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鸣会意，先是将鞋子悄悄地收起来了，在将织补的衣物都分发之后，便拿着这双鞋子到了念奴房中说是程婶专意为念奴做的，让念奴试试看。念奴一穿到脚上，前前后后仔细感受了一番，然后道：“告诉亦昭，等下次程婶来的时候，告诉她哪里都正合适，此番心意，念奴心领了。”翠鸣答应着便出去了。
花间袖依旧每日间花红柳绿、迎来送往，自是一番热闹景象。转眼间又到了正月里的清静日子，念奴又召集姑娘和丫头们想了各式花样百出的点子取乐玩儿，每日间吃吃喝喝玩玩，亦是十分的潇洒惬意。
终于在过了正月半之后，花间袖才渐渐开始上客了，一如往年间的虚华繁荣。
却说自从下元节那日，梦窈邀请杨宗茂前来之后，二人重又提起了鸿影之事，不自觉地又是一番良深感慨。此时到底还在正月里，杨宗茂这几日闲来无事之时，便又时不时地来找梦窈说说话。
这日，杨宗茂依旧前来梦窈房中说话，却见之桃正与梦窈悉悉索索的说着什么，于是便问道：“你们两人说什么体己话呢？不知可否让我也听一听呢？”
梦窈咬着下唇，思虑片刻方道：“之桃说今天上午她出去瞧时兴的花样子的时候，恰巧在街上碰见了为我们花间袖织补的程婶，有一个顾州鉴临庵的小尼姑追着程婶叫了两声顾夫人，程婶没有答应，直说那小尼姑认错人了，因之前鉴临庵也曾与水烟阁有些往来，故而之桃认识那小尼姑。”
杨宗茂满腹狐疑道：“顾夫人，哪个顾夫人？”
梦窈凑近悄声道：“还有哪个顾夫人？顾州顾姓人家本就不多，更何况能被称作夫人的就更少了，除了当年被灭掉的茶商顾家还会是哪个？”
杨宗茂一听便顿时紧张了起来：“那她为何隐姓埋名来到京城呢？”
“这也正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呢，而且年前的一天，之桃曾看见程婶为念奴做了一双鞋子，没过一两天便见念奴穿过，想来是大小肥瘦都正合适，你想啊，鞋子这东西又跟衣服不一样，经常缝补的人打眼一看便知大小胖瘦，鞋子整日覆在裙子里面，最是难做了，如果她们不是十分相熟，又怎会知道她脚的尺寸呢？”
杨宗茂细一思索，正是这个道理，便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梦窈便凑近一些，咬着杨宗茂的耳朵道：“我说了，你可谁都不要告诉啊，这可是个天大的秘密，如果泄露了，我们的小命就不保了，当年就有人因险些泄露这秘密而惨死了。”
杨宗茂更加好奇，便道：“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是你告诉我的便是，况且有我呢，在这京城之中，还有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害你不成？你只管说来。”
梦窈又私下里瞧了一圈儿，方才道：“当时顾家公子是与我们水烟阁的念奴交好，但是眼下的这个念奴，并不是一开始的念奴，当时妈妈说那个念奴病死了，便花重金由碧琅苑买了她回来，顶替念奴做了水烟阁的头牌。后来妈妈便莫名其妙消失了，谁都不知道她去了那里，反正是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程婶也是顾州来的，又似乎是格外关注念奴，去年念奴病着的时候，她还瞧瞧地向钟亦昭打探过好几次呢。还有就是林羽，去年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想来他一直在后院，定是发现了什么吧。还有……不是说顾家有个女儿吗？”
杨宗茂听得越发紧张起来，连眼神都直了，是呢，顾家还有个女儿，说是在那夜一并杀死了，只是，如果万一让她逃脱了……那岂不是太可怕了？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便道：“那就没有人质疑过她吗？你们这么多人为何要屈服在她一个小姑娘的管辖之下？”
之桃便悄声道：“一开始是有很多人不服的，只不过当时的妈妈是严令我们不许走漏半点风声，否则便拿我们问罪，那时倒是有一个敢出头的，后来却不清不楚地疯了，然后就死了。如此，谁还敢提起此事？后来妈妈走了，整个水烟阁就由念奴姑娘管治，别看她年纪小且面上柔和，心肠却是十分的冷硬狠辣，竟比妈妈在时更要严苛，自然就更无人不服了。”
杨宗茂道：“两年前我便说这念奴不简单，别人却还不信，父亲和严馥瑞只说这样心细的人办事最是让人放心。不过，眼下如何才能确定那程婶跟念奴是何关系呢？”
梦窈道：“这还不简单吗，杨公子真是聪明一世，如今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了。如今，我们大可将那程婶暗中杀了，然后再让念奴知道，只背地观察她的反应，尽管她再有心计，一旦得知骨肉至亲丧命，怕也难以自持，一旦露出破绽，便一切都明了了。”
