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黄昏时分,外头逐渐变得喧闹起来,白天的歌舞声、吵闹声虽然已经平息,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大的欢呼声和叫好声。
祭月圣典已经开始了!
她们俩出了院门,随着汹涌的人潮向寨子的深处移动着。过了一会,有人高喊了一声什么,其中一个词似乎是圣女的意思,人群就很快安静了下来。
圣女不知何时已经被放了出来,她盛装打扮,着一身繁复华丽的祭服,头上顶着厚重的花冠,仔细一看,礼服似由大片的缂丝制成,在并不生产丝绸且不具备缂丝手艺的南疆,这不可谓不是一个大手笔。
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银制宝盒,端坐在四面敞开的轿中,宽大的轿子四周围着绣有暗纹的重重轻纱,圣女的面貌在轻纱后面若隐若现、迷蒙不清,显得十分神秘。
等圣女的轿子离开了十余步后,人群才又重新涌动起来,跟着轿子继续向祭坛行进。
突然,采薇拉住了花琏,指着一处让她看。花琏一看过去,原来是一群中原打扮的人,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外族人?
采薇在一旁压低声音道:“这应该就是那龙继尧了。”
只是他的出现,与她们的计划无关,二人也没有多少在意,仍然跟着人群向着寨子深处走去。
寨子的深处背靠一座陡峭的山峰,山的那一边壁立千仞,岩壁上青苔若绣、其滑如油,当真是愁煞猿猱。祭坛便在这处山崖之下,兰母神殿则在山体之中。
这一边是遍布山魈木魅、终年云烟毒瘴笼罩的兰母密林;那一边又是这样的悬崖天险,也不知此地的先人如何找到的这样一块易守难攻的宝地。
到了圣坛后,圣女从轿中下来,捧着银制的匣子进了兰母神殿。过了片刻,便又捧着匣子从神殿中走出,在四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上了高高的祭坛。
她进去时银匣子是关上的,然而出来时,匣子已然打开,里面盛放着一颗晶莹剔透、闪烁着幽幽冷光的珠子。
就在她出来的那一瞬间,一阵暖风从神殿的方向吹拂过来,花琏只觉得一股奇异的香气随之扑鼻而来,轻轻一嗅,便觉满口生香,凉沁肺腑,心神都为之一清。
采薇闻了后,却在那厢喃喃道:“这香……不大对劲啊。”
花琏听闻此言,还以为自己闻到的是什么迷香,连忙掩住口鼻。却不料,采薇突然抓住她的手,三根手指分别搭在她手腕上“寸”、“关”、“尺”三位,一边把脉还一边低声说着:“果然,果然。”
花琏见她这般言行,还以为自己中毒已深,彻底没救了,不觉呆呆的立在那里,甚至忘记了掩住口鼻:“你别吓我啊,我,我怎么了这是?”
“你还记不记得,你摘了血海棠之后,我跟你说过什么?因为你用手直接碰了那花,所以你当时已经中了它的毒。”
“记,记得啊,所以呢?”
“我当时只是用药丸抑制住了你身体里的毒,并不能为你彻底解毒。可是,你所中的毒,现在已经解了……”
“那,你觉得是这个香的效果吗?”
“很有可能,在闻到香气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经脉好似被涤荡过一般,之前留下的一些暗伤现在已经全然好了。”
此时正在秋天,南疆应该是白昼长而日落迟。他们出发的时候尚在黄昏,金乌已然西坠,月兔尚未东升,然而神奇的是:当圣女手捧着那颗珠子,在祭坛上念了一句晦涩的咒语后,月亮竟然悄悄地浮现在了空中。
也许只是一种巧合吧。
祭坛上的圣女表情庄严,眼神肃穆,正虔诚的吟诵着某种既像是诗歌又像是咒语的祷文。祭坛下,有的人正低声的祷告着,有的人正闭着眼睛同样虔诚的聆听,采薇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溜走了。
过了一会儿,采薇又悄悄地溜了回来。此时圣女的吟诵也已经完毕,正缓缓的从祭坛上走下来。
“不好啦,走水啦!快来啊!”一阵惊呼声打破了此刻的神圣与肃穆,在场的人纷纷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发现,寨子东边的山林上空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滔天凶焰。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即使在这里,似乎都能听得见那“噼里啪啦”的木头在大火中的爆裂声。
此时不知是谁,突然向人群中撒出一大把灰色的砂石一样的东西,砂石爆裂开来,化作一大片烟雾,人群瞬间陷入一片慌乱之中。
采薇趁乱连忙拉着花琏进了兰母神殿之中。
一进来,首先便是一个宽阔的大殿,大殿两侧分别立着一排石像,雕刻的应该是身穿统一服装的南疆少女。大殿里侧是一尊高大的女人像,她的打扮显然与之前的那两排石像不同,看上去更加庄严,石像的面前还摆放着一个供桌。
神殿那厚重的大门缓缓地在她们身后关闭上了。花琏抬头一看,眼前正立着一个美貌的异族少女,不是刚刚那个高高站在祭坛上的圣女又能是谁?
还未等花琏缓过来,采薇首先对着圣女抱怨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定要进来这里?”
云萝凄凄的看向她们:“我要救他!”
“怎么救?你把他的尸体藏在这里了?”
“不,不是尸体!”云萝疯狂的叫了起来,随即又自己冷静下来:“地宫,兰母地宫里有返魂香。只要我拿到它,我就能把他救活……”
花琏根本不相信什么起死回生,她的注意力倒是放在了另一个方面。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插了一句:“你的奶姆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他不是骗了你吗?他只是利用你而已,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救他?”
“长老他们,一定是骗我的,他不会骗我,怎么可能……骗我的话,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云萝似乎是想反驳她,可是由于太过急切,反而让自己语无伦次了起来。
花琏见状也不好意思再逼问了,于是赶紧揪住一旁的采薇:“你老实交代!刚刚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采薇拽下她的手,不耐烦道:“是我啦,我不这么做,我们怎么混的进来?”
花琏又重新掐住她:“你有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啊?”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花大人,小女冤枉啊。这里湿气这么重,人家还特意找了一块比较空旷的地方,那一带就只有那么几棵树,最多也就是把那几棵树烧完了,火也就灭了,火势肯定是连不起来的。”
“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本官这次暂且饶你,再有下次,定罚不饶!”
“……”云萝在一旁看她们这样,还以为是真的起了争执,不由万分焦急:“你们,你们别打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帮忙的……”
花琏只好又转头向她解释,还没说几句,采薇连忙催促她们:“快走快走,万一她们发现圣女不见了,找了进来就不好了。”
一旁的云萝知道她们不是真的争执,顿时放下心来:“没事的,这里只有我和其他几个长老能进来,其他人一旦进入,就会陷入这里的机关。”
“机关?”花琏顿时神经紧张起来:“哪里有机关?”
“别怕,跟着我的脚步,不会有事。”
云萝走到了供桌前,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再将自己的手指划破,将几滴血滴到了供桌上的冰裂纹瓷瓶之中。然后又走到供桌旁的长明灯下,用手将灯上的一个把手一扭,只听“轰隆”一声轻响,然后又是几声“咯吱”声,似有一连串的机括被激活了。
“天呐,你看!”
采薇和云萝听到花琏的惊呼声,下意识的看向她的手所指向的方向,这一看,两人俱是一惊:原来殿中的那尊兰母神像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已经流下了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