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
夏有逸想不到千里之外遇到了妈妈的仇人。
“我妈妈只是个普通人。她有从小到大的照片，她能哭能笑，会受伤。绝不是你说的那种怪人。”他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说着，“她现在和我不在同一个城市，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忙着自己的事业。”
“哈。”男人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夏有逸无知，劈向夏有逸额头的斧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停住了。
并不是被他的话打动了。
“这样杀你，太便宜了！我要先挖出你的心，让你看着自己死！”
夏有逸觉得他前世可能砍了不少柴，反正斧头准确而有力，砍向自己胸口。
夏有逸这方，迎战的是一根白色羽毛，白色羽毛飞在空中，斧头落下时，遇到了阻力，夏有逸前方像是出现了一堵有阻力的墙。
鬼怪看着那片白羽毛，问道，“青鸟羽毛？”
斧头砍在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墙”上，就动不了了。夏有逸抓住斧头向后一推，斧头反转，砍入了男人肩头。黑血四溅，落在屋中，嗤嗤作响，化为白烟。
男人跪了下来，夏有逸手穿过看不见的防护墙，按在男人头顶，“下去吧！该去属于你的地方了！”
男人跪在地下的身体，一部分没入地下不见了。
仿佛被针刺火烧，他发出了惨叫声。
地下是地狱吗？杀了人的人肯定是要下地狱的。男人咬牙反抗，却止不住往下沉。
他的手在地上乱摸，终于摸到了一个扁平的木头盒子，盒子黑沉沉，水淋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砰地一声一掌砸碎。
那里面有一只——很大的青蛙，全身都透出荷叶一样的绿色，被人用极粗的针钉在盒底的木材上，青蛙心脏处钉着最粗的一根针，鲜血直流，四只足全都被利针刺穿。
“这就是你要找的妖精的女儿。”
男人拔出肩上的斧头，砍向青蛙。
夏有逸蹲下身，手掌朝向木盒，说道，“过来！”木盒像是受到吸引，朝他这边滑动，滑得太快，长针在夏有逸手掌上划了道细细的口子，几滴血滴在青蛙身上。
夏有逸一枚一枚拔出那五根针，针是以骨头磨制而成的，像是象牙制品，极为精美。
他手上的血陆续滴在青蛙身上。针拔出来后，青蛙的身体在雾气中变化，四肢慢慢伸展，全身变得越来越大，慢慢地变成一个小女孩形状，现在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胸口和四肢的伤口也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血迹也悄悄消失了。
“新的契约形成了，救活了妖精的女儿。”鬼怪感受到了什么，喃喃地说道，有些不甘心，就在他腰部以下被沉入地面时，男人忽然消失了。
女孩凌俐坐了起来，“有鬼气。”说着，伸手在空中一抓，大声喝道，“藤条！”
手中就多了一条黑沉沉的藤条，藤条软软地，在空中舞出无数道鞭痕，电光闪闪，碰到的地方就燃烧起一小团火焰。这房子，里面的东西，像是一张纸做的旧照片一样，烧了起来。
“现形吧！”
藤条抽到某一处，冒起了黑烟，冒出黑烟的地方，男人现形了，腰部现出一道黑色伤痕。
房子在坍塌。
看到父亲亮出斧头，三个孩子的白色鬼魂，全都躲到了草屋的角落里。前世的记忆，令孩子们看到斧头，就瑟瑟发抖。
一个白衣影子闪了进来，一手一个，抱住两个孩子，另一个自觉趴到了她背上。
凌俐说道，“小巫姐姐，你帮他们不帮我？”
小巫说道，“孩子们是无辜的。”
孩子们看起来，有些依赖这白色的少女，“小巫姐姐，小巫姐姐，我爹爹拿起斧头好可怕！”
“爹会不会再砍我们？我们想走！”
“我们不帮爹了吗？”最小的孩子弱弱地道。
最大的孩子喃喃地说道，“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怎样才算是帮他？”
凌俐将藤条朝男人扔去，藤条碰到男人，立刻伸展成一根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被藤条束缚的男人，觉得如被电击，身形忽隐忽现。
“救我！孩子们，救我！”
孩子们离开了小巫的保护，走近了男人，三人围着男人，最大的孩子请求，“爹，放弃报仇吧，响应阴间使者的召唤，走吧。”
第二个孩子说道，“两百年了，我们一起……往生去吧。如果你不走，我们也是走不了的。”
最小的孩子说道，“爹，你一直害怕下地狱，所以不肯离开这里。可是，我们现在的处境，难道不是像在地狱里一样吗？你总是记得痛苦和仇恨，我们最后的记忆只是饥饿和被你杀死的痛苦，反反复复，也许，这里……这里就是地狱。”
“你们，没出息的小子，竟然想离开吗？”男人问道。
“爹爹，我们早就该走了。”
夏有逸看着这三个孩子，“亲人死后，不能将泪水流在他的身上，不然，死者受到感情的羁绊，将无法真正安息。只有你离开了，你的孩子才能走。”
“我妈妈不是旱魃，所以我不是为我妈妈说话。世上多少旱灾是由鬼怪旱魃的魔力引起的？大多都只是天灾，你在天灾中杀了自己全家，还怪罪于旱魃，在我看来，你才是真正的罪人。”
“如果下地狱，我们就一起去吧，爹。”最大的孩子说着。
男人号叫一声，身形渐渐消失了。
“他终于想通了。”
“爹，爹！”
小巫摸摸他的头，“别叫了，他去了该去的地方。”
夏有逸看了看吓得趴在地上的通哥，说道，“通哥，都结束了，起来吧。”
看到他包着纱布的手，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通哥颤抖着说道，“我姓程，名叫程通达。我爸，一个月前，在省级医院确诊了肺癌，是他长期在工厂，得了尘肺导致的。我许了愿，鬼魂帮我的条件是，把你带到这儿来。”
夏有逸想起了书桌上看过的那本病历，河东省肿瘤医院，程旺达。原来是他的父亲啊。
夏有逸拍拍他的肩，没再说什么。
通哥大哭起来。
两天以前，他手里拿着一把尖锐的水果刀，来到了树下，他爷爷是本地人，祖上做过官，家里收藏有一份县志，县志上记着树下鬼怪的故事。爷爷告诉过他，那是真的，而且，可以许愿，不过要付出血的代价。
那天，他刀子在小指上反复比划，跪了下来，“如果要救我父亲，要付出什么代价？”
没有回答。
年轻人一咬牙，将自己小指切了下来。他疼得几乎晕了过去，忍着剧痛，让血滴在绵延交错的巨大的树根上。
干枯的树根处，鲜血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这有点吓人，他不由得想要逃跑。
吸了鲜血的半边枯萎的树根颤抖起来，就像人在呼吸一样。
树皮下有声音传出来，“你想要救活你的父亲，但是，万事皆有代价，要是救你的父亲，你就活不过一个月了。”
他吓得坐在地上，鼓起勇气，说道，“没有别的办法吗？我可以给您烧许多香……烧很多纸钱，可以请人给您超度……”
那声音哈哈一笑，“我就勉为其难吧，最近有一个人来到了这里……这是百年难遇的机缘，你把他带到这里来……我就治愈你的父亲。”
“要我带什么人过来?”
“那个人会向你打听凌俐进没进矿场。”
把那个人带到这里来会怎样？他没有想下去，也不愿意去想。
毕竟，这很不道德，但是为了救自己父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