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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L卷(3)

胜者王侯败者寇,赌场上表现得更充分。七爷拿过小美野的左轮手枪,得意地摆弄着,然后对准落在天棚上的一只飞蛾子,枪响蛾子粉身碎骨,残体纷纷落下来,半片翅膀竟落在东洋女人的肩头上。

“对不起,”小美野用手指弹掉她肩上的东西,咿哩哇啦一阵东洋语后,那女人身子紧紧靠在赌桌上,凝了的眸子木木望着七爷,所有的人都看明白了,她成了赌注被小美野押上桌。

刚刚轻松些的七爷,被这女人沉重的目光压倒,他慢慢坐在椅子上,尽量挺起胸去面对仍然傲气十足的小美野。对方的泰然神色,七爷看出隐藏一种可怕的东西。日本人孤注一掷押上女人,倘若再输,武士道精神会促使小美野剖腹自杀。真要那样,活该!自作自受。该到接触实质问题了,小美野押上女人,我没女人可押,七爷想。

小美野视线变窄,集中到七爷的脸上。

七爷匪气劲头上来了,拔出腿叉子(一种短刀),扯开衣襟。嚓!从胸脯割块肉放到桌上,血淋淋的肉块像才脱离肢体的蜥蜴尾巴,活蹦乱跳。日本女人惊叫一声便软瘫一边,小美野眼睛似乎比先前睁大了些,而七爷坦然自若,提高嗓门响亮地喊道:

“川!”

“杠!”

喊川的七爷赢得痛快,赢来一个年轻貌美的东洋女人,假若和她睡觉开开洋荤,也没枉活一生啊。

“算啦,都是朋友,何必如此认真。”梁先生出来打圆场,唯恐事情闹大不好收拾。再说开局前同泰和坐堂梁先生交代得很明白,话也透给了小美野,输赢并非真目的,七爷想买治红伤的药。

心照不宣吗?小美野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放在桌上,无话。

七爷将那把左轮手枪和数百块银元放在桌上,又瞥眼东洋女人,也无话。

“谢谢各位。”梁先生见气氛缓和,趁机说,“三尺门里,三尺门外,友情重泰山嘛,鄙人略备水酒素菜,请大家喝一杯。”

“告辞!”七爷抓起钥匙,匆匆赶回同泰和。

“小美野可没那么痛快。”梁先生对七爷轻易拿到钥匙而本人又没跟来,预料这是阴谋,他说,“徐先生,快些准备,他们不会放过你。”

铁柜打开了,里边什么都没有,是只空柜子。

“熏(假)的!”七爷一愣道。

“快随我来。”梁先生说。

后院马已备好,梁先生拍拍七爷的马鞍说:“红伤药我给你藏在鞍鞯里,赶紧走吧!”

“谢……”七爷连梁先生三个字未等出口,墙外响起枪声,警察开始喊话:“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瞎了狗眼,爷爷同你们拼啦。”七爷嘴叼缰绳,腾出双手使枪。

两匹马在密集的枪声中冲出梁家后院,随来的神枪手灯笼子蔓(姓赵)说:“二爷你先走,我断后。”

金栗毛马是全绺子最快的速步马,又有灯笼子蔓阻击敌人,七爷完全可以逃脱,他没那样做。灯笼子蔓被击中,人未落马木雕似地僵坐在马鞍上,小美野剁饺子馅儿似地砍着他,那匹忠烈的马拼命冲出重围,想把四肢不全的主人驮回绺子。

“兄弟,我来救你!”七爷见状狮吼一声,孤身冲入敌群左右开弓,接近灯笼子蔓的坐骑时,一队骑警追杀过来。

七爷一只脚勾住镫,身体与马背平行,边打边撤走。

傍晚,几声马叫,额伦索克胡子老巢涌出持枪的胡子,金栗毛马背上趴着昏迷不醒的七爷,两手紧紧攥着手枪。

“药,药在鞍鞯……”三天后七爷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关心绺子弟兄,“快给顺水蔓使上。”

“没用啦。”守护在身边的水香说,“……他始终惦记大哥、二哥,连眼都没闭呀。”

“蹦嘴子(死)?”七爷闻此噩耗痛苦地闭上眼睛,几天里不说一句话。像做了一场噩梦,骑警马队围住他并打伤左腿,七爷只感到金栗毛马的嘶鸣,听见它疾驰的蹄音,到后来一切都消失……醒来又听说红账先生顺水蔓死了,怎能不伤心呢?他的伤口愈合得不好,腿肿胀得伸不进裤子,持续高烧,胡言乱语。水香派人秘密接来扎痼红伤的程先生,每天煎汤熬药,伤口渐渐好转。

“芨芨草……淑……梅。”七爷神志不清时反复念叨这些。水香琢磨,悟出点事儿来:淑梅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是他心爱的人吧?芨芨草咋回事?

