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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P卷(1)

当一天胡子,

怕一辈子兵。

--民间谣谚

故事51:血祭

胡子飞毛腿马队令人胆颤的蹄音,伴着撼天动地的嘶鸣,撕开黑魆魆的夜幕,惊雷一样滚过在倒春寒23和恐怖中颤栗的白音塔拉草原,回到了匪巢--老龙眼土窑。

土窑大门紧闭,阴森的大院里一片漆黑,四角炮台的窄小射孔透出昏黄马灯光,时明时暗,如同荒塚间飘忽不定的幽幽鬼火。

忽然,炮台里的灯熄火灭,随着枪栓的响声传来盘问:

“山头扬鞭?”

马队中立即有人作答:

“平川飞马!”

炮台里又盘问:“羊肉当狗肉?”

“烧酒当河水!”。

暗号对上,炮台重新亮起灯,院门打开,马队驰入。其实这样做有些画蛇添足,胡子大柜在队伍里,用不着盘问就可以开门放人。恰恰是大柜飞毛腿的规定,夜晚开大门必须盘问,吐春撩典(说术语)。

“上亮子(点灯)!”飞毛腿喊道。

顷刻间,正房、东西厢房、马厩……蜡烛、马灯、狼油火把同时点燃,如同白昼。

一队汗淋淋、鼻子喷着热气的马一字排开,前面的金鬃马昂首翘望,前蹄蹴地,长尾甩动,它是这个绺子大柜飞毛腿的坐骑。

“花(散)!”飞毛腿下令,翻身下马,将缰绳甩给马拉子(专门给大柜牵马的人),拎着马鞭子立在院心,推推低垂压到额头的火狐狸皮棉帽,环视四周,待马入舍、人进屋后,才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设在正房中飞毛腿的卧室灯已点亮,土炉子里噼噼啪啪燃烧着劈柴,热气烘烘。只能住一个人的顺山土炕上铺张青黄色的狼皮,不仔细看会误认为有条狼卧于炕间。据说狼皮很特殊,铺着它一旦夜里有贼进屋,针毛便立刻竖起,刺醒沉睡的人。墙上挂着剑和枪,两把椅子背覆盖全身赤褐、白色尾巴尖的赤狐皮和全身淡黄色略带灰色的草狐皮。西墙处放着观音二士至佛像,黑黢黢的供桌上摆着香炉和放供品的盘子。

“大爷。”弓长子(姓张)端来盆热水,他今年刚满十七岁,“今晚麻划子(洗澡)吗?”

“不闹海(洗澡)了。”飞毛腿脱去披风,摘下帽子,在青黢黢新头发茬儿托衬下,那张眉清目秀的面庞,更显得英俊俏丽。他洗手、漱口、点炷香插入青铜香炉,双掌合拢放在胸前,轻声念道:“南无十方常住三宝。”样子十分虔诚。而后吩咐弓长子说,“告诉伙房弄些大菜(牛肉)、哼瓜(猪肉),今个儿踢坷垃捋顺,弟兄们打个全家福(大家吃一盅)。”

今天他们去攻打白音搭拉草原上有名的大户乔家,傍晚,全绺子倾巢出动,兵分两路:二柜率领少数人马,去门达镇了水(侦察),准备伺机抢劫警察队,弄些枪支弹药。另一路由飞毛腿亲自带领,扑向乔家土窑。

飞毛腿驱策金鬃马,始终行进在马队前头,紧跟大柜的按胡子职位排列的二柜、水香、炮头、翻垛先生、秧子房当家、商先员、稽查、总催……四梁八柱、九龙十八须。他们个个精神抖擞,腰间短枪乌亮,战刀寒光闪闪,坐骑是一色训练有素的蒙古乌珠穆沁马,驰如旋风。

夜幕徐徐降落,飞毛腿马队接近乔家土窑,他们先隐蔽在白杨树林间,数双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乔家土窑。

乔家土窑围墙高筑,炮台十分坚固,武器也精良,数名炮手看家护院,多绺胡子来攻打都以失败告终。这块肥得流油的肉,让胡子们嘴馋眼红。飞毛腿亲自来探过路,觉得强打硬攻不行。窥视许久,机会还是来了,乔家的一个炮手来找飞毛腿,愿做插旗的24。有了插旗的,内应外合,再坚固的土窑也能攻进去。

飞毛腿亲自布阵,命令神枪手对准炮台封住射口,将杀伤力最大的大抬杆对准土窑门,多装些火药和沙子,只要不哑、不炸膛,肯定能轰开大门。

众胡子将马缰绳缠在手腕子上,眼里透出杀气,抢夺、冲锋、厮杀和财物在诱惑他们,恨不得立刻听到大柜那声令人振奋的“压!(冲)”

