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龙地里的活都忙完了，光等于涛了，但也不能闲着，他想明天去公路上修路混义务基建工去吧，一块钱一个，一天混八个。混了没钱，不混往里交钱，这就是农民负担的义务工。他又一想，公粮、农业税、特产税我可以拿，其他义务工、集资等摊派并不急着干，干了什么用？养这个别村干部荒淫无度，娘们发情么？不如明天去劳务市场干几天活，一天一开，混两个现钱当路费。
天蒙蒙亮，劳务市场内已是人头攒动，一群一群的，他们讨价还价：“你找几个，找男工还是找女工？”
“一天十元，我找三个，剜蒜，谁去？”
“谁说十元，刚才走的那个人找了四个，也是剜蒜，每人每天十二元。”……人声鼎沸，杜小龙左看看右问问。
忽然，一个人拽了杜小龙的褂子一下说：“咱给那个小伙子家剪蒜装袋子去吧，坐着干，很轻快，一天十元。装好袋子再摞起来，就是路远点。”
杜小龙转头一看，原来是老伙伴郭子顺，郭子顺是西郭庄人，常和杜小龙在一起打工。
小伙子骑着三轮车走在前面，不知什么原因，他走的很慢。杜小龙与郭子顺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经过半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叫杨楼的村庄，小伙子的家在村南庄边上，大门前就是地，地里摆了一大垛成把大蒜。他的大门口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胖老太在剪蒜，笑了笑礼貌了一句，但是没站起来。
二人拿过凳子坐着干了起来，剪了蒜蒂剪蒜根，再把光秃秃的蒜头装进网袋摞起来。小伙子对二人说：“你们俩先干着，我得早吃饭后去学校上课。你们干一会儿吃饭，馒头还没买来呢。”
小伙子吃饭去了，看来小伙子是个民办教师。
接着又看到，小伙子的妻子用自行车驮着五六岁的孩子去幼儿园上学去了。
二人干着干着，忽然大门口的胖老太坐在蒲墩上放声哭开了，边哭边说：“还骂我这个熊样呢，我这个熊样不都是为了你愁的么，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给你找上工作找上媳妇。如今我残废了，不能干活了，你就对我连骂加吵，我那娘啊，我是什么命啊！”一直哭个不停，原来她儿子临走时吵了她一句。
杜小龙和郭子顺吓得没敢吭声，只能边干活边偷偷的看。不知什么原因什么情况。
这时，东邻居的大嫂大哥放下手中的剪蒜活儿走了过来，大嫂对胖老太说：“你哭啥，叫干活的笑话不？你别吓着人家。困难是暂时的，孙子也很懂事也很乖，几天就长大；大军子也很能干，在学校是个好老师，在家是个好丈夫；媳妇子也很能干；别哭了，邻居和村干部也都照顾你！……”
大哥也走到二人干活的大蒜垛旁边，小声对二人说：“这老太太的腿有重度关节炎，伸不直了，不能走了，两腿一轻一重，儿媳妇有精神病，勉强能干活，照顾孩子。但是一急眼就犯病，事事得顺着她。刚才走的那个小伙子小名叫大军子，是个民办教师。去年出了车祸右臂摔残废，如同假肢，肇事车逃逸。当时大军子右臂动了手术，手术复杂困难，也没动好，不能用力不能拿重物，勉强能骑自行车。花了好几万了。家中已是负债累累。再想去市医院做二次手术，但是没有钱啊。如果肇事车被找到，赔他几万块钱就能救这家人，可惜人家跑了，你上哪儿找去？太惨了！”
西边又过来一位大叔说：“大军子原来在镇上教四五年级，后来出了事，右手不能写字了，他用左手写，练了一个星期就连好了，从镇上调到村小学教二三年级，方便照顾家庭。”
他们走后，杜小龙对郭子顺说：“老郭，咱走吧，别干一天再要不了钱来。其实不要钱帮帮这家人也无所谓，太惨了。”
郭子顺说：“人人都有困难，不给钱咱不让他，干吧。前年我撞了个人，还赔了他两万呢，我也是一贫如洗。再加上我两个儿，又找媳妇又买搂，更是雪上加霜。”原来老郭在前年学习骑摩托车把一个妇女撞成重伤，给她治伤花了两万。
大军子的妻子送孩子回来了，同时买来了菜和饭。
杜小龙和郭子顺洗手进了屋，同时老太太坐着蒲墩手扶地，一挪一拽蒲墩一挪一拽蒲墩……从大门口挪到大北屋饭桌前。两个短工在上首，儿媳妇和胖老太在下首。
儿媳妇用湿毛巾给老太太擦了擦脸和手。
郭子顺一边吃饭一边说：“老嫂子，你看你这个儿媳妇多孝顺，像亲闺女一样，给你又擦脸又擦手。”
老太太抽出了几下嘴唇，泪水潸潸，咬了咬嘴唇说：“是啊，这个家全亏了俺这个儿媳妇，他是个好媳妇！”
杜小龙说：“大娘，你应该拄幅双拐，你的腿不是一根毛病重一根毛病轻么，这样不活动，那根毛病轻的腿也会病变老化；如果拄上双拐，会越来越轻。”
老太太说：“轮椅双拐都得买，但是没有钱啊，再说我也不习惯，先这样过着吧，我们还有三万多元的欠账呢。民办老师的工资不高，但也能保证孙子上学吃饭！”
杜小龙又说：“大娘啊，大军子是个顶梁柱，又当老师又种地，下力大，挣钱多，难免生气发火。他对你发火，你别放在心上，你要理解，理解万岁，大军子也很痛苦，压力也很大。他的胳膊伤残，还要照顾老人孩子，互相理解，一切困难都会克服！”
老太太泪水又是一阵，说：“小伙子，你就像我的亲儿，我要有你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大军子不是你的亲儿？”
“大军子虽然是我的亲儿，但是脾气变得不像亲儿了，对我又骂又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