去年开春,踢坷垃时七爷肩膀子挨了一枪,大柜老头好送他到大母都拉村养伤。

“孔家是咱的活窑,伤筋动骨一百天,好生静养,到时我来接你。”大柜老头好把七爷安顿在活窑孔宪臣家后,连夜返回绺子。

大母都拉村地处东夹荒,连绵沙丘闭塞了交通,官府很少光顾,一年也见不到半个警察的影子,从这个意义上说,是胡子隐藏的好地方。全村社会关系并不复杂,陈、张、孔三大户,佃户大都与他们沾亲挂拐。

孔家当家的孔宪臣,常以自己是圣人的后代子孙而引为自豪,对祖训“和为贵”奉为座右铭。对流贼草寇胡子响马看法上,别于其他陈、张两当家的,他说:“富贵生淫欲,贫穷起盗心,落草为寇抢劫,乃属贫穷所致。”

和为贵使孔宪臣尝到了甜头,在对待胡子认识上与他不同的陈、张两个大户遭到浩劫。事情发生在几年前,大母都拉村人难以抹去深秋胡子马队进村的记忆。

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叩响陈家大门,被两条笨狗凶咬撵走。他到张家遭到的是东家的恶骂:“滚远点,不认不识的,有剩饭还留着喂狗呢!”

孔家没养狗,吃了陈、张两户闭门羹和辱骂的这异乡人走进正房,孔家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他说自己走远道打此路过,又累又渴又饿,想歇歇脚打打尖,请东家施舍点饭吃就千感万谢啦。

“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孔宪臣放下筷子,吩咐家人重新做饭做菜。陌生男人说剩下的饭菜吃一口就可以,孔宪臣仍然坚持重做。淘米做饭,切肉炒菜,吃饱喝足陌生男人拜谢赶路,临走留给孔宪臣一样东西,说:“眼下世道可不太平,要是有胡子来,你亮出这东西,保准你家平安。”

孔宪臣将信将疑。招待过路人施饭留宿平常事,怪就怪在这陌生男人,竟让他拿一截朽烂不堪的树根去挡胡子,笑话,笑话!孔宪臣望着陌生男人远去的背影打嗝噔(疑惑)。

当晚,胡子马队进村,来到孔家门前喊:“给爷爷开门!”孔家几棵破沙枪哪里抵挡住胡子,火烧眉毛啥招儿都得试试,他将半截树根扔出院外,一个胡子拾起,隔着门缝孔宪臣看见那胡子从树根里抠出一颗子弹,听胡子说:“这户是咱们的吃脚(靠交的朋友),让过去!”

“老天爷,多亏没扔,差点没用它引火,那子弹见火非爆炸不可。”躲过一场灾难,大喜过后孔宪臣也后怕。半截烂树根如此神奇,使孔家化险为夷,而陈、张两家被胡子给抢了,连房子也烧毁了。再后来,陌生男人送来一匹马,以谢那顿粗米大饭,未了孔宪臣才知道陌生男人是胡子大柜老头好。

孔家成为大绺胡子老头好的活窑,再没遭任何绺子胡子的侵扰,平平安安过日子,依坨傍岗重新修宅,宽宽敞敞气气派派。七爷养伤的房子在后院,蒙医天天送来红丸状的蒙药,佣人送饭送菜,大部时间只他一人待在空空荡荡院子里,无人打扰倒很清静。

蒙医治红伤方法独特,酒吹酒揉酒熏酒敷,艾蒿水洗蒸燎泡脚,赤橙黄绿青蓝紫色药丸,半月后腿肿消了,伤口浓血渐止,他借助木棍到户外活动,他最喜欢后院的花圃。关东民间花草开得鲜艳,细粉莲、步登高、胭脂豆、芨芨草、爬山虎、大芍药……

一天,七爷坐在窗前见到这样一幕:

“蝴蝶,我要蝴蝶!”一个小女孩扯一个大姑娘的衣袖到花圃前,哀求说,“淑梅姐,我要蝴蝶。”

“真缠磨人,拿你没法儿呀!”孔淑梅掰开小女孩的手,捋了下刘海儿,一张楚楚动人的脸亮给七爷,两片柳叶眉,一双杏核眉,一张红扑扑苹果脸……她伛偻身子蹑着脚去扑一只黑色蝴蝶,又将身体亮给七爷,素花旗袍裹着鼓鼓溜溜的躯体,胸前圆坨样东西轮廓清晰……她捉住一只蝴蝶交到小女孩手里,教她轻手捉住翅膀。

小女孩得到心爱之物,雀跃似在院里边跑边唱童谣:

蝴蝶蝴蝶落,

一落落到柴禾垛。

蝴蝶蝴蝶飞,

一飞飞到秫秆堆……

望着女孩清风白水般的天真,孔淑梅坐在花圃石墙上,顺手采摘两枝粉色芨芨草,凝望良久,滚过脸庞的泪珠滴在花瓣上,被玩蝴蝶的小女孩撞见,她走过来懂事地给她擦泪,说:“爹不准种这花你哭,花种了开了你又哭,淑梅姐你咋啦?”

