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厂长打量了江家父子一眼，告诉江父：“先前江浩从来不进厂子，今儿个第一次来就穿了厂子的衣服，倒是有模有样的。”
江父拉着江浩站在前面，离王厂长的脚下更近一些后，说：“将来江浩就靠你照顾了。”
王厂长没有说话，江浩由下而看他的那张脸，很阴沉，他心里头差不多有了估计，只听王厂长沉重的“嗯”了一声，对他们挥了挥手，便转身走了。
“爸我觉得情况不对，这一次下岗不是才留二十个吗？”江浩话没有说完便被江父拉着上了楼。
在厂长的办公室，江父紧张的双手捻着自己的裤角，看着桌面上的合同，问：“江浩不是新加厂子的，怎么有这个和同了？”
王厂长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端了一下杯子，江浩见他拿杯子的弧度变化，猜应该是没有水了，放下杯子后，江父拉了拉自己的裤角，打眼色不断示意给倒水，江浩见门口有暖壶，便拿起杯走过去倒水。
一边听稀里哗啦的声音，一边听王厂长说：“你儿子新进厂子有一千块钱的补助，这样做又多了一千块钱。”
江父搓了搓手，眼睛盯着那支笔，摇了摇头，说：“不能占国家的便宜。”
江浩把水放在厂长面前，见桌子上又多了一份合同，是《解除长期工合同》至于另一份是《炼钢厂正式工合同》。
“老江你辞退了，厂子里就少一个名额，正好你儿子加进来，那一千块白要不白要。”厂子端着杯子眼睛隔着热气看着江父。
“林子我不稀罕这一千块钱，我是信你，我们从小耍到大……。”江父话没有说完，厂长便用力把杯子拍在桌子上，大声说：“老江我能害你不成？”声音震的屋里里的墙颤了颤。
江父连连点头，握起笔就要签字，江浩却一把夺过合同，江父拉扯自己的儿子，王厂长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爸我看看到底写了什么再签字也不迟。”江浩说完就翻开要看，江父一把夺过来，赶忙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林子是我从小玩大的，不能骗我。”
江浩明显见自己爸说完，王厂长露出厌恶的神情，他甚至都懒的掩饰。接过接写好的合同，点点头然后把属于江浩的那一份推过去，笑道：“不愧是念书的，看吧！”
江浩也直接写了自己的名字，无论有什么他的目的都在自己爸这份合同里，自己这一份一定很正常，看也没有用。
厂子把合同拿起来一齐放在抽屉里后，笑道：“老江你带着江浩去熟悉熟悉，明儿个上班。”
江父兴冲冲的点头，拉着江浩就要出去，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一个黄毛，只穿了一个皮外套，露着肚皮，一进来就问：“是不是黄梅能当我女朋友了？”
“龙升不要胡闹，你江叔叔和江浩注意体统。”王厂长说完，便笑了起来，溺爱可见一斑。
“龙升这是江浩，他将来在厂子里工作，你……。”
江浩见自己爸说话这个黄毛连头也不抬，便不忍心让他受如此的轻视，便拉着自己的爸出了办公室。
江父出来埋怨道：“这是龙升你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呢！你病了一场怎么什么都忘记了？以后不要往那个杂志社跑。”
江浩一个三十多岁心理的人怎么还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心思，这种做法也只能欺负自己爸这种老实人。
说来他见了这一进一退的合同先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觉得不对劲，这黄毛进来提起黄梅他一切便知道了。
自己病刚好的那天，无聊出来走走，黄梅是炼钢厂家属楼大门外一家理发女人的女儿，她打扮的摩登，露肚皮的粉色小秋衣，把屁股包在圆圆的皮裤里，这模样这打扮家属楼里的男人，不管正青春，还是半百没有对她意淫过实在是我乱写。
江浩坐着晒太阳听到黄梅在台阶上与几个五颜六色男说：“给我弟弟安排工作我就和黄毛搞。”
另一个流氓男的问：“都知道要下岗了，你弟能进炼钢厂？我看是黄毛想摸你故意骗你了。”
说完便各自笑了起来，黄梅便气不过，说：“他爸是厂长，炼钢厂他把说了算。有的是办法，再说了这赶走一个不就行了吗？”
江浩听了不以为然，没想到赶走的人是他们父子啊！
江父带着江浩到了厂子后面倒灰的院子里，在一辆拖拉机前，他掏出口袋里的布，小心的擦着前面白色的“解放”二字。
一边擦一边与江浩说：“跟了我十八年了，以前那么新，现在不新了。”
“倒是和我一样大。”江浩看看周围停的五辆拖拉机，破破烂烂的，江父到底多用心爱护这拖拉机可见一斑。
“江浩你爸把这车当儿子养，好像就是你出生那一年领了这车，你把还给它起了个名字江月。”
江浩摸着这一辆拖拉机，笑道：“金叔叔你是不是也给起了一个名字？”
“狗娃子。”
说完，五个司机便大笑了起来，江父也笑了起来，给江浩把红花又别上去，一旁的金叔看在眼里说：“江浩你爹可是把他有的都给了你啊！一辈子就别了这一朵啊！”
江浩看着自己爸四十几岁却满头白发，不由的想起了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爹妈，要是自己没有被送去孤儿院，是不是他们也会像江父一般的对待自己，把自己有的都给自己的孩子。
“走，我带你看看铁水。”江父拉着江浩出了院子，边走边说：“你来了就好好干，他们都别过五六次红花，你金叔叔十年十次你说厉害不厉害。”
进了车间，江浩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工人赤着上半身躺了遍地，他们见有人来抬起头只看着江浩，却没有一个人上前与江父说话，从一旁的铁铁梯子一直上到铁炉子旁的架子上，下面是红汪汪铁水，江浩被热的满头大汗，回头见江父脸被照的通红，笑着滴了一滴泪落在了铁水中。
“爸你怎么了？怎么掉眼泪了？”江浩要扶，江父蹲着指着炉子说：“热的。我和你说我们不只是开拖拉机，还要卸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