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后,花琏悄悄进了内院,却发现气氛不大对劲。起初还以为是夫子跟她爹告了状,找了小丫鬟拾蕙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哥哥的事。
她忙跑到爹娘跟前问道:“怎么了,哥哥还没回家吗?”
她爹叹了口气,没回答,摇了摇头就径直去了前面的堂屋。她娘虽然有些难过,但仍强打起精神对自己女儿解释道:“刚才谢家派人过来,说是你哥哥要给谢大人办点事,恐怕一时回不了姑苏。”
花琏觉得有点奇怪,问道:“哥哥不是给谢小公子当伴读吗?怎么又跑去给他爹做事了?”
她娘笑了笑,反问她:“是谢大人给你哥发月钱还是谢小公子给你哥发?”不等女儿回答,她又接着道:“不说这些了,谢家那个管事说你哥哥事办的漂亮,谢大人赏了不少好东西,你想不想去看看,再挑几件喜欢的。”
花琏疑心是自己娘要到前面跟爹说什么悄悄话,不想让自己听到,于是非常乖觉的跟着拾蕙去了侧厢房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收进库房的赏赐。
等进了厢房一看,丫鬟寻芳跟管家花逢正在整理东西。寻芳蹲在几个大箱子旁,边翻检着箱子里的东西边抬头向花逢说着什么,而花逢则坐在旁边的桌子旁写着什么,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寻访提到的东西。
两人见花琏进来,各自站起来行了一礼。花琏摆摆手,示意他们接着做自己的事。她伸头一看,无非就是一些布匹啊金银啊之类的。她环顾一圈,只看上几样中秋时兴的糕点,把包装扯出来一看,果然是吉云斋的。
正待着无聊,准备拿着糕点走人,寻芳却说话了:“二小姐稍待,大少爷托人带回来一样东西,说是送给您当中秋贺礼的。”
接过寻芳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银色镯子,镯子周围挂了一圈小花骨朵似的玉饰。
花琏随便摆弄了一下,便戴到了手腕上。一旁的寻芳见她似乎并无多大兴趣,于是开口提醒道:“少爷的口信里说,这个不是一般的镯子,而是一件灵器,但是其功用妙效要小姐您自己发掘。”
花琏闻言一惊,花家老爷花昀在鹤山书院当教习也不过让花家成为这姑苏城的一个小康之家。真正让花家地位水涨船高,甚至在这姑苏城占有一席之地的,还是花家少爷花瑚被书院山长看中,给自己孙子、谢家二公子谢景行当了伴读之后。从那以后,花瑚虽然也带回来过一些延年益寿的膏方汤药,但是这灵器还是实打实的头一回。
知道这是一件灵器后,花琏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喜而是担忧:花瑚现在到底在做什么样的一件事?收益总是伴随着风险,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之前爹娘那个神情,到底是因为中秋佳节哥哥不能回来团聚的难过,还是,他们知道什么?
花琏正在这厢想的出神,拾蕙却突然过来了,说是已经在外面院子的亭子里摆好了酒菜,娘正叫她过去。此时在这空想也没什么意义,花琏便跟着拾蕙进了院子。
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正屋前方的一池清泉里,几尾鲜红的鲤鱼正互相嬉戏。轻轻一个摆尾,便搅碎了一池的金波。
跨过池子上方的一架小石桥,到了亭子外面。还未进去便闻到了一阵阵热腾腾的香气。她娘见她来了,忙拉住她道:“快来吃饭了,那些个糕点没吃太多吧?”花琏赶紧保证自己一口没来得及吃。
略用过正餐,寻芳和拾蕙又端上来一叠月饼似的糕点和一壶早早热好的桂花酒。虽然哥哥花瑚不在,大家又好似各有心思,但毕竟是一年一次的佳节盛事,几杯小酒下肚之后,难免暂时忘忧,闲叙些家常小事。
花琏的娘就劝道:“老爷少喝几杯,待会还要去赴太守大人的宴呢。”花琏在一旁听了,不免吃惊:“爹待会还要出去?”她娘回答:“是啊,每逢佳节,太守大人都要在望仙楼大宴宾客。只不过往年从未邀请过我们家,今年不知怎么……”
她爹虽只小酌了几杯,神智却好似已有几分昏沉,听这话不由开口接到:“还不是因为瑚儿,他为了那什么……书院的事,去了那些个危险的地方,还不知道……”还待要说什么,便被自己的夫人打断:“囡囡,你爹有点上头了,你快去厨房要一碗解酒汤来。”
寻芳和拾蕙此时俱候在一旁,无论如何没有要自己亲自去一趟厨房的道理。这很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什么,但是花琏无法,只好带了两个丫鬟去了厨房。
等到了厨房门口,她便打发两个丫鬟进去要醒酒汤,自己则悄悄溜了回去。亭子在第二进的院子里,花琏便躲在一进正房后廊的柱子后,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也是天公作美,恰好一阵东风送过来亭子那边的只言片语。依稀只能听到什么“谢家”、“独峰书院”“南疆护送”等等。
这不听还好,一听花琏更加糊涂了。她来这个世界快十六年了,爹爹又是书院教习,对这姑苏城里大大小小的书院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十分熟悉的。可是这独峰书院还当真是头一回听说。至于南疆,离此地何止千里,难道花瑚现在人在南疆不成?
