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允儿自去了惜影阁,同沈念晚吃住一并,心意相遂,便处处跟前伺候,采薇、连月等人倒往后靠了。
但将事以毕,魏姨娘才知允儿净费周折从她处调走,也没一个想着通知她的,心中郁恼,却不好与慕靖凡闹僵,便将这气一通往沈念晚身上推,只因她如今风头正盛,又逢产子,老爷疼爱,命奴仆众人小心伺候,下话排解,便也处处挤兑。
沈念晚又是最敏感好气的性子,可想着住在人家家里,不好生事,日日心里头闷着,一去未病了,除老太太传候,整日里也借口屋里不出了。
这日,慕靖凡与慕清菡一处闲逛,到了惜影阁,想着进去瞧瞧。
“这日子见凉了,却不想你这屋里还生着炭盆呢。”
沈念晚放下手里的活计,让人送着香茶点心来:“二位姐姐来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便这如意酥我尝还行,你们且吃着。”
慕靖凡本就在家里积了食出来散散的,便只喝了口茶,慕清菡倒吃了好几块,香甜软糯,似不寻常厨子里的。
“亏得这般正宗,像是扬州连夜送来的似。”
“姐姐若喜欢,便带些回去吧。”
沈念晚咳嗽了几声,允儿忙递上茶水:“药已煎好了,姑娘可现在喝。”
“放凉了再送来吧。”
“是。”
慕清菡略有嘲讽:“我瞧着你现在也贯有个丫头样儿了,原先与我们同吃同坐的,我倒还担心你心气儿高,不得低落,可要含糊差事,料你这样懂事,也不算白费了老太太一番心意。”
允儿闻言不语,只乖乖候着,沈念晚倒替她说话:“她与我投缘,又心思灵巧,行事谨慎,是个难得的好人。”
慕清菡见她二人交好,魏姨娘如今下降,也不得见离,想着允儿果然得了个好去处,难得如此护着她,也算圆了了。
“我望着你气色还行,也别日日待在屋里不出去了,老太太记挂着你,时时就念叨着。”慕靖凡知道沈念晚是不愿惹麻烦,性子也娇,即便魏姨娘那边多有埋怨,她不主动来找她说,沈念晚便也不会替自己辩驳,只是如此难免落下口舌,日子渐长,这颠倒黑白的,倒真成了沈念晚仗着老太太宠爱便自诩要人了。
沈念晚放下茶盏,也是落寞:“老太太疼我我心里有数,只是我人微言轻的,又不似姐姐们是家养的,毕竟是外来的亲戚,有些事不好闹的难看,处处留着情面,日后也好相与些。”
慕靖凡见她亦有自己的想法见解,也不多劝。
慕清菡见她有心,便意在宽慰她:“魏姨娘是新贵,自然一时得意,只是这人啊,向来是风水轮流转,你也不必过于忧心,再奈何,你也是老太太的孙女。”
几番茶毕,三人又闲聊了会儿,外头的丫头来说。
“素觉姐姐差人来叫三姑娘回去,说外头风起,三姑娘时有喉疾,不宜在外多留。”
“这丫头也太谨慎了些,这还没出来多一会儿,便让人催了好几次。”
慕清菡摇了摇头起身打趣道:“那咱们走吧,别让这大风伤了你。”
慕靖凡也起身见礼:“你好好休息罢,我们走了。”
沈念晚让人装了几些如意酥让她们带了去,待她们走后,她才抬头瞧了眼允儿,见她似有忧愁之态,也知她心中不平,便搭上她的手道。
“二姐姐有句话说对了,风水轮流转,我们都别自己难为自己了,总有熬出头的一天。”
允儿听她如此说,才稍稍展颜:“往常都是我们劝姑娘安心,今日倒要姑娘来劝奴婢。”
“我自知命薄,又不像三姐姐那般生来便是人中龙凤,老太太、太太都器重她,还有个朝中为官的哥哥,日后恐有望皇室,你瞧儿,魏姨娘见了她不还是千好万好的哄着嘛,嘴里说着老太太待我好,可终究不是亲孙女,隔了层儿,哪有那么好的呢。”
允儿把煎好的药又过了一遍,才倒与她:“方才说你劝人劝己的,怎么又跟自己过不去了,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又不曾落得我这等地步,我们关系好,我才与你说的,这府上人人你都可说得,怨得,可这三姑娘便是万万说不得碰不得,别说老太太宠她,就是老爷平日里最是严苛的性子了,面上不去,心里头也是护着她的,她是嫡女,又生来不同,得亏她常与宫中走动,不曾加持府上内务,性子冷淡,也不与谁不好也不与谁太好,太太姨娘们的事一概不管,不然老太太又纵着她,这嫡房可要只手遮天了。”
