护着自己的亲传弟子……
言清长老缓缓抚上自己的眼睛。
已经多少年了?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踏足这里了,久得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昔日的美人终究被时光侵蚀了,她的眼角如今都有了细纹!哪怕修为可以令容颜不老,可自己的心却已经老了。
自己应该早些回来看看的。言清长老有些懊恼,何必执着于年轻时的话语?时至如今,她走过了那么多地方,看过了那么多悲欢离合,早已明白当初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年少气盛。
“十六妹?!”言清长老听见有人的呼喊响起,她微笑着转身。
六长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大踏步而来,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真的是你?你总算回来了!”
“是啊,六师兄,我回来了。”言清长老笑着说道,“你不是要修养气功夫吗?说要‘形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么?这会儿形山可没崩呢!”
眼前的这位六师兄,双鬓已是一片灰白。他蓄起了长须,眼睛却还是那么亮:“十六妹回来,可比形山崩还要难得!”他哈哈大笑起来,“走,快跟我去见大师兄!大师兄这些年一直念叨你!”
言清长老微笑着任他拉着走,眼中却划过一丝黯然。
大长老啸清见到言清长老,比六长老更加激动,他眼中竟有了莹莹泪光:“你还知道回来!”
言清长老笑着一揖到地:“我是穹平弟子,自然是要回来的。”她看着大长老,又笑起来:“对了,你送到我那里的那个弟子极好,只可惜……不然我真想看看她未来能走到哪步?或许,她真有机会去神川的彼岸看看!”
大长老啸清本来微笑着的脸,听到这话便是一变:“是了,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来?”她不该回来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到该回来的时候,自然要回来的。”言清长老平静地道。
“你……”大长老啸清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唉,你回来也好。回来也好,总是要回来的。”
六长老和一旁的八长老听了这拗口的话,却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丝微笑。
穹平弟子,自当以穹平为家!生在这里,死在这里!
言清长老重新抬眸,这次却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师父……他还好吗?”
大长老啸清面色有些复杂,轻轻地道:“师父他还好,只是一直在闭关,不大愿意出来打理门中事物。说起来,这十年来,我竟只见过他一次。”
那一次出关,就收了一个顾江南。
言清长老脸上露出极淡的笑意:“这事儿我听说了,师父给我们收了个天资绝佳的小师弟!”
大长老啸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师父那次出关,其实不是因为顾江南,而是想要寻找言清。只是那时言清执拗不已,跑到了天涯海角,就是不让门主找到她。大长老啸清叹了一口气,说道:“去道山看看他吧……还有些时间。”
言清长老咬了咬唇,终于松口:“好。”
大长老啸清看着脚步有些不稳的言清长老,又叹了一口气。当初年少时,十六妹是他们土行所有弟子的梦中情人,可是谁能想到,十六妹竟生出了那样的感情!
一个年少慕艾的花季少女,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众口的禁忌之恋啊!就连师父,也无法接受!言清长老黯然垂下眼睛。她的脑海中日日夜夜都是师父手把手教她修炼的情景,那时的空气多么甜蜜,师父脸上的温暖是那么令人留恋!可是,自从有一次自己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眼神,叫师父发现了其中的火热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有手把手地教导自己了!师父的眼神逐渐变得严厉无比,师父再也没有用那么宠溺的目光看过自己,他开始呵斥自己,痛斥自己没有把心思放在修炼之上,而是净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
一个少女的最纯真的爱情,怎么能是歪门邪道!
言清长老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了自己的深藏在心的秘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
有一滴泪水悄无声息地消融在空气中。
骄傲的少女哭着向师父致歉,可是回答她的只是一个冷漠的闭门不见。言清知道,自己和师父,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她不会让师父难堪。师父是一门之主,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怎么能被自己绊住了脚?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成为师父的污点!
所以她骄傲地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踏上过形山。
她在外面游历了许多地方,看湖光山色,品四方佳肴。每到一处地方,她都会留下一丝遗憾。横亘在东方的神川如同从天边而来,她站立在神川之时,好像神川也流淌进了她的心里,此岸是她,彼岸是她所向往的一切。
有那么一瞬间,言清长老很想给自己一巴掌,把自己从这浑浑噩噩的迷梦中打醒。可是她又清楚地明白,自己一生都无法摆脱这一个迷梦了!因为她是清醒着的啊,她清醒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也清醒地悲哀着自己做着这样一个荒诞的梦。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点不对劲。
言清长老猛地停下了脚步,她扭头看去,那里有什么不对劲!
天边有乌云滚滚而来,那乌云浓烈似墨,遮挡住了半边天空,连阳光都无法透过一丝。乌云之中似有雷霆万钧,在其中发出不耐的咆哮,似乎只要有人一声令下,它们就会肆无忌惮地肆虐底下的大地,将一切都全部摧毁。
两道流光冲上天际,是大长老啸清和二长老沐清,他们的身影与面前的乌云相比很是渺小,其气势却恢宏无比,死死压住了乌云,让它再也前进不了半分。乌云中似乎传来了气急败坏的人声,很快又湮灭在猎猎风声中。
“是何方道友驾临我穹平门?”啸清大长老话语声十分平静,听着并不十分响亮,却远远地传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