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王府地牢内。
楚清言一袭白氅坐于楠木椅上,手背撑着瘦削的面庞,一股风流谪仙气质尽显无疑。
不怒自威。
楚清月双手被镣铐吊了起来,白衣上的血伤痕极其刺眼。楚清月双膝跪地,直直看着他,心中只浮过这四个字。
“说吧,是谁指使的你。”楚清言慢条斯理地道,眼神冰冷的看不出一丝涟漪。
“不,没有人指使我。”楚清月低声道:“是属下办事不周。”
楚清言皱了皱眉头,星眸愈发冰冷:“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除了云与璃,还有谁能支使得动你?”
锁链声轻颤着响起,楚清月抬头,眼中闪过惊疑,随即低下了头:“原来……你都知道。也对……也对……”
“我本来心不在她身上,对你们之间的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万万不该再打我的主意。”楚清言眼底积蓄着冷淡的愠怒,“还有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以为你应是有分寸的。”
“属下有罪,死不足惜。”楚清月声音平平,听不出情绪,像是失了神的傀儡,生气寡淡。
楚清言别过头去,隐下了眼中的怜悯:“值得吗?”
对面沉默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抬眸看向楚清言:“那你呢?”
楚清言心一动,抓住楠木椅扶手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良久,他吐了口气,站起身来,临走时,背对着楚清月,低声道:“王府容不得叛徒,若你还有悔改之意,我随时等你。”
待楚清言离去,楚清月抬起了头,双目空洞得像木偶,清秀的面庞上血迹斑斑。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现在才明白,云与璃从来没有信任过自己,亦或者,从未爱过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也绝不能出卖她,做不到,也不想做。
嘴角流出一道鲜红的血,楚清月双目睫毛微颤,穿透五脏六腑的疼蔓延开来,似是被虫啃食般,疼。
罢了,也好。还她一片清净。
……
“王爷,清月总管他……”清风双手抱拳,低着头,哀伤之色笼罩在刚毅的脸上。
楚清言拿着兵书的手微微一紧,眼底闪过悲悯,随即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了。派人好生安葬了吧。”
“是。”
他放下兵书,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备马,去桃花佳人阁。”
天彻底黑下来。
天上挂着的满天星光,似乎都不足以与今日灯光明丽的瑶玉都媲美,不夜之城的名号由此而来。
楚清言撩开马车的朱红色窗纱幔,眸色比夜色还要凉几分。眼下看着这份盛景只觉心烦,正欲落下帘幔,眼神被一个小小身影吸引。
那小小身影站在面具摊子前,将一只猪面具扣在了身旁一红衣男子身上,捂着嘴,笑得极为开心的样子。
楚清言猛的放下了纱帘,冷哼了一声,心里莫名更堵。片刻,像是不甘心一般,又掀起帘子,将脑袋探了出去,入眼帘的,还是那红衣男子,他伸手搂住了那抹小小身影的肩。
无耻!
他又愤愤地放下了帘子。
明明才几天不见,身边又有了其他男人,她心里到底……
楚清言呼吸有些不畅,许是气的。脑海中被洛灵玉那抹毫无掩饰的笑所占据,他有多久没见过她那样笑过了?
原来……和自己在一起时真有那般压抑吗?自己于她来说,真的只是个……碍手碍脚的东西?
越想越自闭。
到了桃花佳人阁,清风拉开了轿前的帘子:“主……”
感受到了楚清言身上的低气压,清风呼吸停滞了一瞬:“主……主子,到了,您……?”
“嗯。”楚清言收敛起身上的阴沉,迈腿下了马车。
……
“不知是王爷大驾光临,璃儿有失远迎。”云与璃立于梨花木桌前,稍稍行了个礼,面上平淡,心中却翻涌着惊疑。莫非,楚清月已经把她供出来了?
楚清言站在窗前,回头冷冷扫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了窗外:“云小姐此刻倒是心安理得的很。”
云与璃压下心中的紧张,云淡风轻道:“我如何不能心安理得?那天的事,我也是受害者。”
“是吗。”楚清言斜靠在窗户边冷笑,“楚清月都告诉我了。”
他盯着云与璃陡然变得无措的表情,心里越发觉得厌恶,一眼也不想多看她。
云与璃深吸了口气,也不再隐瞒:“是,那茶是我给他的,但是那天你们都检查过了,不是毫无结果么?”
“哦?原来那茶是你送的。”楚清言眯着星眸,利剑一般的眼神直逼向云与璃:“不过,查不出来的毒物,天下比比皆是,本王倒是好奇,你是与何人串通起来的?”
云与璃闻言微愣,“他没告诉你茶叶的事?”
楚清言笑着,无言了片刻,嘲讽道:“是,他什么都没说。”
“你……”云与璃神色中闪过一丝恼怒。
“本王只是好奇,楚清月愿意用命保护的女人,究竟值不值他这样付出。”楚清言轻笑,“可是显然,他拿命信你,你却不愿信他。”
“你什么意思?”云与璃有些警惕,浑身绷紧起来,“你把他怎么了?”
楚清言淡然道:“能把他怎么样?顶多让他受些皮肉苦,可不像你,杀人诛心。”
云与璃微不可察地舒了口气,眼神淡漠:“什么叫杀人诛心?王爷未免太看得起我。既然找不出证据,还请王爷回吧。瑜姬,送客。”
“是。”
一旁立着的侍女正要上前,楚清言神情肃穆,又缓缓开了口:“他,死了。”
云与璃身体一僵,半晌不言,“……开什么玩笑,王爷不是说,只让他受了些皮肉之苦么。”
“本王的确只让他受了些皮肉之苦,可一意向死之人,岂是本王能拦住的?”楚清言看着窗外的盛景,心中却也是五味杂陈。
“好好的,为何求死?”云与璃转过身去,声音有些干涩,喃喃道。
楚清言看着云与璃的背影,笑容露出森森寒意:“为何?你再明白不过。他被你逼到那样一个境地,却还是那样不声不息,连死也要与你划清界限。你,当真不觉得愧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