杨宗茂眼前一亮，道：“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不过对这念奴，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京城之中谁不知道云子衿对她的痴情呢，如若万一我们猜错了，为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跟云乾施他们家过不去便是犯不上，且父亲定会责怪我办事鲁莽，又勾起了他心中杨宗繁的好处，如果她真的是顾家女儿，那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铲除她，那时，在父亲那里，这便是头等功一件了！”
梦窈继续道：“公子不想一想，如何她当初执意要来京城，如何偏要结交那些与丞相大人亲厚的官员，如何她来了之后，你们杨家便灾祸不断？这其中难道就有什么关联？”
杨宗茂道：“话虽如此，到底还是谨慎一些的好，不可急于一时，反而坏了计谋。你放心，如果这念奴真是顾家女儿，我必不留她，那时，这花间袖绝对会交到你的手中的。”
梦窈欣喜道：“那梦窈便义不容辞了，不过念奴此人心机深沉，包括她身边的芙影和翠鸣也都不好对付，若是公子直接派人来监视，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让之桃暗中留意更为稳妥。”
杨宗茂又再三思量了，然后道：“正是这个道理，如此便请你们多加小心留意了。”梦窈和之桃便都点了点头。
却说殷慕贞，本来就因为杨宗繁的事情而彻底得罪了杨继普，虽是未曾责罚于她，却是再也不正眼瞧她，更不曾给过她一次好脸色，心中甚是烦闷，但因去年杨宗茂刚由大牢回来的那段时间，待她倒是有那么几分体贴，心中倒也无憾。只是哪知过了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便又开始往花间袖跑了。心中甚是纳闷，那鸿影早已不在了，他此去竟是为谁呢？
于是便着侍蕊和宜然前去探听，哪知二人都回来禀报她道公子是去找一个名为梦窈的姑娘，殷慕贞便恨恨道：“梦窈，一听这名字便知不是个好东西！”
宜然接着道：“去年这个梦窈便四处散播消息，说那鸿影是少夫人害死的。您说公子日日跟她在一起，能不信吗？”
殷慕贞一听便傻了，半晌方恨恨道：“竟敢如此不知死活，那便让她尝尝我的厉害！我竟是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东西！”
好容易费劲了心思才打发走了鸿影，又豁出命来将杨宗茂保了出来，为此惹得公公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到头来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殷慕贞岂是这样肯低头服输之人？殷慕贞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只是拿剪刀狠狠地剪着一件做给杨宗茂的衣服，直到剪得细碎才肯罢手。
静下心来之后，殷慕贞便命身边人进行了一番明察暗访，然后便逐渐打定了主意。
这日念奴正接过芙影递上来的一碗汤药，准备一饮而尽之时，没想到亦昭悄悄地走了进来，见到念奴之后，便跪倒在了地上，低声哭道：“姑娘，程婶叫人杀害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程婶。”
念奴一听，险些没有站住。芙影也惊呆了，但一看见念奴的样子，便赶紧过去扶住她，将她手中的药碗接了过去，轻轻放在桌上。
然后亦昭接着道：“今日该是程婶来的日子，我因见她过了约定的时辰还没有赶来，便悄悄地去她家看了看，哪知一进院门，便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气息。我害怕引起别人的主意，便没敢动程婶，直接赶回来了，请姑娘的示下。”
念奴早已是呆呆的，还未缓过神来，正在这时，只见翠鸣进来十分高兴道：“姑娘，我今日刚巧路过窈如胭脂，便进去瞧瞧，正碰上她们新进了上好的螺黛，我便买了几只回来备着，省得用完了一时又买不着。”只见翠鸣边说着边走到念奴身边，俯身凑到念奴耳边道：“姑娘，我刚回来之时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跟着，因不想打草惊蛇便只当没看见，临近我们屋子，通过水面的倒影才知道，是之桃，眼下，她已经在我们窗子底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