还待再多听几句,便听见后方传来几声脚步声,想是寻芳拾蕙她们已经拿着醒酒汤过来了。花琏连忙转过身,向脚步声的方向迎了过去。等到了一进里的厅堂,赶紧一屁股坐下,装作是不想在厨房门口久候,才坐在此处等着。
花琏这边刚一坐下,寻芳和拾蕙就进了厅堂。寻芳提了个食盒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就拾蕙古灵精怪,似乎是早已看出花琏刚刚的动向,在那里冲着花琏挤眉弄眼。花琏还沉浸在困惑、惊讶和不解之中,压根没工夫搭理她,跟着二人回了亭子中。
她爹喝过解酒汤,叮嘱了母女二人几句,又冲着管家、婢仆们吩咐了几句后,便离开花府赴宴。她娘拉过花琏,给了她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又赏了两个丫鬟一些银锞子,便带着寻芳回了自己的屋子。
花琏也带着拾蕙先回了自己的闺房。等刚一回房,便赶紧脱下自己的书院制服,解下玉禁步,换上轻便、利于行动的衣服。
拾蕙一壁帮她打理着,一壁劝她:“我的小姐啊,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一定要这么晚出去。”
花琏不耐烦道:“你别多问,记得到时候给我开门就行。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娘应该也不会再出房门了……啊,对了,要是我回的太晚,嬷嬷来查房了,记得应付过去,别让她看出什么。”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花琏忽然想起手腕上花瑚送的镯子来。她随手拨弄了几下镯子外挂着的那一圈玉质的花骨朵,一个不小心,居然拽下来一朵。花琏一时愣在了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如此珍贵的一件灵器,就这么被自己弄坏了?
还没来得及心疼,就感觉到右手上刚刚拽下的那一朵花骨朵突然开始发热。片刻后,便开始虚化、膨胀,渐渐幻化成了一朵巴掌大的花灯似的东西。虚幻的花瓣带着光和热向外舒展着,轻轻巧巧的就照的满室光华。
旁边拾蕙张大嘴巴,满脸惊愕的样子在光华的映照下格外明显。不过此刻的花琏没有功夫嘲笑她,因为她自己也不禁沉浸在这奇幻的光华下,半天不能言语。
花琏托着花灯的手不禁动了动,这花灯便自行飞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她伸出右手,轻轻点了点悬在自己面前的花灯,这花灯便向着远处滑动了一些距离。再用力向上一托,这花灯便径直飞上了屋顶。
花灯向屋顶上飞去时,花琏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拦截。这戴着镯子的左手一动,便隐隐感觉到似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花灯和镯子。她用右手在两者之间探了探,并未捕捉到什么丝线,但是只要轻轻将左腕往回这么一拉,便能将花灯收回来几寸。
她连续几次挥动左腕,那花灯便不断往回漂浮。随着两者之间距离越来越近,那花灯倏忽一下回到了镯子上,又重新变成了个玉质的小花骨朵。
花琏忍不住跑出屋外,等到了之前的院子里,便尝试一次放出好几只花灯。
此时,月亮已半偏到西边的云彩后面,屋檐上一溜的灯笼都撤了下来,庭院中没有之前那般大亮了。那五六朵花灯高高低低的漂浮在空中,映在院子的池塘里面,倒比那水中月更亮几分。
花琏现在已经熟练了几分,她用力挥动了两下左腕,便把那几朵花灯都收回了镯子。院子里霎时又暗了下来。
若是前世,这也不过就是个比较新奇的玩具。但在这个科技方面相较而言十分落后的世界,花琏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东西。更不要说,这还是一件灵器。有了它,今晚上山倒不用带灯笼了,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今天虽是过节,但由于姑苏离南边的军阀势力实在太近,因此城内现在仍然戒备森严,到处都有巡逻的捕快。门房晚上多喝了二两酒,也没什么警惕,正在跟人闲聊。
花琏摸黑来到了大门旁,或许是因为爹爹晚上还要回来,因此侧门并未上钥。她轻轻推开门,就这么轻易的溜了出去。
出来后,花琏忍不住向城东望去,在这里就可以大致看到望仙楼的顶楼。太守大人此时正在这号称姑苏第一楼的地方大宴宾客。
出了花府门前的这条小路,再拐几条街,就到了城东的大道上。身旁一株株高大繁茂的桃色花树上,被挂满了各色花灯和彩绦,却并不十分艳俗,只让人觉得热闹。
带着酒肉香气的欢声笑语从酒楼的天台上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各色坊铺中穿行、游荡;远处莲湖上的几座画舫张灯结彩,一片灯火辉煌,时不时还能透过密密重重的人群,传来几声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随即又被莲湖上空绚烂的烟花绽开的声音所掩盖。
这时,前方突然来了两行马队,分别占据了大道的两边,开始疏散人群。这一下子人群就变得更加拥挤,人们在推攘间不断发出各种抱怨。但最终还是在大道的中间形成了一条开阔的通道。
就在一片混乱吵闹时,不远处驶来了一辆装饰十分精巧豪奢的马车。赶车的车夫精壮矫健,英武不凡,就连那拉车的马都神骏无匹,一看即知绝非凡物。
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这也让花琏清楚地听到了身旁一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我的老天爷,真仙……居然拿真仙当车夫……”
周围听到这话的人都是一阵愕然,真仙何等尊贵!寻常人见一眼都属难得,这马车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真仙仙赶车?莫不是皇帝老儿不成?
只见那马车飞快的向着望仙楼的方向驶去,望仙楼的门口,太守杜林峰和谢家的两位公子都站在门口等候。马车停了下来,那车夫下了车,站在一旁躬身等候。花琏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想一睹车中人的真容,只可惜那人旁边被围得水泄不通,加上自身身高有限,只得做罢。
城中传来两三声报时钟的声响,花琏暗道一声不好,等人群开始恢复流动,便赶紧向着东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