沈念晚听了她这些话,又知她原先是这府里的姑娘,心里也逐渐存了份心思,只是她虽心中又怨,却不曾怪罪慕靖凡的,毕竟慕靖凡待她也属实不薄,也能玩在一处,这样的关系何必要淡了去。
……
慕靖凡自沈念晚处回来便回了锦绣阁,见外头小丫头们摘花弄首的,瞧着喜庆,也去折了几支。
“看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素觉忙从里屋出来,为她退了靴子揽下外衣,才吩咐丫头们送上茶水:“你若早回一步,也不妄那徐妈妈白走一趟,讨要不得,奔着大爷那儿又去了,嘴里脚上真是没一刻安生的。”
慕靖凡略一笑然,命人去取老太太赏的鲤鱼善水紫釉花瓶来。
“我猜着也不是你催我,前儿秋禾与我说来着,这个老东西不好好养着,倒三天两头的生事,仗着年纪大,便处处压派人,今儿翻个玛瑙翡翠,明儿要个绫罗锦缎的,平日里搅的哥哥那儿不得安宁,如今心思大了,又想替自己的儿子在哥哥跟前谋个差事儿,许事那边没搭她,她便往这里来了,你别理她就是,若真闹了起来,太太那里也必要说话的。”
“我自不与她多说,本想打发了她去,偏生她那样执着,我也就做着样子让人去催你。”
梓清取着花瓶来,才将花摆了去,听见她们说,便也笑道:”想着自己奶大的儿子,心中就拿自己当娘,又不是说不孝敬你,好吃的好喝的也是日日供着,也不知怎的像是委屈了她似的,那日来了我们屋里硬生生就将太子赏的那尊琉璃盏抢了去,我说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我们姑娘陪着读书,随口要的,她却不依不饶的,给了她,她还发一通火,嘴里没一时干净的。”
慕靖凡洗手坐下欣赏侍弄着花儿,听的那琉璃盏给了她,心中惋惜起来。
“那东西给了她倒糟蹋了。”
“可不是嘛,我心里也不大爽快,可想着她是老人家,又养过姑娘,底下的小丫头们都不敢与她争执的。”
慕靖凡淡下眉眼,自顾茗茶:“她只养了哥哥几年,不过养了我几日?三两天便抱去老太太处了,算不上奶奶主子的,在我面前张狂什么?”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里是好说辞的,大爷那儿可就烦了,想着大爷原先就是重情直爽的性子,可也容不得她这样耗着,把人的那点耐心全耗没了,可不要恼了她去。”
“随她去吧,她要来我这里只打发她,哥哥真恼了她,必定也不会留情面。”慕靖凡放下茶盏,将从惜影阁带的如意酥取了出来,尝上一尝果然不错。
“对了,素觉,沈妹妹的事太太那边怎么说的?”
“太太说如今魏姨娘是年轻气盛,到处拿人立威的,一个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小辈置气,这样的事也就她干的出来,凭她去闹,她若不闹,我们反而忌惮她了。”
“说的也是。”慕靖凡望着那如意酥发呆:“只是今儿我看着沈妹妹总心中生出一番怜惜之情,说是可怜她又觉着小瞧了她,准备赏她点什么吧,又怕她多心,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梓清捂嘴忙笑:“姑娘对沈姑娘倒上心。”
“不是我上心,是老太太上心。”她笑了笑:“我去请安老太太每回见我都要问上好几遍,不过沈妹妹也可怜。”
慕靖凡一边想着一边吩咐素觉:“你去和成四家的说一声,下回太太发份月例时,从我里头扣些出来填补沈妹妹那里,膳房里的那些人专会审时度势,你就传老太太的令,说每日送一碗参汤去给她补身子,不许和任何人张扬,若有其他人知晓,便告诉她,这辈子也难以善终了。”
素觉倒是一愣,迟疑着回答:“是。”
“记着给她些好处,我记得她有个女儿,上回还来求我收了她,模样也算齐整,要了来在你手底下调教吧。”
素觉知道慕靖凡表面上看着热情宽厚,实则上是极冷的性子了,此番倒难为她如此为沈念晚着想,素觉也明白因着魏姨娘沈念晚那里难过,便即可去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