“淑兰,”孔淑梅把她揽进怀里,下颏顶在小女孩秀发间说,“姐给你说个谜,你猜猜。”

孔淑梅说谜面--

房前一棵蒿,

年年下雨年年浇,

开花像蝴蝶,

打籽像辣椒。

“猜着啦,芨芨草。”

“芨芨草花,对。开花打籽的时候……明年姐姐就走了。到五台山去,五台山……”

“姐,我和你上五台。”小女孩拱在淑梅怀里,俩人抱成团哭,她说,“姐命苦啊,小妹……”

“五台山,她要上五台山。”七爷隔窗听得真切。小时候娘说过,女人长相好命就不好,美人都有说道,一辈子不能婚嫁,要去五台山当尼姑,结婚就寿短。他心里默默为她祈祷,但愿她没说道,能结婚能嫁人。

从此,窄小的窗口成为迷人的地方。七爷天天坐在那儿望花圃,隔窗加入她们的行列……她们笑他笑,她们哭他眼睛潮湿。但这种日子七爷还是愿意持续下去,天天见到她们多好啊!

雨季来临,后院泥泞,许多花在雨中凋落。已有几日没见她们出现,七爷心里空落落的,拄棍子到花圃坐在她们常坐的地方,仿佛感到淑梅留下的余温,暖暖的。

槽头拴的金栗毛马想它的主人,个月期程(一段时期)以来草料怎样,谁遛它谁给它梳毛挠痒?该看看它,和它说说话,马通人气呢!

“你想绺子了吧?我也想。”七爷一瘸一拐到厩舍,摩挲着马的额头说,像老朋友见面一样,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儿。金栗毛马突然靠过身子,腿微曲,七爷明白它的心思,咬咬牙爬上马背,悠悠荡荡出了孔家大院。

展现面前的草原,浓浓的青草味儿令金栗毛马兴奋,嘶鸣、蹴地、甩毛、打响鼻,同主人一起困在槽头数日,回到广阔草地如同到了家。轻松、自由、惬意,它以轻快的碎步,挑选草青花香的地方走,平平稳稳博得主人的欢心。设想一下,听到主人那句铿锵的“压(冲)!”它竖起耳朵竖起鬃毛,冒着枪林弹雨,默契地配合主人或冲锋陷阵,或驮其逃离。

坐骑的情绪深深感染七爷,野外新鲜空气,马背舒坦颠簸,他突发驰一驰、跃一跃的想法,只一抖缰,金栗毛马似乎懂得自己的责任--保护好主人。在没鞴鞍子伤未痊愈情况下,以平稳的速步而没狂奔疯跑,但却满足了主人的愿望,越过一道沙岗,驰过一片草地,而后沿着河旁淤冲的沙滩走,一阵歌声传来,听得出是太平鼓词:

小燕飞回叼个葫芦籽,

扔在老孟太太炕沿边。

老孟太太看后如获至宝,

发了芽子把它种上。

葫芦长得肥又胖,

结了葫芦溜溜光。

长来长去蔓儿长,

姜家有个隔壁墙……

听得入迷的七爷,小时候听家里长工唱过,并学会了几句,情不自禁地接唱下去:

葫芦长到八月中秋节,

里面坐个大姑娘。

姜家也要孟家也抢……

突然,金栗毛马驻足不前,高昂着头。七爷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沙滩躺着两个赤身裸体女人,纤细而美丽的两臂,双乳挺拔……蒲棒草盖住脸,七爷认出是孔家的两位小姐。

慌乱,两个裸体姑娘慌作一团,她们见到一双直视的眼睛,衣服远远地抛在河边,躲藏无处,翻过身去把最生动的地方扣在沙滩上。她们太大意,满以为这荒河滩,不会有人来……七爷带着紧张而激动的心跳骑马离开,沙滩那一幕刻在心底!