乔家窑里的人尚未察觉外边的动静,正房大厅里明烛高照,宾客满堂,欣赏二人转:

大姑心事奴婢猜透,

你为的西厢下院公子张郎。

你们二人没拜花堂,

没吃子孙饺子长寿面,

没吃着那碗如意汤,

没吃着交欢的点心,贼拉拉的香……

今天是在门达镇当警尉的女婿回九回九:新婚满26,亲朋好友前来吃酒贺喜。炮台里负责了望的人已被插旗的收买,明明看见胡子马队却佯装未见,悄悄退下实弹,推上空弹壳。

飞毛腿从腰间取出黑色布包,层层打开,将一观音铜佛像托在手中。众胡子随他低声念道:“菩萨宽恩,弟子开杀戒是为惩恶扬善,保佑我们……”然后在马背上对佛主行礼。

砰!土窑门响起枪声,这是事先与插旗的约定的动手暗号。

“压!”飞毛腿大吼一声,胡子朝炮台猛烈射击。大抬杆喷出火焰,巨大的气浪使近处的人感到火辣辣的烫,轰隆隆木门被炸开。金鬃马冲在最前面,忽然飞来颗子弹,穿过飞毛腿的大腿根儿,他身子一歪斜,左脚脱镫,马拉子手疾眼快,扶住他问:

“带彩(受伤)啦,大爷?”

“没、没有!”飞毛腿忍着剧痛,身子一挺,双腿夹住马嘴叼缰绳,双手甩枪,左右开弓,大喊着,“弟兄们,压!”

枪声渐渐平息下来,胡子攻占了乔家土窑。

乔家的财物遭到空前的洗劫,大到马匹肥猪,小到碗碟酒盅,统统被装进口袋带走。最惨的是乔家老小,他们跪在院心,当家的、管事的免不了遭拷秧子的毒打和拷问,逼迫说出钱财藏在哪儿,必须如数交出。接下去水香清数点人数,死了几个弟兄,就杀几个冤家,一命抵一命,从不多杀,也绝不少杀。

“那个警尉留着。”飞毛腿说,“后天用他的血祭老大哥亡灵。”

乔家窑离门达镇并不远,枪声会引来麻烦,飞毛腿命令连夜赶回老龙眼。

半路上,驮警尉的马掉进冰窟窿,警尉意外被摔死,飞毛腿狠狠踹一脚死尸骂道:“妈的,你死了我用啥祭大哥?”

飞毛腿拜完佛,本想到炮台上去看看。伤口的疼痛忽然加剧起来,血从裤子渗出,鲜红一片,他瘫软在椅子上。

“大爷,软富(喝茶)。”弓长子端杯沏好的红茶水给他,冷丁发现大柜眉头紧皱,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莫非受伤了?问:“大爷,伤在哪儿?用不用请任先生来?”

“不用。”飞毛腿接过茶杯说。

绺子里的翻垛先生,不光是会推八门求福路,还能治红伤。假如伤在其他部位,自然要请他治疗的。今天特殊,伤口几乎靠近下身隐秘处,一个秘密永远不能让弟兄们知道,所以他才隐瞒下受伤这件事。

“血,大爷你腿……”弓长子到底发现了受伤之事。

“大惊小怪!”飞毛腿急忙扯过衣衫下摆遮住渗血的地方,说,“打乔家窑染上了冤家的血……你不准对任何人说我身上血血的,扫了弟兄们的酒兴,别怪我收拾你。”

“哎。”

“闩上门,撂下窗帘。”飞毛腿道。

弓长子遵照吩咐做完这些事。

“你过来,帮我治治伤!”

“我?”弓长子怯生生朝飞毛腿移动脚步。有时候大爷喝完酒,便叫自己到他跟前去,将自己搂进他怀里,贴着脸……那回他哭了,自己问他为何劈苏(哭),挨了他一句骂。治伤?自己哪会啊,弄不好要挨揍的。弓长子越想越怕,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站在大柜面前。

飞毛腿挽起裤子直到腿根处,光滑雪白的大腿有一道伤口,血肉模糊。他说:

“给我朝上摧条(浇尿)。”

“这……”弓长子倒听说过人尿可以止血消炎治红伤,毕竟没亲眼见过谁治,这可是大爷呀,朝他身上浇尿?他胆怯地说,“大爷,还是叫翻垛先生给你扎痼(治疗)吧。”

“少废话。”

“是,是。”

弓长子迟迟疑疑,又不敢违反,解开裤腰带,褪下裤子,掏出胡萝卜样的东西对准飞毛腿,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飞毛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玩意,迟迟地尿不出尿来。就这样站了许久,依然如故。他干脆闭上眼睛极力朝外排挤,萝卜茁壮起来,一滴尿液也未出来。

