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梅村调休。他没地方去,游戏已经没打一年多,反正闲着,便来到了双凤支局,探望他那些邮递员同事,顺便和黄杰聊一聊白银。
刚好天又下着细雨。所以他来到双凤邮局后,那些邮递员同事纷纷戏说他,现在过上好日子了,不用捱这种雨淋的岁月,在营业厅里行行走走,舒舒服服。
肥旺说,这段时间因为天天下雨,每次送完邮件,雨水几乎浸湿衣服,直到内裤,全身上下无一块地方是干的,已经感冒了多天。
容容说她穿两件雨衣,才能抵挡得住那无孔不入的清明雨水。还一劲儿骂邮政发的雨衣次品货,用不到两个月就烂了。
梅村反驳说,他那件雨衣,还好好的。”
“做了领导就是不一样,开始维护上层了。”容容说
“是真的啊,我经常穿着它上班的,”梅村说完,走去自己的摩托车,打开后车箱,拿出雨衣给他们看。
“老板,你穿着雨衣上下班,我们是穿着雨衣送报纸,不一样啊。”肥旺说。
“领导现在哪还懂得我们投递艰苦呢?”容容又侃道。
“就是,我们一天上下车,就不下百回了,有时动作一太,这雨衣就撕了。”肥旺说时,他还做着一个从摩托车上跨下来的动作,那一肥腿伸出一个包子形。
全班邮递员都笑了。其中华叔叫他减肥,并不是他送邮件送坏了雨衣,而是他自己的脾酒肚把雨衣撑爆。
“我没有送过报纸吗?这件雨衣我也穿着过送报纸的。不过穿着它送报纸,长时间了,真的会湿都衣服。”梅村最后承认,下雨天送报纸确实是辛苦,但他们还是继续调侃梅村。
邮递员外勤作业,最怕是下雨。天气不温不冷还算好,如果是酷热天气下雨,这才叫郁闷,因为弄湿衣服往往并不是雨水,而是汗水。因为在30几度高温的天气里,穿上一套密不透风的橡胶雨衣,人的汗水就会直涌而出。纤瘦的陆梅村可能没有这么严重,而肥旺往往一穿雨衣,就满身流油,所以他最怕下雨送邮件。
他们迟迟不肯出班,盼着等雨停下来再出。可是,这雨像个长气的姑婆,没完没了,又像怨妇,向别人忘情地倾诉说自己的不幸,既不暴怒,也不忍恨,不紧不慢,悲悲切切。细细看来,这一整天的阴雨,真的极像那伤心女人的泪水。也许天上有位被神仙欺负的天宫女在悲伤地哭。
梅村望了望天空,对肥旺说,今天应该是不会停的了。
“管他停不停,我今天不出班了。感了几天冒都未好。”肥旺恼着说。
“你是不是不出班,如果你不出,我也不去那中和村了,不然,我那个客户他厂里收到报纸,家里没收到,又来打电话骂我懒。”黄杰立即抢说问。
那时候,投递质量还抓得不太严,有时遇到恶劣气,他们就会选择性投递,重点客户投递,哪些不着紧的客户就放一放。可是有一个客户对报纸特别关注,哪怕有一天不投递,他都会亲自打电话来责问。这个客户,他两处都订了同样的报纸,有一回他厂里的地点收到,家里的地址没收到,他便立即打电话呵斥,负责投递他家地址的邮递员。黄杰就样被他投诉过几回。
中和村的地址原先是梅村投递,因此梅村也熟悉那个客户,他自豪地对同事说自己从来没被这个客户投诉过。还说他刚入职那一年,刮7级台风,他照样前往投递,现在想来,真是有点惊险。
他们的同事纷纷说,这种苦谁没有经历过呢?
容容说,不要说7级台风,10级台风,她也扛过。在07年底之前,劳动法还未正式出台的时候,容容她们连派遣工都不是,是代派员,啥福利也没有,而且局里对他们的关心也不够,只有一条规定,每天要把邮件送完,所以老实的她们,从来不敢积压邮件和报刊。后来因劳动法的规定,容容他们顺利签到派遣合同工,但有些年纪大的邮递员因此被解雇,肥旺、黄杰他们就是那时候进去。
肥旺有些惰性,经常有误班和积压邮件现象,黄杰又好钻空子,投递报纸比较灵活,例如太僻远的客户,他就两天投递一次,从而节约车油。华叔、容容这些老员工最看不惯他们了,但也没办法。老老实实,终身乞食。他们只有这样自嘲。
将近下午三点,雨还继续下着,容容便交了几份报纸给梅村,出班去。这几份报纸,其中有一份梅村他爸订的,另外几份,是他家附件的住户,反正梅村回去顺路,就叫他带上。梅村也乐意得很,心想自己已经没有送报大半年,对投递仍饶有兴趣,仿佛赌徒手痒的感觉。
可是,黄玉媛不是这样看,她说梅村离不开这帮邮政员,就好像洗脚上田的农民,穿着皮鞋继续放牛去。她教训梅村,现在要多交一些银行里的朋友,不要再和邮递员混在一起,人要往高处攀。
梅村说黄杰能炒白银,说邮递员并不是啥都不懂,有些人还深藏不露呢。远的不说,大家熟悉的林夕羽局长,就是邮递员出身,还能画一手好画。
玉媛一听他提林夕羽就生气。木棍打蛇,蛇随棍上,玉媛便借林局长为例说,别人能从邮递员一路干到支局长,中间肯定有付出过努力,要他好好向林夕羽好学习。
这回轮到梅村气了,反说,向他学习做什么?是学习泡妞还是学习画画呢?
玉媛冷冰冰对他抛出一句,无论泡妞还是画画,他梅村都学不来。这个话直打得梅村满脸通红,热辣辣的。
梅村被骂后,不相信自己连林夕羽这个好色之徒不如。便打开手机QQ空间,去翻开林夕羽的所发表的习作看,越看越服。你别说,这个林夕羽的画作真的挺像。梅村不懂艺术,只能用像来形容好。林夕羽以前画的都是静物,自从认识玉媛后,他就改画人像,专以玉媛为写生对象,已经有多副肖像作品发表在省邮政报,看得梅村眼红眼绿。忽然又看到他有几条说说,写着两句诗,“多情不若无情好,情不伤人人自伤。”
这个林局长真是多才多艺啊,不但会画画,还会写诗,邮政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梅村突然起了个心眼,打开百度,复制一句诗搜索了一下,原来是化用古人的。“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出自宋词。最后句,不用多说了,大家都懂,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翻版。
一个人哪能面面具到,百般武艺样样精通呢。不过从梅村由此得到启发,艺术最容易入门的莫过文学,多读几本书,模仿着写几行文字,就能成为随笔。想到自己读书的时候,也看过汪国真的诗歌,刘墉的散文,自己大可以像林夕羽那些东拼几句,西抄几处,然后班门弄斧。想到这里,他立即回家翻箱倒柜,把从前的书找出来啃,莫让岁月等闲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