“芨芨草,淑梅。”水香仍然在琢磨七爷念叨的这句话,觉得有故事又不知道这个故事。假若水香知道大母都拉村孔宪臣家发生的事,他就不会费这般心思猜度和揣测。

额伦索克胡子老巢里,七爷整整躺了一个漫长冬天,直到转年春天,爱音格尔荒原青纱帐又起,本绺子的胡子相继归来,他的伤口才痊愈。

胡子准备拿局。

冻僵的胡子老巢,忽然间热闹起来,杀猪宰羊摆宴,为远道归来的大柜老头好接风洗尘。

酒席宴间,老头好拽过一个男孩说:“我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名叫小九。他娘给日本人杀啦,无亲无故可投我带回来,等他能骑马打枪,就挂柱入绺子。”

一顿丰盛的晚宴吃得像奔丧饭似的,撂管一晃几个月,聚在一起该乐呵,可怎么也乐不起来,备下六坛子酒,吃了两坛就醉倒半绺子人。事情起因在老头好的儿子小九,孩子竟喝醉了,挨摆给胡子磕头,喊着求各位爷们给他娘报仇,众胡子眼泪让他的请求揪下来。

散了席,大柜老头好同七爷没动地方,继续喝酒。老头好说:“小九的娘死得挺惨。”

“顺水蔓也死了。”

“二弟,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老头好语调沉重,说,“孔家叫精武绺子平了,死伤数口,幸存的逃到外乡去了。”

“平了,灭了。”七爷异常平静,似乎结局早晚终要这样。他说,“大哥,我听见小九在叫你,回房歇着吧,让我自己单独坐一会儿。”

“小心冻着,春风入骨寒哪。”老头好脱下半截大氅披在七爷肩上,挪着沉重的步子,对一间屋子说,“小九,爹来啦。”

七爷趔趄出土窑,吃力登上村北面的沙坨子,面对荒原,哇地放声悲哭……埋藏心底里的苦涩一并涌出。一个人心里究竟能盛下多少苦涩的事啊?天知道!

大母都拉村外沙滩那一幕,使七爷有生以来除娘乌云塔娜外喜欢上的第一位女子--孔淑梅。然而,花圃旁始终未出现她的身影,问孔家佣人,佣人摇头算做回答。在他康复即将离开孔家回绺子前两天,意外地场合遇到朝思暮想的孔淑梅小姐。

金栗毛马驮着七爷出村,把咳声叹气、愁眉紧锁的主人带进草原。七爷没心思遛马,人在马上心在孔家,信马由缰任它去吧。金栗毛马善解人意,迈着匀称的步子奔跑着。不久,它见到一匹马,同类出现在荒原上让它兴奋,直径奔过去。七爷醒过神来猛然见铁青马拖拽一个女人,红色长袍掠起一溜红光。

“拦住它。”七爷对坐骑说,拨马贴近狂奔的铁青马,伸腿勾住缰绳,女人冷丁抬起头来,以一种坚决的口气喊道:

“别救我,让我死!”

“嚄,是你呀!”七爷见是孔淑梅便坚定制服铁青马的决心,马缰绳太短够不到手,它再跑下去,她将被拖散筋骨……他努力再次接近铁青马,腾空弹起脱镫离鞍,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稍有偏差,他可能落不到马背上而摔断胳膊腿。或许上天有意成全他,他准确而且有力地揪住铁青马的马鬃,身子飞上马背。突然,铁青马失蹄前肢倾斜,臀部高高拱起,险些掀掉七爷,他到底制服了铁青马。

“你害我。”她说。

“你不该这样去死。”七爷割断绳子,将连站起来力量都没有的孔淑梅抱起,放在松软草地上,一张脸被血模糊得骇人,刮破的前额流血不止。

“这离村子很远。”七爷焦急地说。

“我不想止住血。”

“你闭上眼睛……我……”七爷吱唔起来。人尿是止血的应急药,胡子常用它。他说,“闭呀,你闭眼。”

“闭啥?那天我的身子你都见啦。”孔淑梅行为使七爷错愕,她一把手扯开衣襟,大面积胸脯裸露,她说:“这儿也有伤,尿吧!”

尿吧,美妙的天籁之音。在诞生生命的大自然里,两颗心骤然贴近了。她说:“明年爹送我上五台山,我宁愿死在东夹荒。”

“相面先生尽胡诌。”

“嫁你试试。”

“我是胡子啊。”

“带我走吧!”

想她念她梦她,从没想过娶她。绺子规矩很严,绝不可以领女人进绺子。自己身为二柜,深受众弟兄爱戴和信任,怎能作对不起他们的事呢?

“来吧,给你……”

再现了河滩那幅迷人图景,她去掉一切包装物……七爷扑过去,与做爱无关的话哑了,与做爱无关的动作滞了,剩下的便是自然而然地发生发展和结束。

“我忘不了你。”七爷说。

荒原为七爷作证,他发誓明年七月前接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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