忽然,弓长子感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攥住自己的玩意,这倒叫他惊慌起来,心也着急,如果真的尿不出来,惹恼了大爷,非给揪下来不可。天哪,这可如何是好?惶恐之中,弓长子瞥飞毛腿一眼,只见他脸涨得通红,双眼紧闭,眼角浸出泪滴,牙咬住颤抖不停的下唇。

弓长子重新闭上眼,集中精力尿尿。这时,那只手开始蠕动,像条小虫子爬来爬去,一种异样的感觉滚动全身,发麻发酥发软,内心深处萌动着难以抑制的渴望。

“山头扬鞭?”炮台里有人盘问,继尔听见粗鲁的回答:“妈的,我是二爷。”

飞毛腿立即放开手,猛然坐直身子,眼里透出悲哀,放下裤腿,向愣怔的弓子说:“系上裤子,去迎接二爷。”

几匹马进院,二柜跳下马背。

二柜的坐骑银鬃马拖着个蒙着眼睛的男人,衣服多处划破,血肉模糊,轻微而低弱地呻吟着。

“绑到桩子上。”二柜命令胡子,“多捆几道苘麻绳,这个灰狗子(兵)厉害。”

走进飞毛腿卧室,二柜朝椅子上一坐说:“呣,满院留干子(肉)香味儿,大哥踢坷垃一定捋顺。门达镇的底我摸来了,还给大哥带件礼物回来。”

“先别说了,快向佛主请安。”飞毛腿严肃地说,“你总忘记老大哥为我们立下的规矩。”

“活人拜死人。”二柜还想说什么,见飞毛腿目光咄咄逼人,急忙咽回去,不情愿地净手、漱口,念道,“南无阿弥托佛。”直着脖子鞠了躬,点上一炷香。

“拐坐吧。”飞毛腿说。

二柜朝椅子上一仰,掏出象牌香烟点着,吐出一片白云,说:“半道儿碰到三个灰狗子(兵),是他妈的扣子(密探),还有一个尖果(小美女),水水灵灵的,今晚大哥开开荤吧,嘿嘿。”

飞毛腿走到窗前撩起窗帘望向院心,篝火已点燃,琥珀色火光照亮整个院落,有人从马背上卸下一个布口袋,抬到拴马桩前打开,倒出一个蒙着眼睛的女人,很快被绑在拴马桩上,那儿已绑着个男人,头软软地耷拉着。

“本来三个,叫我给顺线(枪毙)一个。”二柜说,“天牌(男)灰狗子给老大哥血祭,没把儿的尖果给你。”

“大哥,宴席该开始啦。”水香来催促道。

篝火旁摆着数张八仙桌,鸡、鱼、鸭、兔,煎炒烹炸十分丰盛。飞毛腿面向西而坐,掏出护身佛,放在餐桌最显眼的地方,带头念佛。

众胡子也随念随拜佛。

“弟兄们,”飞毛腿斟满一碗酒,高举与目平行,语调沉痛地说,“你们喝吧!”然后将酒泼洒在地上,敬那些死去的弟兄,尔后重新斟满杯举起,向在场的人说:“弟兄们,班火三子!”

菜一道接一道端上来,众胡子大吃二喝,没人注意到飞毛腿的表情变化,本来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此时更加苍白,并带有几分惊慌和不安。素日喝酒用大碗从不知醉的飞毛腿,只几杯酒下肚,便觉得体内火烧火燎,嘴唇发干舌头发苦,清秀面颊现出酒醉的红润。他不时瞥眼绑在木桩子上的男人,眼里噙满泪水。斑斑血迹将那男人的脸涂抹得令人害怕,眉眼很难看清,但那高高颧骨,络腮胡子和富有魔力的厚厚嘴唇……珍藏心灵深处已经变得模糊的形象,忽然明晰起来,他,是他!几次,飞毛腿想离开餐桌,到那个男人身旁去,亲手洗净他脸上的血污,换件衣服,请到餐桌来共进晚宴。

不!不能那样做,自己是大当家的,对当兵的仁慈,弟兄们将怎样看自己?飞毛腿极力控制着冲动,思前想后,决定留下来继续喝酒。只是酒到口里,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那个男人血迹斑斑的脸总在酒杯里出现。他站起来,想离开餐桌到卧室里去,独自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当看见众弟兄正提议干杯时,他又坐下来。不能扫了他们的酒兴。众兄弟出生入死,独居荒野为了什么啊?今日酒肉穿肠,明日就可能子弹穿膛。右面餐桌前两个伤残的弟兄,绷带渗出血,像两只赤色的大眼睛,看不见,只好用手去摸,扯住鸡腿狼吞虎咽。另一位更惨,双手已经断掉,用牙叼起酒碗,将酒一点点吮吸进去。飞毛腿目不忍睹,痛苦地闭上眼睛。

