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听到身旁有人说会计得了要命的病，说的有板有眼，也为难他们打听这么清楚。
他也只是一听，并不关心，坐在前面的劳模听到喇叭里念自己的名字低垂着个头沮丧的一步步的走上台面。
人不只是脸色难看，就连胸口的那一朵花都如霜打了茄子。
“武江遥，武平文……。”一个个对江浩而言陌生的名字从喇叭里喊出来。
当最后一个黄世仁从喇叭里想起来，所有人都吵闹了起来，江浩看见黄毛让黄梅的弟弟站起来，手握着大腿，拼命忍着想要愤怒的大喊。
一个女人尖声细气的声音压过了喇叭喊：“这是个谁呢？看着面熟，是不是门口那个发廊里的那个骚狐狸的娃？”
哄堂大笑，又有一个女人紧接着喊：“听说厂长与那个寡妇结了亲，这不是一家人了？连厂长家都骚了起来。”
骂声一片，黄世仁面不改色的站在最后一个，双手接过厂长的证书，突然台子上的喇叭掉了下来，“嗡”的一声，江浩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
厂长接过话筒，怕一个喇叭不响，扯着嗓子嘶喊着说：“我告诉你们，黄世仁是江水是主动，是自己愿意让出来的，他接了江水的名额，连劳模也接上不过分。”
“江水还一直和我说几十年没有戴一次大红花，现在黄世仁替他戴了，他在病床上也开心。”
江水江浩的父亲，好一个涛涛江水。
武队长站起来，脸胀的通红，使劲的喊：“他接老江的班老江的儿子江浩怎么办？”
厂长对着话筒咳嗽了一声，说：“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在大会上说的，既然武队长问起来了，那我就说说。这是江水自愿的，他儿子也是厂里的职工，只是没有接老江的班，也是厂里职工。”
“谁都知道三年内新进入厂的员工没有下岗的补助，你……。”
“武队长你有所不知，江水为了一千块的补助，求我让他儿子新进场，我……。”
江浩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指着台上的厂长骂道：“你放屁。”
厂长脸一阵青，一阵白，会计接过后，喊：“江浩啊！今儿个最后一次评选劳模了，不要闹，等大会结束后……。”
“结束？结束后这里大部分都不再是厂子里的人了，还有资格再说话吗？”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整个食堂，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武队长跳到椅子上，指着台上喊：“今儿个工人还要做一次主，大家伙的……。”
话没有说完，食堂的大门被“嘭”的一声踢开，十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早躲在后台的厂长出来，一手夺会计的话筒，喊：“警察同志是来维持秩序的，许队长辛苦兄弟们跑一趟了。”
这个许队长是个矮个子，跳到台上，指着下面站的最高的武队长，也一把夺过厂长的话筒，问：“你们要干什么？想干什么？这是政策，这是政策。王厂长把名单念了，明儿个我再过来。”
武队长腿发软掉了下来，江浩扶着坐下。
厂长从口袋里掏出掏出一张纸来，说：“念到名字的都会被留下来，没有念到的，一个月后来领下岗补偿额。”
“许梅，许竹。”念完这俩个名字后，那个许队长脸上挂着笑，点点头，便走到外面去了。
“黄世仁，段大亨……。”
一连念了五十个名字，这些人站在台子下面，嘻嘻笑笑，王厂长咳嗽了一声，所有人安静了下来，只听他说：“还望你们继续努力为厂子里做出贡献。”
说完，便带着这五十多个人离开了，江浩扶着武队长站起来，还留在台上的会计举起手颤巍巍的说：“大家伙收拾东西吧！不要拿了不该拿的，保卫科的人会搜查。”
“屁，这厂子里哪里一处不是我们的？我，我，我儿子和女儿要怎么办啊！没了工作他们吃什么？”女人“哇”的一声拍着胸口哭喊起来。
“老张你家才俩个怎么都好活，我家可是五个啊！”
江浩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啊！他背着手要走，武队长追上来，他脸色苍白，颤音着说：“江浩跟我来，你爸的东西你带回去。”
“好。”江浩跟着武队长出了食堂，天上的雨点缓缓的落在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手上。
“终于有一场雨了，我家那小子一直病着，下了一场雨差不多要好了。”
江浩不知道对武队长说什么，他知道现在劝说无疑是火上浇油罢了，虽现在下的是雨点。
生活这炭火是放进太平洋里都灭不了，唯有钱……。
在锅炉房改造的更衣室里，一眼看去密密麻麻都是小铁箱子，武队长拿砖头砸开最角落里标了“江”字的一个箱子，里面放着江父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个小盒子。
“这工服要不要都行，这个盒子你爸每天都会打开看看，不知道他有什么宝贝。”武队长说完，便过了另一边砸开了自己的箱子。
他有钥匙，他手里的石头却是他唯一能表达出来的愤怒，对工厂的不满，对王厂长的不满，还有对自己的家人的愧疚。
江浩抱着自己爸的衣服以及那个铁盒子，走到门口，陆陆续续的也有人进来了，他强撑着回头对武队长开口说：“武叔叔我们要搬家了，我会在门上留下地址的。”
“知道了。搬走就好好念书，不要听你爸的，从古到今，念书的人才能一步登天，才能光宗耀祖。”
“知道了。”江浩低着头抗着雨离开厂子。他到底还是没有和王厂长过多的计较，他到底还是不把这一切看成他必不可少的。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江浩看着雨点，想着自己老爹要是知道被那个王厂长，他自认为唯一的朋友骗了会怎么样。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街面家，一个通红的牌子上写着中介，下面是一行小字：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广告语有一些熟悉，但她赚什么？
江浩抱着衣服走进去，柜台前一个女人浓妆艳抹，倒是年轻，大概是刚从大城市回来的。
“小伙子是不是来找对象？我这里的姑娘可是应有尽有。”
江浩摇了摇头，站在女人面前问：“我想买一套房子，最好是有院子的。”
女人从柜台里面站了起来，先打量了江浩，再试探着问：“你爸妈呢？”
“我自己想买，我喜欢安静，还有地方要大，适合病人养病。”
女人笑盈盈的从下面掏出一本册子，翻开几张后，一处院子的照片，告诉江浩说：“医院附近最适合病人了，而且这里是县里最好的房子，一处一万块，中介费五百。”