“或许有一天,自己也像他们俩,失去双眼,失去双手……”从血誓入伙那天起,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抢抢夺夺中了此一生,也算痛快。谁会想到,竟能在自己的巢穴里见到他啊!倘若知道能有今天,当时不会血誓挂柱(入伙)当胡子。

也是匪巢里的一次宴席,开餐前胡子大柜大德字将观音佛像郑重地给飞毛腿戴上,说:“我们绺子信佛,佛经规定不杀生,我们是不得已才动杀戒。世道荒乱,恶人横行,待天下太平时,我们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飞毛腿托着观音佛像,随着大德字拜佛念经,他迷惑不解,先前挥刀杀人的刽子手,转瞬变成虔诚的佛教徒。念完佛,喝下一杯掺有动物血的酒盟誓。接下去,大德字为飞毛腿主持插香仪式,这才算是正式入伙。

胡子插香共有十九句誓词,说一句插一根香,说完誓词香插完。与其他绺子不同,大德字备有一只铜香炉,每炷香代表一个人,插香位置很讲究,特别是大柜二柜插香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准插。假如死亡或叠拉(退伙)的话,插香的地方便让给新入伙的人,否则那个位置永远空着。大柜要想知道绺子里有多少兄弟,便去数数鼎中香的根数。

飞毛腿望着代表自己的那炷香,感慨万千,划火的手颤抖不停,好半天才点燃。绿色的火苗燃起,瞬间即灭,留下暗红的火亮,意味着一生将像这炷香一样,半明半暗地度过,香从顶燃到底,人的一生也就完结了。假若只燃一半,被风吹灭,谁来重新点燃呢?世界上唯有他--那个被自己找遍了白音塔拉的人,他会来吗?不会的……鼎中多一炷香,一边拜佛念佛,一边破戒杀掠,过起这样自相矛盾的生活。万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就绑在院内拴马桩子上。

夜朝更深的地方走去,篝火已燃尽,宴席接近尾声。

二柜酩酊大醉,吐字不清地说:“大哥,尖果送你房里去了……拿攀吧!”说完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把二当家的抬到高粱囤子里去。”飞毛腿命令胡子。

民间有一说,高粱解酒,将喝得大醉的人放在高粱上,很快就能醒酒。胡子大柜叫住水香说:“将那个……”他说话的声音很低,旁人谁也没有听见。

“放心吧。”水香会意道,“我就去办,大哥!”

大柜飞毛腿拎着一盏马灯离开院心,沿着甬道去炮台看看,这是他每天睡前必做的一件事,已成为习惯。

飞毛腿的卧室里,那个女兵被捆绑在椅子上,她叫李秀娟。此时穿着改良旗袍27,梳着刀把粗的辫子,地地道道的关东村姑的打扮。衣服前襟被撕开,裸露出雪白的胸脯和胀鼓鼓的乳房。从被捆在椅子上,她便极力想用什么遮住胸部,只是办不到,手被牢牢地反绑在后面。

小胡子弓长子看傻了眼,那脸、那胸、那乳房,叫他心里发痒。真渴望她笑笑,一定更俏丽动人,他劝道:“你不用害怕,大爷待人可好啦。”他铺好一床被褥,放好枕头,去撂窗帘。

吱呀,门开了,一双油黑乌亮马靴跨过门槛,随之挤进一股寒气,蜡烛火焰倾斜了。她的心房紧缩着,预感到不幸的事即将发生,落入魔掌,插翅难飞,况且又与队伍失掉联系,谁能来解救自己?土匪需要女人,不会放过到手的女人,遭他们作践不如立即死掉。但是,死又谈何容易?手脚捆绑着,如果那可怕事情发生,连反抗和挣扎都难。想到自己的恋人--捆绑在拴马桩上的康志,愧对于他的情感苦苦地折磨着,她心灵深处呼唤:“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大爷,归帐子(被)铺好啦!”

“去放仰(睡觉)吧!”飞毛腿打发走弓长子,回手闩门。

哗啦,门闩的声音使李秀娟心房猛烈震颤起来,马靴步步逼近,她绝望地低下头,闻到来者的喘息和浓烈的酒味。一只有力的手托起她的下颏,她刚烈地闭紧双眼,咬着下唇,已经有鲜血从嘴角流出,不再睁开眼睛,不看面前的恶魔,也不看这黑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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